《错把病娇当美人[穿书]》作者:松木石 文案: 年下疯批小奶狗×貌美(颜狗)有脑御姐 1.楚迎臣是一本耽美小说的主角美人受,实打实的纨绔子弟,风流潇洒之余又不失翩翩君子的温润,那一手折扇能转出花来。 他曾一剑挑寒霜,少年意气,侠骨柔情—— 他也曾含情目盈盈,似笑非笑的问“要我不要?” 乔乔只看了前两章,便对着书页大流口水喊。 “要要要!老婆,我可以!” ?你的老婆,我的老婆,大家的老婆都是一个老婆。 2.看到一半,乔乔发现剧情走向不太对。 男攻一号喜欢楚迎臣却一直伤害他,听信恶毒女配男配的诬陷,害的楚迎臣数次生命垂危。 男攻二号只是垂涎楚迎臣的美貌,设计谋要他家破人亡,身边一个亲朋也无。 男攻三号假装是楚迎臣的好兄弟,其实也垂涎他,等楚迎臣众叛亲离的时候,再亲手把他打入地狱,告诉他,自己也想和他共赴云雨。 乔乔气红眼圈。 “渣男,敢欺负我老婆!!!” 3.看书看到一半,乔乔穿书了!!心里想着“老婆我来了,我会保护你的!” 发现楚迎臣顶着熟悉的一张面孔,面无表情/杀了一个人,又一个人,满手鲜血,眼神无辜的看着她。“乔乔,你叫我什么?” 乔乔颤抖着声音“老……老婆quq。” bushi,是“小朋友,你怎么也穿书了啊” 一句话简介:穿书拯救美人后,发现是疯批大佬 立意:坚持善良,鲜花盛开! 内容标签:年下前世今生姐弟恋魔法幻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乔┃配角:楚迎臣┃其它: 第1章 穿书 “那翩翩少年郎摇晃着扇子,似笑非笑,只一个眼神就让天地失色,沦为背景,他嘴唇红润,吐出来的话语是世间最甜,最甜的蜜糖,楚迎臣低声问‘想我不想?’” 乔乔来不及合起来正在看的那本名为《公子无双》的小说,就在床上打了个滚,捂着脸尖叫,“啊啊啊啊啊,想想想,妈妈爱你!!!不不不,老婆我爱你!!!” 《公子无双》这本书是现在最火爆的大ip耽美小说,它的作者是凭借着《公子无双》一本封神,成为圈里捧得极高的大佬。 虽然这本书还没有完结,正在连载中,却也不能影响它的热度。 最开始的时候,乔乔对这本书压根不感兴趣。 她是个十八线小演员,虽然资源极少,但是杂七杂八的事却不少,平时各种赶通告,哪里有时间去看什么小说。 在一个月之前,乔乔还振振有词的搪塞拒绝助理的推荐和安利。 染着红的纤细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她明眸皓齿,笑意盈盈,语气带着点撒娇。“拜托,我好忙的,青姐,没有时间看小说呀。” 分明是拒绝的话,可那宛如小勾子一样的尾音,让人听了只觉得脸红心跳。虽然徐青是个女人,也不由得为她的美貌倾倒,心里甜甜软软的,哪还记得安利自己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男主。 “好好好,不看就不看。知道你忙,我就说一说,乔乔要记得按时休息。”徐青眼里带了点儿心疼,这小姑娘也不知什么背景,反正是个没人疼的,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三年,还是个背景板。虽然长得好,演技也过关,还是科班出身的。 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家乔乔哪里都好,就是没人找她拍剧本啊。 最后乔乔还是看了这本书。 实在是因为这本书实在是太火了,走到哪里都听到周围人在讨论书里的主角受“楚迎臣”夹杂着“可怜”“美人”“老婆”等等一类的话。 更何况这本书听说正准备拍成电视剧,参演的重要角色还在来回的溜粉中,但那些在风口浪尖的都是重量级的流量小生。虽然女主角女二女三这种重要的角色乔乔是抢不上的,可假如要是能在这等大制作的电视剧里头露个脸,当个洒水丫鬟也是极好的。 工作原因再加上各种人的推荐,乔乔终于心动了。这个剧的演员们还没正式招募,圈里的人大都只是听说有这个意向,乔乔还是有些时间去准备。 她买来《公子无双》原著的上半部来看,第一章就被里头的翩翩少年郎吸引住了,知世故而不世故,看起来风流却是侠气斐然的这一款,简直就是她的爱呀! 他英俊潇洒,身形高挑,腰细腿长,一双桃花含情目,是个顶顶的大美人。 他武功高强,擅长用剑,一剑霜寒十四州,妥妥的高手强者。 他临危受命,拯救岌岌可危的师门,虽历经无数磨难与打击,却依旧坚强的让人心动。 谁能看见这少年郎不喊一声“老婆——” 乔乔火速翻开微博,加入《公子无双》的超话,快速用鼠标浏览,一起加入到楚迎臣的老婆团里。 她没有提前了解剧情的习惯,所以细心的屏蔽了n多剧透的帖子。 “呜呜呜,楚迎臣太好磕了,老婆。” “你的老婆我喜欢,你的房门记得关【玫瑰玫瑰】” “这就是我命运般的老婆!” 乔乔快速的敲打键盘,披着路人小马甲在贴吧里冲浪。“因为你们这些话,阿臣在床上哄我半天。” 刚刚用鼠标点击了发送,就听见电流次拉一声,紧跟着的就是电脑漆黑一片。 乔乔住的是一个环境不太好的出租房,电路老化导致经常性断电,低低的骂了一声,她也一点儿没在意的打开手机继续刷微博。 空调因为断电而骤然关闭,夏季的温度热的粘稠,她身上只穿着一条红色的吊带睡裙。 乔乔长的白,五官很有灵气。分明瞳仁清透干净的一双眼,因了眼角天生上挑的弧度,而带了些妩媚,经常有化妆师调侃给她化妆,眼线都不必画了。 她没在意的拉开身上盖着的薄毯,继续趴在床上准备看《公子无双》。好东西是要攒着看的,乔乔每每有了什么喜欢的剧或者书,都舍不得一次性看完,因为电子失恋太难熬了! 充满期待的翻来书签所在的那一页,乔乔却发现剧情走向有点超出她的预料了。 “他执剑站在那里,艳丽的面孔分明挂着笑,但脆弱的像一个玻璃娃娃,好像轻轻一阵风就能把他击碎,击垮。楚迎臣大笑着,那双平日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却不曾沾染半点笑意,他的声音哽咽‘你灭我满门,屠我亲友,让我深恩尽负,只为了明灯秘籍?’” “?!” 乔乔目瞪口呆,刚刚读的剧情是怎么肥四? 那个所谓的男主攻,是个霸道总裁人设,一心只宠小娇妻,只爱楚迎臣一个,怎么突然? 这本书的卖点其实就在于美人受楚迎臣,他自强自立,生于困苦之中,却不磨灭对生活的渴望。逆境里成长虽然艰难,纵使有无数的挫折一次又一次的冲刷着他,可楚迎臣,永远都不会妥协。 失败只会让他更加的坚强。 至于那个男攻,以及各种深爱楚迎臣的炮灰们,委实有些拉胯,前半部分出现的并不多。每次出场感情戏少的可怜,看起来像是混在耽美文里的大男主文,不少姐妹们都把他们当成磕楚迎臣的存在。 “乌,崽崽好可怜。”乔乔化身一秒妈妈粉,那个什么狗屁男主,本来出场又不多,怎么一出场就伤害她的老婆! 乔乔捏着拳头继续往下看,发现剧情堪称狗血,一直以为是楚迎臣好兄弟的那个正直君子,原来思想龌龊,一直想睡他。在楚迎臣武功尽失,无家可去的时候,他不仅落井下石,还冷嘲热讽,企图用庇佑楚迎臣为条件来逼迫楚迎臣和他在一起。 “草!”一种植物。 男攻是个渣男,男二也不是什么好鸟。 乔乔心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向来共情能力很强,很容易带入自己的情感,这是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 可如今,因为她第一个如此喜欢的小说人物,沉浸在这种情绪里苦苦挣扎。 莫名的,她只要一想到楚迎臣所面临的境遇,就心痛如刀绞。 乔乔记得之前的描写的。 每次都是明朗的少年,骄傲又快意。 “楚某当不起什么伟人大侠,也就只图个剑吼西风,不请长缨。” “我有一剑,风流也好,肆意也罢,与旁人何干?” “姑娘貌美如花,在下不才,怎能唐突佳人?” 他就像温柔的春风,美的不带有一点尘埃,翩翩的恰到好处。 如今,满身狼狈。 高高在上又向来骄傲的人,跌入了尘埃里。 他不是纸片人,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自己内心情感的人。 再强大的人,受了委屈的时候,也会希望有一个拥抱的,可强大如楚迎臣,什么也没有。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终于从眼眶里滚落。 “楚迎臣……”乔乔喃喃的嘟囔这个带给她痛心感觉的纸片人名字,为不存在的人哭哭笑笑。 后头的狗血情节实在不想看了,她多想化身成什么有能耐的大佬,冲进书里,把那些伤害到楚迎臣的坏蛋们打个落花流水! 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乔乔终于握着书页睡着了,因为天气炎热又断电,她的室内窗户为了通风没有关。夜半十分,突然飘来一阵风,把没来得及合起来的书页吹到了开头第一页。 老化的电路修好了也噼里啪啦闪着电火花,不知道闪了多久,终于偃旗息鼓。 乔乔再醒来的时候,周围环境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出租房了。而是在一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她穿得实在单薄,只感觉到冷风瑟瑟,一直吹到心间。 她跌跌撞撞的起身,以为自己在梦里。 看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周围到底有什么,完全陌生,又很迷茫,她试探着迈出一步,差点被横在脚下的东西绊倒。乔乔不自觉的向周围借力,一手摁在了旁边的石壁上。 “幸好幸好,幸好没摔空。”后知后觉的,乔乔感觉满手粘腻,不舒服极了。 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抬手凑在鼻尖闻了闻,一股铁锈的味道又带着腥气。 ——是血。 乔乔想立刻晕过去,她是真的有些晕血,受到了惊吓,噩梦也不带这么吓人的呀!!!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在做梦,赶快醒来,赶快醒来,赶快醒来。”乔乔默念三声,还用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很,再次睁眼,绝望的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在这里。 兴许是乔乔的声音太大,被什么听到了。 在忽远忽近的风声里,乔乔好像听到了虚弱的呼救声。 “救……救命。” 第2章 荼鸣山 乔乔向来胆子很大,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循着声音发源地向前走。路很不平稳,杂草和七七八八的碎石块,尽管她已经走的很慢很小心了,还是时不时的就要被绊一下。一路颠簸,倘若有灯光的话,一定可以看到手臂和小腿被撞的青青紫紫。 距离声源地越来越近了,乔乔颤抖着嗓子询问,在空旷的洞穴里,甚至还卷起了回音。“是,是谁?” 她不怕的,风风雨雨那么久,最险恶不过人心,肮脏的人心也已然体会过,乔乔便也自信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跌倒。 一颗心缓缓的落在平地,她也敢将视线放在稍微低一些的平面上。 地上有些许水坑,波澜的水光粼粼,借着石头缝隙处遗落的月光,乔乔终于见到,这里还真有个人,那声救命也不是自己的幻听。 喊救命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否活着。许是圆月将落,月移中,不喜欢从哪处缝隙处露出一线月光,映照在那少年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 虽然过分苍白,却也不吓人,白虽白,却带着莹润的剔透的玉质感。 现代化素质教育让她无法对人见死不救,尽管如此危险的境地,乔乔还是本能的向这不知死活的少年伸出了援助之手。 她跪坐在地上,也全然没有顾及湿泞的泥弄脏了红色的衣裙,用现如今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手臂,艰难的把那虚弱垂死的少年翻了个身。尽可能的让少年本就不算轻的身体落在自己怀里,柔软的手心贴上了他的面颊,乔乔轻轻的拍了拍少年的脸。 “喂,醒醒。”声音有些急,却很清润,带着些对陌生人的担忧,毕竟这可是一个看起来样子不大的小朋友,未成年人理应受到保护。 她试探性的将一根手指放在少年的鼻翼下,能感觉到有气流拂过她的指,虽然微弱,但总算还有命。 乔乔总算放下心来,下意识的去打量这张面孔,光线太暗,模模糊糊,并不能看个清楚。但这衣服还是在短暂接触里,摸出了布料,是不太常见的粗布,还有些扎人。 很像剧组里常见的那种古装衣服,款式差不多,不过他身上的这个一件衣服明显要质量差很多,有些地方被磨破了,往外翻着线头,都没来得及补。 没有摄影机,没有工作人员,不是剧组,排除了所有可能,剩下的那种情况再怎么不可能,乔乔也只能勉强接受事实,这个情节发展,有些像……穿越。 之前也接触过穿越类型的网剧本子,没想到有一天真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小孩,喂?”乔乔不能见死不救,何况是一个年级尚小的孩子,虽说看着年纪不大,半大小子身体已然很壮实了,背也背不动。 乔乔看那个少年烧的很厉害,显然有点脱水,嘴巴干涩起皮,隔着薄薄的布料都能感受到他皮肤滚烫的热意。 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梦话。 “娘亲,娘亲。”声音忐忑,能听出来带着少年人的紧张,尾音有些发颤,仿佛有无穷的委屈。让人毫不犹豫的相信,倘若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的话,那道声音就会立刻哭出来。 “不,不要把我送到荼鸣山……”少年的声音艰涩,眼睫毛濡湿成片,他烧的糊涂,像是陷在梦境里,逃不出来。 荼鸣山???!!! 这个地方怎么这么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荼鸣山,荼鸣山。”乔乔自言自语的念叨了几遍,电光火石之间,她拍了拍脑袋,这不是《公子无双》那本书里的地名吗! 她的老婆崽崽楚迎臣的师门,就在荼鸣山! 那个杀千刀的荼鸣山掌门人,就是她痛恨无比的书里男攻一号! 这小孩不会要被送到荼鸣山吧。 依照书里描写,荼鸣山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初级炸药厂,一开始导火索还算长,随着时间的流逝就噼里啪啦一路火花带闪电,引爆故事情节。 故事里的反派boss就是楚迎臣的师尊,因爱生恨,得不到就要毁掉,最后联合男二男三那些乌龟王八蛋们一起设计她可怜的老婆崽! 乔乔其实不太明白,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希望对方好,对方快乐吗。为什么要折磨他,折辱他,非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呢? 他一直嘟嘟囔囔的,原来是要去荼鸣山,看在这少年和她的老婆差不多快要同师门的份儿上,更要救人命了。 乔乔想去寻找水源,最起码不能让这少年缺水而死,天寒地冻,可惜也没什么能保暖的衣物。 少年的下一句话,让乔乔定在原地。 “我真的,没有那本武功秘籍。” “王庆可以为我作证,师尊。” 王庆,《公子无双》小说里第一章出现的男炮灰,和楚迎臣都是荼鸣山的弟子,只不过楚迎臣师从门派掌门,而王庆只是一个外门弟子。 在主角楚迎臣小时候,王庆因为嫉妒同乡的楚迎臣能得到掌门的青睐,设计陷害他,诬陷他偷走《明灯秘籍》,导致楚迎臣被逐出师门。 不过后来真相大白,等众人发现那所谓的《明灯秘籍》是被一个名为“剑阁”的组织给夺走,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虽然王庆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最后被逐出荼鸣山,书里也没有描写那一个月的时光,楚迎臣是怎么度过的。 但…… 乔乔将目光放在了那少年身上,定定的。 “是你吗?”她咬了咬嘴唇,留下浅色的月牙印。 是你吗,楚迎臣。 你本就命运多舛,书里给你安排的苦难已经足够多,在有描写文字的时候,都是强大又自信,少有狼狈时候的。 可那刚开头,一笔带过的三十天日子里,你是这样,发着高烧,在没人的,阴暗的洞穴里,委屈孤独的喊着娘亲吗? 她不敢相信,也不太愿意相信,如今这个躺在泥泞里,倘若不是碰见了自己,不知道要躺多久的少年,是她的白月光纸片人,楚迎臣。 乔乔家里没有兄弟姐妹,是独生女,很少用到照顾人这项技能,所有的谜团都得等这小少年醒来才可以解开。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楚迎臣背起身,小小声音的哄他。“楚……楚迎臣,你先等等,一会就好了啊。” 漫长的洞穴,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楚迎臣迷迷糊糊的,只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钻进他的鼻中,也有柔软纤细的发丝,轻轻的拂过他被冻的僵硬的脸。 一颠一颠,他好像睡在一个并不宽阔,反而纤细的背上,莫名的安全感,于是又放心的睡了过去。 乔乔终于寻找到一个相比来说,稍微干净的地方,将楚迎臣放下后,她又从洞穴口的幽谭里搞来了一点水,摘来不知名的大叶子托着。 这是个玄幻世界,花花草草都多的很,不知名的话,可能是毒药,也可能是奇珍异宝。这处水源还算干净,依照书中描写,是活水的概率很大。事急从权,乔乔正好也渴极,她先小心翼翼的探出舌尖,抿了一口,呆了好一会,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后才把水喂给这少年。 她放开手臂,紧紧的搂住楚迎臣,希望能给他带去一些温暖。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时光,乔乔又冷又饿,在这种环境下怎么也睡不着。 等到第二天的中午,太阳升起,阳光铺满这个阴暗的洞穴,楚迎臣的眼睫毛一颤,才终于慢慢悠悠的醒过来了。 楚迎臣抬起眼睛,他望着眼前陌生,穿着奇奇怪怪衣服的女孩,刚清醒,神思还迷糊。“你是谁?” 目光触及到睡裙乔乔,□□的手臂,还有半截小腿上,几乎算是惊慌失措的错开了眼光,磕磕巴巴的说。“姑娘,你,衣服。” 乔乔早上出去的时候寻找到了不少柴火,忙活了一个大早起才点起火来,一向白净的脸蛋上满是黑灰,听到声音才发觉他醒了。 她惊喜的提起脏兮兮的红色裙子,又胡乱用手抹了抹脸蛋,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声音充满着雀跃。“你醒啦!” 楚迎臣从未被如此欣喜,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过,乍有人这样看他,总觉得不好意思。 平时别人瞧他,都是厌恶,嫌弃的,好像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少年不敢看她,解下来自己的外袍递过去。“给……给你衣服穿上。” “小古板”乔乔嘟嘟囔囔的套上了这少年的外袍,开口试探。“你叫什么名字呀?” “楚迎臣。”他太过虚弱,面色依旧苍白,眼神抬起来,极快瞧了一眼,又迅速的避开乔乔,落在她脚边的一丛花上,似是极其羞怯。 啊啊啊啊啊老婆!她的崽呀!!!这也太可爱了吧!!! 之前都是猜测,如今猜测化为了现实,她激动的不知怎么才好,恨不得抱着楚迎臣在他脸蛋上狠狠地亲上两口。 楚迎臣不明白,但总听旁人说,女子都是善变的,这句话大概是个真理,刚才还是欣喜的脸上,在自己只说了个名字后,就直接开成了一朵花。那些欣喜浅浅的,凝结在了一处,炸开了烟花。 他看着眼前开怀大笑的女孩子,又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似懂非懂,又懵懵懂懂,只好小声的询问。“姐姐?” 第3章 黄粱一梦 姐姐?乔乔刚才好像听到,她的老婆叫她姐姐!!! 呜呜呜,崽崽好可爱,害羞的脸都红了,耳垂像是红石榴一样,剔透莹润。 崽崽,妈妈爱你! 乔乔捂着脸勉强抑制住激动,可是颤抖的肩膀,以及间歇性从喉咙溢出来小小声的“尖叫”已经泄露出来了她的情绪。 “老……不不不,崽……不,弟弟,妈妈爱你!”乔乔语无伦次,涨红脸用手乱七八糟的笔画着,最后羞涩的一拉刚才楚迎臣递给她的外衫,遮住了自己的脸。 好丢人,呜。 楚迎臣虽然不懂乔乔的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的兴奋与开心,难道是因为自己吗,因为那一声,姐姐? 他咬了咬因高烧生病而苍白的嘴唇,在上面留下了小小的月牙印,试探着出声,好像是怕惹她厌烦一样。“你……你笑什么?” 自己是因为遭人诬陷,被赶出师门才流落至此的。周围的环境并不好,石头坚硬,土地潮湿。周围实在没什么地方能住,夜里风大,这个洞穴勉强可以挡一挡风,虽然用处不大,但也聊胜于无,他才选择这里作为落脚的地方。 楚迎臣饥寒交迫,还发起来高烧,多亏她救助才没把脑子烧坏,或者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自己是个男孩子,受点苦倒是没什么,只是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流落如此窘迫的环境里。这也便罢了,常人家的小姑娘在这漆黑山洞怕是要吓得哭鼻子了,可她依旧挂着笑容,因自己的一声姐姐兴奋了好久。 “啊?”乔乔听他询问,用力的揉了揉已经笑僵了的脸,才眨着眼睛一本正经的告诉他。“因为,遇见你了啊。” 她的眼神明亮,好像夜里闪烁的星星,那张脸那样好看,尤其是还挂着笑。 楚迎臣刚才还是脸红,如今感觉整个人快要炸掉,他小声的重复。“因为……我吗?” 萍水相逢,本无兰因,可如今流落至此,原来还是有人对他充满期待,因为一场遇见而欣喜异常吗? “嗯!就是因为你。”像是怕他不信,乔乔又添一句解释。“本来到了这个鬼地方,我是有点害怕的,但是后来遇见你,就觉得,哇,好棒。” 他撩起眼皮,睫毛抖动,像欲飞的蝴蝶,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楚迎臣别扭的将目光错开,落在旁边,也没再发问。因为将外袍给了乔乔,自己只穿着白色中衣,更显得身形单薄又脆弱。 乔乔心疼的想要将外衫还给他,却被劝阻。“我,已经无碍了,多亏你找来无忧扇救了我的命。” “无忧扇?”乔乔愣愣看向刚才用来给楚迎臣盛水的巨大叶子,不确定的用手指了指。“是它吗?” 楚迎臣点了点头,刚才叶子里的水是普普通通的泉眼水,可那片盛水叶子的汁渗入了水中,搅和在了一起,又被乔乔喂给了他,所以他才能这么快就从高烧中醒来。 无忧扇是一种生在潮湿环境里的灵草,叶子宽大,叶脉清晰分明,样子有些像绿色的大蒲扇。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灵药,经常被搅碎了取汁和碧红果练成筑基期的修炼丹。 这灵药无忧扇不是专门治高烧不退的,可是毕竟是难得灵药,楚迎臣又是个还没筑基入门的凡人,用着此等灵药虽有些暴殄天物,但退个烧自然不在话下,除此之外,也阴差阳错的滋补了楚迎臣本有些暗伤的身体。 “呀,我还能帮到你呀。”乔乔狡黠冲他眨眼,上扬的眼尾带起少年心底一片涟漪。 楚迎臣害羞的用宽大衣袖遮住脸,佯装睡觉,可他大病初愈,本就体力不支,又饿着肚子,竟然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了乔乔的影子。 倘若不是盖在他身上的外衫,还有女孩子似有若无的馨香。楚迎臣真的会以为,昨日种种,不过是自己的一场黄粱美梦。 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块玉质的东西躺在湿泥里。楚迎臣起身上前几步,捏在指尖,对着阳光细细的打量。 “乔乔,是你的吗?” …… 日上三竿,是个艳阳天。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乔乔穿着红色睡裙,裹着一条米黄色的柔软被子睡的正香,她习惯性的摁掉闹钟,惺忪的睡眼半睁不闭的,翻身下床,踩着那双粉色兔子的拖鞋就要去洗漱。 刚走两步,定定的顿住,彻底清醒过来,一双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四周的环境熟悉,地面不再潮湿,没有凛冽的寒风,一切的一切,都再平常不过,她的手臂,小腿上也没有磕磕碰碰撞出来的伤。 当然也没有那个容易害羞,和书中极具反差萌的少年。 就像是,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真实的梦。 难道是自己太过心心念念纸片人楚迎臣,所以上天开眼才赐给她这一场梦吗? 可是为什么如此真实,醒来的时候,好像耳边还没有散去那声“姐姐”的余音。 乔乔百思不得其解,又再去回忆“梦里”少年的样貌,竟然是半点儿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大概是个乖巧容易害羞的小小少年。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乔乔嘟囔了一句,也只能平静的接受现实。也是,像穿书这种事情,也许只能发生在小说里吧。 她垂下眼帘,摸了摸躺在床上的《公子无双》,指尖轻轻点了点上头的人物立绘,也是笼罩在一片云雾里,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白衣仗剑,飘飘欲仙,仿佛下一刻就将飞升而去。 “楚迎臣……” 天气燥热,昨夜空调因为停电导致室内温度高的离谱,她想要洗个澡。 惯例洗澡之前要解下脖子上的玉质平安符,摸着空空如也的脖子,她陷入了沉思。 “?”平安符哪里去了?! 那个平安符是病重的妈妈临终前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的,这是姥姥从一个老和尚那里为她求来的。妈妈知道自己本就时日无多,所以多活一天都当是姥姥带给她的福运。 这块玉很是灵验,乔乔妈妈怕自己撒手人寰,乔乔自己在这世界上也没什么羁绊,就把这枚护身符给了她。希望能把好运,带给乔乔。 乔乔翻遍了家中每一个角落,连床底下,洗漱台底这种平常时候瞧不见的地方也翻了个遍。 丁点儿痕迹没有,可是明明记得,昨日趴在床上读书的时候,那枚护身符就在眼前晃荡,然后自己解下来绕了几圈缠在了手腕上。 对了,手腕。 乔乔看向空空如也的手腕,却什么也没有。 她的眼睛垂落下来,带着莫名的情绪,如今,连那枚护身符也没了吗? 正在这时,徐姐的电话打了进来。“喂,宝贝儿,起床了吗?” “哎,徐姐,我正准备出门,怎么了?”乔乔的语气一如既往,没什么波澜。 “今天晚上碧海银沙有个小聚会,说是探讨演技,提升自己怎么进步的,你来吗?”徐青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暗骂公司老板八百句。 碧海银沙是一个著名“酒吧”,里头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虽然打着聚会的名号,其实无非就是各路人马寻觅金主的地方。什么网红十八线都有,有时候甚至一些过气的二线明星也在里头徘徊。上回乔乔误入过,幸好徐姐及时赶到把人从一个脑满肥肠的中年男人手里解救出来。 乔乔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八成是老板就在旁边,逼着徐姐打的电话,她叹一口气。“行,我知道了徐姐,我准备准备,晚上就过去。” 这种聚会最是头疼,不能打扮的太过朴素,不然第二天就会有什么艳压通稿出现。虽然乔乔现在只是一个十八线,但也有对家和粉丝的,她不能让粉丝失望,也不能平白让人艳压。可是若是鹤立鸡群的好看,被某些金主瞧上,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当然,有些人巴不得独树一帜,全场最佳,能攀上高枝做凤凰。 可惜,乔乔不愿意,也不想。 她工资微薄,工作需要,几乎全用来买护肤品化妆品还有各种各样的行头,能挑出来穿的,其实也没几件。 乔乔挑了件宝蓝色的旗袍,叉开的很低,只露出莹润的小腿,夜晚天凉,又配了件毛衫。乔乔身材好,腰线被旗袍衬的不盈一握,玲珑有致又不显得太过娇艳。想了想,还是从抽屉里取出来一对珍珠耳环,总不能太过掉面,估计别的小网红十八线肯定是花枝乱颤,大价钱租借的什么晚礼。 她本就好看,略施粉黛就能吊打一片人。 乔乔没有迟到的习惯,是自己开车去的碧海银沙,时间还有些早,她不想去凑那些不认识的人的热闹,打算先在吸烟室抽根烟再踩着点去。 她早年时候压力太大,负债累累,压力大的时候会点一根女士香烟来缓解。 如今这种场面还是不自然,烟是草莓味的爆珠,她咬碎了爆珠,乔乔被呛出连串的咳嗽,烟雾缭绕中,她看不清自己在镜中的脸。 来之前化的细长眉在镜中若隐若现,红唇风情万种,有点不像本人,像是提线木偶。乔乔想把妆都卸掉,逃离这个地方,可终究还是没有。 定了定神,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踩着银色细高跟鞋走到过一个拐角,进了右手边的包间,却发现里头还是没有什么人来。 说是没人也不确切,还是有个……唔,穿着青城校服的小孩。 青城一中,她的母校,这个城市最好的重点中学。 第4章 林卯 乔乔挑了挑眉,还是她的学弟,虽然差了大概有八九岁。 从她的角度只能瞧见少年下巴干干净净,有些青色茸茸,正趴在桌子上认真的写作业。 走近才发现他长的很白,眼睫毛又浓又密,倘若不是那身校服,她真的会以为这人和她是同行。 许是高跟鞋哒哒的声音愈来愈近,他终于发现这里进来了个不速之客。 又像是不太习惯这种环境,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在乔乔的打量下终于无所适从抬起了头,看到乔乔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之后,耳尖像是炸开了火花,变得通红。 “姐姐好。”那小孩垂下头,声音低低的。 “啊,好,你多大啦?”乔乔随口一问,也不知道谁这么粗心,竟把小朋友带到这种环境里,还是一个这么乖巧,只知道写作业的小孩。 “高,高三。” “高三正在准备高考吧,未成年不能进酒吧,你是谁家的小孩,不如我把你送出去?”乔乔本身就不爱参与这种酒局,这次能来已经是为了徐姐那通电话了,正愁没借口溜走,正好这个理由可行。 “不是小孩,我已经十八岁,成年了。”少年又极快的报了一个乔乔并不太认识但是有些耳熟的的名字。“我是她的弟弟。” 没有回应让乔乔送他那句话,看样子是答应了,他不慌不忙的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几乎可以说是眼巴巴的盯着乔乔。 “啊?”乔乔在少年人执拗的眼光下有些茫然,这个少年,真的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了,可能真的是某个失联已久的,朋友家的小孩也说不定。 “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家吗?”他好像有些忐忑,一直用手指绞着衣服,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睛偷偷的看她好多次,瞄一眼收回,瞄一眼收回,再瞄一眼,正好对上乔乔似笑非笑的视线。 “好啊,小朋友,姐姐送你回家。”乔乔无所谓这小孩的眼神,带了点调侃。她能看出来这双眼里的仰慕和青涩,喏,是个干净的少年人。 她是演员,虽然十八线,但还是有些粉丝,估计这个弟弟是粉丝也说不准,如今正好赶上。解救无辜进入酒店的好学生,还是她的粉丝,逃出理由在心里打了个稿,乔乔准备把它原封不动的,明天塞给她的老板。 正琢磨着开口,乔乔肯定的问。“你是我的粉丝吗,知道我的行程,偷偷跟到了这里?” 原来她把他当成了她的粉丝。 少年含糊着应了一声,那八成就是了。 乔乔语重心长的教育他,并推开了碧海银沙的大门,凉爽的风吹进来,心底舒爽,语重心长的语气掺杂了点欣喜,显得效力没有那么大了。“你现在应该以学习为重,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偶像的力量是为了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 “姐姐说的是。”少年似笑非笑,眼睫毛轻轻的眨动,遮住了藏在眼底的狡黠目光。 等出了酒店大门,乔乔才拿出手机给徐青打电话。“喂,徐姐,我出来了。有个小孩不小心进了碧海银沙,还是我的粉丝,我得给人家送回去。” 徐青像是松了口气,带着笑。“傻子,你还真去了,我今天下午就是说一句,毕竟老板在旁边看着,行,你瞧着些,我再给那边儿打个电话啊。” 乔乔嗯了声,挂了电话。 她叹了口气,倘若真不想让她去,早就有电话打进来通知了,何必等到自己去打电话说。可又很快的谅解,毕竟徐姐也不容易,向来对她也很好。徐青是单亲妈妈,一个人赚钱,家里的脑瘫儿子整日在烧钱。 “姐姐,我是耽误你什么事情了吗?”那少年伸出手,紧张的牵住了她的一角毛衫,有些忐忑。 在夜里,有隐隐约约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电光火石里这张面孔和记忆里某张面孔渐渐重叠,脸是相似的,发型和衣服却变了个样。 “你是谁?”乔乔下意识的就张口问了出来,但后知后觉的,好像根据胡思乱想的影像去这样质疑别人有些不太礼貌,她又补了一句。“不想说也没关系。” 少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我叫林卯。” 林卯,完全陌生,没有印象的名字。 按理说十八岁已经是个成年人,可他长的实在无害,干净的要命。本想出了门就让他自己打车回去,又觉得现在,好像男生也不太安全,尤其是这样干净的少年。 “你家在哪里?”乔乔领着他走到自己的车前,七八万的便宜车,买来代步的。她身形一矮想要钻进自己车的驾驶位,却被少年抢先一步,横臂挡在她前面。 林卯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眼神都没敢放在乔乔身上,而是垂下来,显得无辜又无害。“我……我有驾照了,不如我开车送你回家。” 啧。 少年的情意毫不掩饰,明目张胆的露在外面,落实了“乔乔粉丝”这个身份。 乔乔咬牙,这小屁孩,应该滚去学习的年纪跑来追什么星,还是在青城中学,那么好的学校!她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乔乔向来宠粉,但对没什么感觉的人向来不留情面,更何况,这少年对她来说还是个半大孩子。“不用了,好学生。你可以选择打车走,或者我送你。” 林卯也懂得见好就收,不再犹豫,麻溜的爬上副驾驶,说了个地名,然后就沉默的靠在车座后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既然这小孩沉默,乔乔也不是个没话找话的人,她摁开车中cd,听着陈慧娴的温柔女声,不自觉的随着曲调哼唱。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她向来偏爱粤语老歌,声音温柔醇厚,在夜里更加绵长。 车程有些远,几乎是绕了大半个城市,落在一处看起来不像有什么人住的废弃工厂。 乔乔踩着高跟鞋下车的时候,还被地面上的钢管卡住了细跟,就要栽倒的时候,还是林卯扶了一把。少年身高腿长,比她一个半多的头,产生压迫感。 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她开始暗骂自己以貌取人,先入为主的以为少年是个乖巧的学生。此处地方偏远,倘若那个“好学生”起了什么歹意,虽然自己跆拳道黑段……嗯,还是有点底气的。 “姐姐,慢点。”林卯显然不是什么坏人,怕她真的扭到脚,满脸担忧,模样很是懊悔。 “你家真住在这里?”乔乔将信将疑的问他,这个地方环境极其恶劣,还不如自己的出租房,四周连个居民楼都没有。 “我来这有些事,没事的,你先走吧。”少年眼眸温柔,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手,好想抬起手,摸一摸她的头。 她宝蓝色旗袍,衬托腰肢曼妙,从前时候总被宽大的衣衫笼罩,看不清,如今瞧见,只觉得满眼惊艳。珍珠挂在耳朵上,小巧玲珑,之前怎么没想到,给她买对珍珠? 见惯她不施粉黛的出水芙蓉模样,如今乍见她盛妆,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乔乔。 这就是他的乔乔。 第5章 再穿书 乔乔回家已是傍晚,途经市里享誉盛名的一道桥,据说这桥玄乎的很,是个浪漫的建筑学家设计的。虽然本用于道路方便,但因为浪漫建筑学家和妻子伉俪情深,又雕画诸多例如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之类的民间故事,因此也有男男女女在桥下牵红绳许愿。 乔乔无姻缘,也没谈过恋爱,开车回家也就没顾及什么红绳不红绳的。车行桥过半,桥面不如往日过路时候平坦,竟然开始磕磕绊绊,她皱眉扫了一眼窗外,雾气朦胧。 高跟鞋开车不妥当,早就换上备用平底鞋,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看看情况,一脚踩上去的触感,却如行半空。 “啊我——”踩空,跌落,她在下坠,像一片无助的秋叶,视线尽头是隐约断裂的大乔。 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意识,是眼前出现的一截红线,不知道是哪对有情人没有系紧,被风吹的飘摇。 再睁眼,再闭眼,再睁眼。 有浅色的层层帷幔遮挡了视线,鼻尖能嗅到满室古朴厚重的馨香,虽然味道浓重,却也不算难闻。 “大师姐醒了,快来人呀,师姐醒了!”不近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姑娘的声音,甜得很,带着一些似有若无的哭腔。 在她大声的呼喊下,似乎又有一些慌忙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是门被打开,吹来一阵温柔的风。 乌发铺满锦被,如雪皓腕挂着三只叮当镯,穿的是雪白宽袖大袍,说不上来什么布料,但手感很好,她有些懵。 乔乔正要坐起身来,就有个包子头样貌清秀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阻止她。“大师姐,你才刚好,怎么又自己起来了。”她感情真挚,泪水凝结在眼眶,半落不落的,分外可怜。 “你是……”乔乔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知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什么大师姐。 “完了完了,大师姐的脑子坏了,连我都不记得了!师父说大师姐可能会忘情,可怎么怎么连我都忘了啊。”说着说着,那可怜的小姑娘嘴巴一撅,又要掉下来眼泪。 什……什么师父,大师姐,还有乱七八糟的忘情,她又是在做梦穿书了? “师姐,我知道你喜欢那侠者,可郎无情妾有意也没用。呸呸呸,那个人不好,也不是,他人是好的,但是对你是不好的啊。”那小姑娘看起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不等乔乔说句话,就前言不搭后语的规劝着。 乔乔刚醒来,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经典三连问。“我是谁,这是哪里,你是谁?” 那小姑娘愣在原地,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滑,但还是抽抽搭搭的解释。“我们这是荼鸣山,你是师尊座下的首席弟子,我们的大师姐,我,我,我只是一个外门弟子,我叫唐梨!但是师姐你很宠我的!比对那易莹还要好,要好一千倍。”说罢,她有些心虚的绞绞手指,眼神也不敢往她身上瞅。 “呜呜,大师姐,你真的失忆了吗?” 又是荼鸣山,荼鸣山。 公子无双里,楚迎臣拜师的地方,那个故事的开始。 她再一次的穿到了书中世界,又是公子无双,又能遇见……楚迎臣。 这次穿书乔乔的身体没带过来,她也不觉得很奇怪,八成是开车时候没有注意,或者是感觉最准的那个……桥断了,反正就是在那个世界,自己魂归上天了。 如今又换了个身份活,上天对她还算厚待,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并且书里的这个大师姐,乔乔有些印象,她是公子无双的一个炮灰大概女三,cp线好像是和一个神秘侠者。 这个神秘侠者出现戏份少得可怜,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写,多半书里都在描写这个女三对他多么多么痴情,又是多么蠢多么笨多么傻,奈何痴情错付,最后佳人香消玉殒。具体的一些事情乔乔也记不得了,毕竟她当时的关注点都在楚迎臣身上,反正这个身体是个炮灰角色,前途堪忧。 乔乔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苦中作乐,她当真扒拉出一条很有说服力的好消息。 这唯一的好消息是除了自己还活着之外,距离楚迎臣又近了一些。 乔乔安抚性的拍了拍那个小姑娘的手,刚知道她叫唐梨,便也脸不红心不跳的直接活学活用起来。“梨梨,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那……那我叫什么名字啊。”天地良心,她看到那些名字真的晕,也是真的记不清炮灰女三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 “大师姐……你叫乔峤。”唐梨的眼泪都快流光了,如今心心念念的大师姐醒了,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哭一哭,她已经很收敛了! “两个字是一样的吗?”乔乔不死心的问她。 “不,不是的。” 最终乔乔还是知道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乔峤,和真实名字,一字之差。 乔峤。 “大师姐,师尊说这次你犯的错实在太大,要罚你去扫长阶,我给师姐求过情了,可是他不听。”唐梨分辨着乔乔的神色,有些难言。自己这个大师姐虽然有些一根筋,喜欢谁撞破南墙也不回头,但是对她确是全山门里,最好的人。 只是,师姐晕倒这样久,女弟子们除了自己,就再也没旁人来看望过了。 师尊座下弟子有四,年龄最长的就是大师姐,一百五十岁就已然修为深厚,排二的是楚迎臣,虽一百三十岁却已经是四人翘楚,行三的是秦修,修为也是第三,小师妹易莹年龄最小,修为也最浅。男女有别,不来探望情有可原,只是这小师妹……许是大师姐一身修为尽废,看起来没有出头之日,又被师父厌弃,所以才保持距离吧。 大师姐性子向来是风风火火,若是平常受了这等委屈,一定会去寻来师父做主,可如今,哪里还有师父疼她宠她,给她做主呢。 乔乔可不知道这小丫头在想什么,她在对着镜子发愣,这张脸面和自己在现代时候也相差不多,倘若不是自己的眼尾多一颗小痣而这副身体没有的话,她真的怀疑这个乔峤其实和自己就是一个人。 “没事的,醒来都看到你已经很开心了。”乔乔哄了哄她,并表明自己一定按时去,绝对不迟到! 她可不是原主,同那师父也不熟,求不着什么情,当天下午趁着天还没黑,就拿着扫把去打扫长阶了。 天公不作美,在飘小雨,好巧不巧,乔乔没带伞,索幸只是沾衣欲湿,正准备凑合凑合就打道回府的时候,视线尽头出现一把青白的伞,斜斜撑着,看不清具体面容如何。 但此等风姿,遥遥一眼,便生惊艳。 伞愈来愈近,伞下面容也如泼墨一般显示完全,来者白衣佩剑,眉目精致无双,桃花眼里可酿桃花,唇角梨涡可盛酒,身形隽长,踏长阶而来。 书名《公子无双》,那人就当真无双之姿。 虽不知具体形容,也未曾见过楚迎臣长大后是个什么模样,但莫名的,乔乔就知道他是。 “师姐。”楚迎臣颔首见礼,他应当和原主不熟,但还是留下那把青白伞放在她身边。 “天落小雨,师姐也该多多注意才是。”他进退有度,放下伞就识趣的离开,好像只是路过,确实也只是路过。送伞于楚迎臣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行于斜风细雨中,更显潇洒。 乔乔一时,竟然忘了言语。 长阶三千,他白衣一步一步,乔乔的眼神跟着那席如松背影,一眨不眨。 楚迎臣可曾见过如此目光? 若干年前,太过久远的时光,他已经记不起那个姑娘的面容,却记得好像也曾收到过。 他见惯了带着因皮囊而惊叹,或因贪图利益而被迫装出欣喜,那些神情,无一不令人做呕。 如此单纯的欣喜,充盈整颗瞳仁,干净无暇,让人想要……毁掉或者填上点别的什么颜色。 她是自己的师姐而已,不是年少时候遇见的那个小姑娘,初见时候好像也有过惊喜,因为相似的名字,最终发现却不过一枕黄粱。虽然楚迎臣过了那日就神奇的记不住乔乔的面容,但凭借感觉还是知道自己这个师姐和乔乔,不是一个人。 楚迎臣这些年也或多或少打听过乔乔的行踪,却一无所获,毕竟谁能找到一个现代人呢。 这个师姐说起来也是个名人,痴恋江湖上那个神出鬼没的神秘侠者,什么傻事蠢事都干过不少,闹的是满城风雨。她用一身修为换了那神秘侠者心动刹那,结局不尽如人意。那侠者完全是没有心的,冷情冷义,冷眼看她修为化为灰飞,一颗心也冷却。 最后还是师父念在师徒情谊上,又为她重塑修为,允她继续在荼鸣山上,只是重塑又是新的开始,叹一句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想到这,楚迎臣又收回早些时候那点儿殷切的,藏在心里的期盼。 只是眼神而已,这个师姐痴恋那神秘侠者,一定不是乔乔,他的乔乔,只会喜欢他。 第6章 受罚 相别不过三日,他却从一少年变成如今的青年模样,乔乔不知自己究竟错过多少关于楚迎臣的困苦时光。 初见之时,楚迎臣高烧不退,一人睡在阴冷潮湿的洞穴,倘若不是自己遇到,恐怕还将持续一个月。而在书中,只是寥寥几句,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那些存过的日日夜夜,他可曾遇见难捱时光? 乔乔心绪复杂难言,如今距那须臾时光不知多少年,写成书最多不过百页,几句话就是他经受的苦,区区百页书能写尽吗? 长阶长,长到楚迎臣明明离开许久,还是能看见远方的人影,渐渐的化为一个点。 乔乔握着青竹伞的手,一紧再紧,上头似乎还留有他的体温,触感就像人一般温柔。 她快速的打扫完长阶,迫不及待的回到房屋,将细细珍藏的伞拿出来,用布帕擦了擦雨滴划过的湿痕,咬着手指在纠结。 这把伞,到底要不要还回去呢。修真界的话,一把伞是不是很金贵,也很常见,算不得什么必须品。她受到的教育是有借有还,可在这里,他们是师姐弟哎,送回去会不会太生分? 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说,送回去送回去,这样不止能和楚迎臣见面,还能近距离看看他! 一点儿喜意从心头悄悄的漫上来,让唇角也挂上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微小弧度。 “他就是楚迎臣哎。”总说追星令人神志不清,此话不假,她追这纸片人虽不久,但也爱的深沉。乔乔兴奋的翻来覆去到半夜三更,才浅浅睡着,天不亮就清醒了。 鸡鸣之后,太阳才姗姗来迟,乔乔终于可以跳起来梳妆打扮。描眉,涂口脂,又泄气的全都擦掉,用指尖点着镜中蹙着眉头的自己。“古代的化妆品,一点也不好用!还好本姑娘天生丽质,不上妆反而更好看。” “师姐,你起这么早,要干嘛去呀。”唐梨昨夜来探望“受刑”一天的乔乔,她杂七杂八的拐着弯打听楚迎臣太多,时间就晚了,干脆借住在这里不回了。 唐梨睡觉轻,几乎是乔乔刚一起身洗漱她就醒了,现在没精打采的打着哈欠同乔乔说话。 “我昨天不是借了师弟的伞吗,现在去送回去。”乔乔镇定自若,一点也不心虚,师出有名,十分完美。 “?可是这个时间,现在楚师兄应该还在督着外门弟子练剑吧。”唐梨瞪大眼睛,又往窗外看了看刚升一半的太阳。 “他……起这样早吗?”乔乔本以为自己是起个大早,如今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人楚迎臣不仅起床了,还练上剑了!如今自己化妆又卸掉,白浪费许多时间。 “唔,他们每天都是鸡鸣时练剑啊。”唐梨眨巴眨巴眼睛,困惑师姐怎么连这都忘了。 乔乔也顾不得什么,把手上的碧玉金花簪塞给唐梨,急匆匆的就跑出去。“梨梨,送你的礼物,我去还伞了!” 唐梨的声音消散在风里,也不知能不能被送过去。“可……可你的伞没有拿啊。” 乔乔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今日穿的又是大红,坦领紧袖,利索的很。跑出老远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去的这个地方是长阶的方向,潜意识里认为,昨日在这里见到的楚迎臣,那今天也是这儿。 她一拍脑袋瓜子,打算去寻个弟子问一问楚迎臣的住处。 半天碰不上一个人影,拐到紫藤林的时候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些杂乱的争吵的声音远远传来,男的女的,哭的骂的混成一团,其中还夹杂着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楚迎臣的。 “师尊,我以为师兄是喜欢我的。”那女声娇滴滴又软糯,还掺杂着些许的哽咽和泣音,听起来楚楚可怜。 “师妹怕是误会了什么。”楚迎臣不卑不亢,言语里带着番冷意,夹着冰碴。 等等!她终于想起来这是哪个时间节点了,昨天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出来什么标志□□件,今天终于赶上名场面了。 可惜又是欺负她老婆的名场面,渣男渣女一起死啊,莫挨她老婆! 这是他们的好师妹易莹心许楚迎臣,又和师尊暧昧不清,耽美文里的挨骂女一号,整天知道和那个作死男二号报团作妖。她向楚迎臣表白被婉拒之后,干脆不要脸的造谣她老婆哦不,造谣楚迎臣始乱终弃。 不要face! 最后她的小可怜老婆被关到水牢里呆了三天,自己,一个人,没吃没喝。 乔乔兜里还揣着不少梅花饼,假如被关进去实在无法避免的话,她一定要想个办法和楚迎臣一起被关进去。 “孽徒,你怎么这样能对你的小师妹。”男攻一号的声音远远传来,掺杂着无穷的戾气,好像下一刻就要动手打人了,打断了她的回忆。乔乔猛地一打哆嗦,有种不太好的联想,这个渣男在跟谁说话! 难道幡然醒悟,草。 又在骂她老婆。 听见拔剑出鞘的声音,乔乔再也忍不住,穿过灌木丛,从相邻林叶间挤进去。 “住手!”许是乔乔气势太大,声音吼的有如重钟,饶是书中男攻一号也不由得被震了一震。 这男攻真的是身强体壮,一股子阳刚之气,黑袍乌发,具有压迫感的一批。 假如是在现代遇见此等姿色的帅哥,乔乔兴许还会赞他一句好看,可如今是他,乔乔只想翻白眼。 “乔峤,你久病初愈……”毕竟是男攻一号,也不是逮谁就喷谁的炸药桶,还知道关心一下自己的这个首席弟子。 他话说一半,又想起来好像刚才那声大吼就是自己这个弟子发出的声音,又板起那张俊脸,冷着声音。“不是罚你去扫长阶吗,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许是师姐怕清扫长阶劳苦,师尊也是,怎么安排如此繁重的粗活给她呢。她向来娇贵,师姐怎么能吃这种苦呢。”一直没注意瞧那朵弱不禁风的小白花在哪里,原来一直藏在那所谓男攻一号的身后,说话茶里茶气的,让人想扇。 旁人听见这话,虽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听不出哪里别扭,但对那师尊封尘来说,简直是热火浇油。“看看你师妹,她如今在为你说话!她受了委屈你这个当师姐的不帮衬也就罢了,还向着旁人。” “旁人?旁人亦是我师弟。”乔乔向前迈了一步,错目去看楚迎臣时正对上他深邃不见底的目光,只在一刹,快的像是错觉。 在封尘再次发疯哦不,发怒之前,楚迎臣不动声色的将乔乔护在身后。谁知高扬的女声还是从身后传来,矜傲的,轻飘飘又有点懒洋洋。“她也配,什么东西。” 小小的话语,伤害力却很大,封尘的鼻子都要气歪,那小白莲花更是摇摇欲坠,一副“她怎么会这样说我”的无辜样子。 “你们都给我关水牢去。”封尘怒气冲冲,甩袖要走的时候,还是留下一句。“乔峤知道自己错了的话就滚去扫长阶。”但其实到底也心疼徒弟,他本质不坏,要不然也不会成为一本书的男攻一号,可乔乔还是恨的他牙痒痒。 待那封尘走了之后,易莹这朵白莲花才施施然的假模假样,眼中快速略过一线嫉妒。“大师姐,你该不会是追不上男人把目光放在我们二师兄身上了吧。” “小师妹,我看你是没男人泡跑过来对我……吧?”虽然乔乔有所停顿,但言语里的鄙夷不言而喻。 易莹狠狠地瞪了一眼乔乔,冷哼一声去追封尘。 之前看书的时候也没觉得她脑子不好使啊,可劲儿在男攻一号面前挑拨他和楚迎臣的关系,下的套还都挺有水准的,如今整个又毒又坏的形象砸过来,乔乔整个人风中凌乱中。 不过她没能凌乱太久,旁边毕竟还有她心心念念的老婆崽。 “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楚迎臣目光布满疑惑,发问也属正常。 乔乔弯起眉眼,笑着同他讲。“我无意路过此地,看见你有难,就来帮你啦。” 他和大师姐一向不算亲密,君子之交淡如水,虽出同门,但其实不过尔尔,如今她出言相助,属实在意料之外。 楚迎臣垂下眼帘,彬彬有礼,出言温润柔和。“那迎臣多谢师姐了,只是水牢严寒,师姐你又刚刚历经大难,不如……” 女孩子狡黠灵动的双目里却满是欣喜,她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边,轻轻又小声。“嘘,不要说什么不如不必了,能和你一起挨罚,我很开心的。” 师尊那番话,其实还是顾及着她的身体的,师姐不必真的随自己去水牢受罚。并且……这个师姐和自己,在之前不过是点头之交,她恋慕侠者恋慕的痴狂,哪里肯把目光分给旁人。 如今若不是别有用心,那就是别有所图。 那她图什么呢? 楚迎臣眼色晦暗不明,如今她情根皆断,已然忘情,估摸不再执迷于对那侠者情爱后,性情大变也是有可能。 无所图,无所求,只是因为他是她师弟,就单纯的对他好吗? 第7章 水牢 封尘又不是傻子,小徒弟易莹虽然嘴甜,又惯会撒娇,可是也确实容易娇气起来。虽然她说楚迎臣始乱终弃,但未必就是,莫名的,有关楚迎臣的事情上,他总是火气特别大。上头之时又总会失了理智,今天就是如此。 刚才易莹哭哭啼啼的找到他,可怜巴巴的唤师父,一问才知道。楚迎臣收了人家的定情香囊又甩手不认,封尘刚一听到楚迎臣三个字还有些莫名欣喜,可又听到自己这个弟子是收了人小姑娘的东西,就气不打一出来。 未必是真,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又哪里来得及分辨,到如今甩袖离去的时候才觉得……刚才许是误会了楚迎臣。这个孩子不是这样的人,倒是易莹有些问题。 不过得失自有定数,将错就错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就比如这一次,他虽然表面上是顺着小徒弟易莹的意思惩罚了楚迎臣,但是自己心里确是对这易莹有了厌烦。为师者,最忌讳有所偏颇,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自己的目光一直不由自主的放在楚迎臣身上。这样罚一罚他,让他消失几天也好,省的扰乱自己的心。 水牢地处偏远,封尘嘴里说的也不过是气话,哪里舍得两个宝贝徒弟同时进那地方受罪。可他没有预料到楚迎臣的性子,自然是说一不二,既然领了罚,便是没有人前来捉拿,也是要自己去那水牢的。 乔乔还在唉声叹气的教育自己的老婆崽,毕竟心心念念的大美人,又不好言语太过严苛。“哎呀,不如我们偷偷溜走吧,反正渣……反正师父又不知道。” “师弟,你要学会融会变通!”乔乔心一狠,最后说了一句自认为很是凶巴巴的话,依旧见楚迎臣不为所动。 “师姐,你不要跟过来了,我自己去就好。”楚迎臣停下脚步,以为是水牢潮湿阴寒,自己这个师姐萌生了退意。 “好吧好吧,我随你去就是了。”乔乔垂头丧气的立在楚迎臣的跟前,有些蔫巴巴。她见楚迎臣停住脚步,以为是回心转意,惊喜的抬起眼睛,正正撞上一朵风流桃花目。 “啊……师弟?” 体谅这个师姐遇人不淑,如今又无修为傍身,怕是承受不了水牢的残酷,还有些别的原因,他是真的不想这个师姐跟着自己来。 楚迎臣叹了一口气,他比乔乔高很多,笼罩了一半的身形,这个角度能看到女孩子颤抖的睫毛,她脆弱又娇小,不由得言语也放轻了些。“师姐,我真的可以自己去的。你大病初愈,无需跟来。” 乔乔踌躇着,讷讷的不知怎么回答,倘若直接说,自己就是单纯的想跟他一起去,会不会显得太过脑残粉,太过奇怪。心里忐忐忑忑,面儿上却不显露分毫,还是一副大姐大的师姐样子。“不必。” 其实她还想同楚迎臣多说几句话,可是她的老婆崽气场好强大呜呜呜,她胆小,她不敢,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楚迎臣见师姐执意如此,也只能听之任之,他本腿长步子大,见乔乔跟的吃力,暗自刻意放慢了步伐等一等她。御剑飞行到水牢不过须臾之间,可惜这个师姐是为自己说话受罚,不好自己就地消失,楚迎臣也就随着步子慢慢悠悠的前往水牢。 乔乔只是一个穿书的凡人,哪里知道那水牢在何处,不吃不喝没有休息的走了一个上午,脚后跟还磨了两个水泡。日头越大,她就越艰难的挪动步伐,楚迎臣已经很照顾的减速了,可怕是也没想到这个自己师姐竟然这么废物吧。乔乔沮丧的垂着头,开始没精打采起来。 楚迎臣心细,注意到师姐的脚步开始踉跄,才发现原来这次的修为尽失不只是灵修,还有已经修炼的强于普通人的体质。“师姐,不如我御剑带你?”知晓她性子倔强,怕是仍然不同意自己独自一人前往受罚,只能另寻不得已的法子。 初时没提,是因为御剑飞行,男女大防,挨得有些近,师姐刚刚被男人伤透心,怕是会不自在。如今迫不得已,也要询问过她才能做打算。 乔乔的眼睛亮晶晶,疲惫的精神仿佛被注入了鲜活的水一般,声音都带着雀跃。“好啊。!” 他哑然失笑,明明是师姐,怎么像个小姑娘,视线顺着阳光,自然而然落在乔乔身上。小巧的鼻尖儿上正滑落一滴汗,她鬓发皆湿,形容有些狼狈,楚迎臣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刚刚才发现。 长空万里之远,云彩洁白成片,他长身玉立,抽出随身携带的青锋剑,双手握在一处,二指合一,闭上眼睛捏了个御剑诀。“师姐,踩上来吧,可以牵我的衣角。” 他的御剑课程当是修的极好,那青锋剑就漂浮在距离地面三寸的地方,看起来很稳,一点儿也不晃,乔乔放心的踩了上去。 初始时候,她是不怕的,只觉得新鲜,可临到高空飞行,视下万里有余,早就被吓得脸色苍白。乔乔不是害怕,只是生理性的有些恐高,握住楚迎臣衣角的手也不由得一紧再紧。 “师弟。” 她的声音本就因为底气不足说的有些小,又被风吹的飘飘散散,应当是听不清楚的。 “嗯?”可楚迎臣竟然听到并回应她了,低低的一声,散在风中,有些沉。 莫名的安心,突然间她就不怕了。 空中仗剑,是何等豪情壮志,又是如何快意。她俯瞰人间,曾经高大或娇小的行者,渐渐的化为蝼蚁般的存在,最终又彻底消失不见。 云雾翻腾,晦朔不知。 唯有这纵情天边之意,荡于心胸,久久不散。 至多半柱香,他们就抵达水牢。乔乔心里暗自吐槽,明明是挨罚,却偏偏还要跑这么远,巴巴的自己来领罚,自然,为了老婆崽的师姐形象,这不能说。 “水牢嘛,也还可以。”乔乔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看着眼前的水帘洞,水洞逢人则开,划开一条仅可通过一人的路。 楚迎臣挡在乔乔前面,一剑荡开扑面而来的水幕,击飞无数水花,并未回头。“师姐,我们走吧。” “来啦。”乔乔提着裙摆,踩过大大小小的水坑,小心翼翼的跟在楚迎臣的身后。她现在没有实力,硬要跟着来只是想陪陪他,最起码,不能成为楚迎臣的麻烦和累赘。 记得书里水牢这段描写是这样的。 ‘楚迎臣一个人睡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也没有任何的光亮,假如这个时候有些声音该多好啊。哪怕那些声音是指责是谩骂,也比如今呆在这,死一般的寂静要好。’ 乔乔心疼。 在彻底步入黑暗之前,楚迎臣顿住步伐,让乔乔牵住了他的衣袖。 “怕不怕?”乔乔并不是多话的人,但楚迎臣实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只好没话找话一样出声。 “我还好。”楚迎臣的声音落在黑暗里,绵长,温吞,耳朵要怀孕。 阿伟死了。 乔乔在心里默念三声,要振作,才又继续。“还好,是有一点点怕的意思吗?” 楚迎臣的声音有些犹豫,听起来带着些茫然失措。 “我小时候……曾经被母亲关过幽禁的密室。” “七天时间,里面只有水。” 一句话,却在乔乔的脑海里勾勒出许多可以想象的画面。 面容精致的小男孩脸上布满了泪水,一个人被关在漆黑的密室中,也许大声的喊过母亲,也许哭的筋疲力尽又睡着。自己摸索着喝水,再睡觉,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等不等的到人救他出去。 未知和恐惧,成年人都经受不住。 乔乔的嗓音有些哑。“那个时候你多大?” “五六岁吧。”楚迎臣说完才后知后觉的顾及到自己这个师姐的情绪,应当是有些难过的,才又补充解释。“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一百多年了,早就忘的差不多了,师姐。” 已经一百多年了,然而再次经历黑暗,都会想起来那段难熬的时光。 这段楚迎臣的儿时时光书中并没有提及,而是自己亲身经历在书中,才知晓的丁点儿浮光掠影。 自己只知道他一个人在里头,没有声音没有光源,应当是难捱,却不知道原来如此难捱。 “没关系呀,这次有我在身边呢。”乔乔故意轻快了语气,向着大概是他的方向轻飘飘的说。 楚迎臣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这水牢也是以七天为期限,我们应当就能出去了。” 乔乔想起来他少年时那一次穿书,是很容易羞涩的少年,不知道这一次在黑暗里,提及小时候并不光彩的往事,他有没有又一次红了耳根? 她掏出来早就藏在袖子里的梅花饼,塞在他的怀里。“呐,给你吃,饿了吗?” 先给他吃,再问饿不饿,像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需要最好,不需要也不算多余。 第8章 辟谷 楚迎臣在黑暗中顺着声源处看了一眼,尽管什么也没看到,却仍旧下意识这样做了。他知师姐体弱,倘若七日不进食怕是会有危险,又将手里的梅花饼递过去。“师姐莫非忘了,迎臣已然辟谷。” “这样吗?”乔乔睁大眼睛,剔透的琥珀色瞳仁在阴冷的水牢里也熠熠生辉,楚迎臣有一种错觉,好像这方水牢也不是全然黑暗,在某个位置就有一点星眸,盛满了光。 “那尝一个也是没有关系的吧,我还有好多。”乔乔像是怕楚迎臣不信,赶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整盒梅花饼,还有一盒桃花酥,以及一盒桂花糕,全都跟献宝一样堆在楚迎臣怀里。 楚迎臣抱着一堆吃的,放也不是,收着也不太好,只是有些好奇,小小的袖子里装如此多的吃的,不嫌沉吗? 正想着问,就听到乔乔貌似懊恼的一拍脑袋瓜子,窸窸窣窣好像从兜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渐渐的,无尽黑暗里亮起来一颗珠子。 楚迎臣便能看见女孩子如黛的眉,小乔的鼻,还有嫣红的唇,此刻正挂着笑意,像一只得了便宜的狡黠的猫咪。 “笨蛋师弟,我有随身空间!!!法器!!!师父忘记收走我的法器,我自己竟也忘了,刚才没有想到,突然拿糕的时候动了法器,才想起来!这里头有颗夜明珠,还有好多东西,应该都用得上,我们就当野炊啦。”乔乔的语气有些兴奋,分明是受罚,可被她渲染的气氛活像是一种难得的奖励。 笨……笨蛋。 ? 楚迎臣脸颊有些红润,被夜明珠衬的像是白玉染霞,他自小聪慧,修为更是个中翘楚,何时被人如此不客气的讲过笨。不过此笨非彼笨,倒像是少女的一种娇嗔,透着无限的亲昵,有些过于亲近了。 乔乔完全没想那么多,她在现代有时候还会被徐姐评价为“笨蛋美人”,有些随性出口之后才觉得不太对劲……糟糕,老婆崽不会生气了吧。又不知如何挽回,她眼睫轻颤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聪慧无敌超级厉害的师弟,你尝尝这梅花饼,很好吃的。” 这个师姐莫名对他好,到底是为什么? 楚迎臣向来不相信没有目的的接近,以及与生俱来的善意,除了那位少时救过自己却杳无音信的小姑娘。时间久远到,他多次历经失望的寻找,都快要把那件事当成一枕黄粱的美梦。 跌入泥淖,还有人搭救,何其幸运又何其艳羡。 如今身处黑暗,这个同自己向来不算亲近,另有心上人的师姐,却赠予一束微光。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块梅花饼,就着夜明珠不算太过明亮的光。他能勉强看清楚,姜黄色的外皮,有些饼渣在上头,很是香酥。咬上一口,唇齿留香,细软的梅花内陷没有寻常糕点的甜腻,反而无比清爽,甜的恰到好处。 楚迎臣这些年来一直忙于荼鸣山事务,就算有除了练剑读书之外的闲暇时光,也会偷得浮生半日闲,寻一处园子假寐些许,却从未想过要去品一品食物。他已经许久没有进过凡食,如今乍一品尝,觉得味蕾都开始渐渐鲜活,有了滋味。 “这糕饼,和寻常做法应当有些不同,很是好吃。”他还没辟谷的时候应当是吃过几次的,印象中甜多于香,并不是多么合心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品尝食物的能力随着时间退化了,其实这梅花饼同之前相差不多,还是因为质地上本就不同。 乔乔笑眯了眼,狡黠的杏眼眼尾偏生是上扬的,娇媚而不自知。“这个啊,是我亲手做的,家乡独传秘方,梨梨都说好!” 家乡独传秘方? 楚迎臣眼睫微闪,若有所思,这师姐倘若没有记错的话,当是自小失去父母,流落江湖,后来被师父抱来当徒弟的。师父念她可怜,也就没对外大肆宣扬过这个师姐的具体身世,就连他这个同门师弟也是无意得知。 不过也许是师姐修为得成,知晓身世后又重游江湖,寻得的方子也不一定。毕竟前些阵子,这个师姐可是一直围着那江湖侠者转的,几乎都不怎么在门里待着。 …… 书里又没写这个女配角的身世,唐梨又不知道,知道怕也不会提起这等引人伤心的身世。乔乔自然一无所知,漏了点馅,还有些献宝一样的又对她心心念念的老婆崽讲。“我还会一种特别的糕点,叫蛋挞,可惜这里的没有合适的酥皮还有锅,等我研究研究,再做给你吃。” 虽说乔乔在现代是十八线演员,但是她对烤些什么小甜品是分外热衷,只可惜女演员要身材管理,经常是烤好了分给工作人员,更多的是让徐姐带回去给她的儿子吃。到了这,乔乔也逐渐适应了环境,到处琢磨着拾起来之前的小技能,这个原主恰巧之前也是厨艺高手,还不怕崩人设。 “好。”楚迎臣欣然点头答应,握在手里的半块饼掉了些渣子在白衣上,触觉也很油腻。虽然味道很美,但他有些轻微洁癖,倘若没有什么意外,应当不会再品尝第二次。 七日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们有光源,有食物还有水,除了日子有些无聊,过的倒也还算快。乔乔一开始还会维持师姐的端庄风范,但总是隔一阵就漏一回馅,后来熟了以后,就总是跟个小蹦豆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对楚迎臣来说,都已经算是难得的温馨时光,如此难得,便总想着回报。这个师姐的需求可谓是人尽皆知,轰轰烈烈,但楚迎臣对牵媒也不甚擅长。也没有找到由头问一问师姐和她的心上人,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说忘就忘怕是也忘不干净,假以时日,能帮则帮。 有些可惜,他和师姐交集不算多,这次已经算是意外,也不知道下次再有此情此景又是何时,情不自禁的就带了一些怅然。 “迎臣感谢师姐近日以来的照拂。”临别时,楚迎臣一笑还礼,端的是风度翩翩,进退有度,完全就是乔乔心心念念的白衣佩剑少年郎。 “不客气。”乔乔到底在水牢里和老婆崽朝夕相处时候来的舒适自在。如今在阳光下,青天白日一照才意识到,于对方来说,自己到底是个不怎么太熟的师姐,可近日交往貌似有些亲密,后知后觉的开始觉察到难为情来。 楚迎臣哪里懂这些女儿□□,他只当特殊环境激起这位师姐的孩童心性,怕是以后再难寻觅。客气又疏离已经是自己这位师姐的当前状态,他自是不好多说什么,待把这师姐送到她常居的春樱园,便也颇为“矜傲”的道了别。 …… “哎,师弟师弟师弟。” “楚迎臣楚迎臣楚迎臣。” “老婆老婆老婆。” 可惜这个时界虽然奇幻,也没阿拉丁神灯满足她,就算乔乔心心念念喊个无数次,也不能给她凭空变出来一个楚迎臣。 距离水牢之刑已经过去半月了,时间比在水牢时候都长,可乔乔过的是索然无味。她挥袖甩起一道剑花,将眼前的树叶击得飞起,曾经在没穿书以前,她一直想要变成武功高强的大佬,去杀光坏蛋,保护楚迎臣。如今得了机会,更不能荒废掉,要好好努力。 原主虽然没了修为体质,但好在根骨没有废除,还是练武修仙的好料子,经过乔乔不懈努力,已经度过了练气期,来到了百日筑基。 女子红裙软剑,最是爽朗大气,乔乔一心想要的江湖侠女梦,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就是日子苦不堪言,现代人也能吃得了玄幻世界的苦,她确信! 但是,有些想念楚迎臣了。 本是心心念念纸片人,如今真人就在自己身边,上一次穿书时候,楚迎臣不过十四五岁,年少时没有起过歪心思,只有疼惜。可如今少年郎已经长成,谈及情爱虽然短暂时光可能尤为不及,可总是想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还想……见见他。 其实那日的伞乔乔还没有还回去,她总觉得这是留下来的,仅有的一次借口去找楚迎臣,倘若用掉了,就是真的没了。 日子一天天推进,乔乔却不得不动身去寻找楚迎臣了,《公子无双》这本书里写的下一个故事情节,就是楚迎臣失剑。 楚迎臣常用的青锋剑应当是早逝的母亲留给他的,质地算不得多么罕见,可是到底有些情分在。那把剑在他和荼鸣山二把手,也就是封尘的师弟许志远的弟子打架的时候,给碎掉了。 他只好迫不得已再寻找一把适合自己的剑,可偏偏准备好的,铸剑用的珍惜材料又让师父为了救那小师妹给拿去了。 后来楚迎臣因祸得福拥有了这个世界里最好的剑,名曰“太阿”。乔乔不想因为自己的横叉一脚令他失了机缘,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提醒他保护好青锋剑,或者是暂时换一把。 不过也轮不到她纠结,等乔乔姗姗来迟,这个故事情节已经走到楚迎臣开始寻找铸剑材料这一步了。 第9章 前尘 乔乔晚来匆匆,带着她近日好不容易研究出来方法,花费数个时辰做好的蛋挞,正准备去寻楚迎臣提醒或者帮忙。刚走出春樱园的门,就正好迎面撞上一个玄色衣衫的配刀男人。来人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身姿挺拔如松,当是分外潇洒。 他毫不客气的伸手握住了乔乔的手腕,手掌宽大粗糙,带着干燥的暖意。但言语之间有些刻意伪装的不耐烦,倘若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些别的意味来。“乔峤,你这两年一直在荼鸣山?” “……对啊。”这语气拽的跟别人欠他八百万一样,乔乔现在依旧没反应过来这是谁,简直就是满脸懵。自然她的态度也不会太好,眉毛扬起来,也带着些不耐烦。 “……我,欠你钱了?” 那神秘来客听了这话,似乎有些生气,摘了斗笠,露出来一张俊逸至极的脸来。长相不同于楚迎臣的飘逸潇洒,清朗如皎月,他长眉似剑,目若繁星,端的是厚重如山石。 只可惜,这张好看的脸上没带着什么赏心悦目的表情,话也是说的分外不客气。“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曾几何时,乔峤无数次提着宛如今天这样的食物篮,一样一样的拿出碟碗摆盘,曾经的天之骄女也肯为他洗手羹汤,将本就拙劣的厨艺练就的炉火纯青。乔峤前来送饭是经常,他见得太多,已然不怪,便以为这次她也是。 这个带着斗笠的侠客就是《公子无双》中一直以“神秘侠客”著称的,连名字也没有的,大师姐的cp。他其实本名秦四,是行四,具体名讳江湖中已经不可考,多数人更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只听斗笠侠三个字就闻风丧胆——当然指的是恶人,百姓自然是对他赞不绝口。 之前乔峤总是隔三差五的打探他的行踪,跟踪纠缠他,秦四经常被扰的不耐烦。他近年来一直在忙着到处行侠仗义,或者是磨练刀意,分明想不起来乔峤的。可某日某时,路过一处小溪,有鹿在旁边饮水,秦四猛然想起来,昔日里有一红衣少女站于溪边在春日风中对他笑弯一双杏眼。“秦大哥,你说这片树林里,有没有小鹿呀。” 这才意识到,已经足有两年,再没见过那张记忆里的笑脸了,如今竟有些模糊起来。便模糊的想起来,最后一次见面时,少女苍白着一张脸,苦苦哀求着什么,可他那次的任务走的急,没顾上分辨到底她在说什么。 现在……也只是出于仁义前来问问她就走,没有什么别的。 “没有把戏,不认识,不熟,你是谁,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乔乔言简意赅的概括了她的意思,正准备提步要走,又被拦住。 他皱着眉,难以置信的目光,又带着些不确定。“你不记得我了?” 乔乔上下视线打量了他一下,歪着头努力回忆书里情节,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可能是原主的cp。可……这侠者不是和原主没半点儿感情,还逼得好端端的荼鸣山首席弟子耗尽所有修为,赌他心动一刹吗。最近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引动这位心中只有侠义的刀客,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的来找自己。 “神秘侠者。”她委实不记得书里有什么关于这个神秘侠者的名字袒露,只能用书里经常写的代号来回答,表示自己知晓了。 “你不是知晓我的名字吗,你到底是谁?”到底是原主朝夕相处,曾经死缠烂打过的人,短短相处便能发现出差别。秦四捏着乔乔的腕骨,眉眼间有些压抑着的戾气,几乎是在逼问。 “乔峤去哪里了。”他正说着,准备探手去摸乔乔的侧脸,想从里头看出点易容的痕迹来。 “住手。”有一道清朗熟悉的声音传来,橫来雪白的剑鞘拨开了秦四的手,是楚迎臣。 “师弟!你怎么来啦。”乔乔来不及顾及这个不太讲礼貌的人问了什么,便将目光投向楚迎臣。她的眉眼间皆是欣喜,眼睛亮晶晶,里头像是盛着春水星河。 楚迎臣没有回答乔乔的问题,而是上前一步,看了一眼这张欣喜的,久违了的面孔,然后不动声色的将乔乔护在身后。 “秦兄,我们荼鸣山自来和凡间江湖井水不犯河水,之前我师姐对你多有打扰,如今已然受了教训。师姐现在记忆全失,还是不要再为难她了吧。” 秦四有些恍然。 失忆? 也罢,她……倘若不是失忆,怎么会不去找他,又怎么会相见不相识。 “她,怎么会失忆。”秦四错开视线,去打量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细眉杏目,身姿同以前并无不同。只是她目光剔透,干净澄澈,不同于以往,总是带着落寞和求之不得的悲伤。 楚迎臣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眉眼间是个不容拒绝的态度。“这个,就是我们荼鸣山的私事了,秦兄怕是不好多问。” 本就是来荼鸣山打探这不知羞,不知臊的少女是否安好,出于的侠义心肠。但现在看起来除了失忆,也没什么其他需要帮忙解决的事,秦四应当告辞的,可是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他有些艰难的拱了拱手,面色很是难看。“此番是我礼数不周,秦某多有得罪,告辞了。” 那席玄衫走时都忘了带斗笠,而是任由那竹编的斗笠挂在腰间。他的身形有些不稳,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跌跌撞撞,导致斗笠也随着波动。秦四修为深厚,倘若真想离开,应当在眨眼间就能不见踪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秦四竟然连术法都忘记用,而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甚至也不知道他走的是哪个方向,要去什么地方。 “师弟师弟,你还没说,怎么会突然来春樱园?”乔乔没再继续看这个同她不想干的人,又开始继续刚才的问题,她正准备去找楚迎臣,结果她的老婆竟然自己来了,这是多么天大的缘分呐! “我听弟子说有不速之客前往春樱园,有些担心,便出来看看。”楚迎臣垂着眼,他睫毛浓密,在阳光下积了些影在眼睑处。显得格外温柔。 话语是一种技术,乔乔确信,生活的教训已然多,她在娱乐圈多多少少混过,便也能理解,楚迎臣很巧妙,没有说担心谁,担心什么,只说了有些担心,便让乔乔莫名的心尖儿一颤,慌了神。 她觉得,好像那句话后面,应该还要多一个字,是“你”。 有些担心你。 担心谁。 担心乔乔。 乔乔是谁。 乔乔,是她自己。 楚迎臣在担心她呢。 然后就情不自禁的开始雀跃起来,她红衣似火,眉眼精致,两腮有肉,笑容也极具感染力,颊边带着小梨涡。“那就谢谢师弟啦。” 其实楚迎臣还有些别的事情想问,他来的匆匆,路上一直在想,这个师姐当真对那秦四,半点喜欢都没有了吗。他想报一言之恩,还有那七日相伴,但倘若她日后后悔,又可还来得及? 可到底男女有别,师姐刚历经情伤,他其实,不太方便去问的。 叹一口气,楚迎臣有些想摸一摸她的头发,不知道师姐有没有注意到,风吹落花,竟然飘到了她的发顶。 手抬了一半,却又落下。 乔乔踮起脚尖,正好蹭了蹭他的手,还是笑眯眯的。“师弟,你比我高好多哦。” 楚迎臣低着头看乔乔,分明是一句暗含嗔怪的亲近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可他总能听出来些别的东西,但还是温声哄着。“师姐,你还会再长的。” 她有些不服气的比划了比划,沮丧的模样。当初在现代,乔乔很高的,一米七!踩着高跟鞋走路的时候,气场全开,她的粉丝们还有一部分喊她老公。可如今,身体一样,但架不住这里的人普遍长得高,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就显得乔乔,有一些娇小。 “一百多岁的人了,不长个了吧。”乔乔不在意的摆摆手,目光落在楚迎臣配的那把,白色剑鞘的剑上头。 白色剑鞘向来少见,乔乔在现代道具组里没怎么见过,但是偶尔看过的电视剧里会出现。 楚迎臣的这把剑,剑鞘上刻着几道不怎么清晰的金色的,杂乱无章的印痕,看起来像是一把旧的,不像是刚打造的。 “你这是什么剑,青锋呢?”乔乔的眼里带着惊讶,这不会是古物吧,看着很是古朴大气。她想问就问了,没拖泥带水,充满着那种亲近之人才会用的语气。 “这剑,我给它起名叫无名,青锋剑已经碎了。”楚迎臣没具体解释,他想,乔乔应当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估摸也会以为他如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非要和这碎他青锋剑的人比试。 事出有因,不盼所有人理解,但只求,无愧于心。 可乔乔压根没有想那么多,反而满脸欣赏的看着那把剑,简直要热泪盈眶,她的老婆崽终于有剑啦!倘若有文字能表达她的此刻心情,应当后面跟着是三个感叹号。 !!! 没有青锋,看样子也得了一把好剑呢。 第10章 赠剑 乔乔的视线放在他那把古朴厚重的剑上,眼睛水润如晨露,透满了欣喜。她知晓青锋剑是楚迎臣的故人旧物,也便识趣的不问,只把一颗心放在他那把新的剑上。 “师弟,你这把白色剑真的好漂亮!” 楚迎臣挑了挑眉,看着午后阳光在她面颊上跳跃,腮肉分明莹润,为什么腰却如此的纤细,像是轻轻一掐,就要断掉。他的喉咙有些干,自然声音也沙哑。 “你喜欢,那这把剑送你了。” “?啊,这不太好吧。”乔乔迟疑着,她开心高兴,都是因为楚迎臣有了一把看起来不错的剑,与自己是全然无关的。就像,有些东西看起来很美好,但其实何必拥有呢,只要让它静静的呆在那里,自己只负责欣赏而不用采撷,就已经足够快乐。 “师姐,我已经寻到了铸剑材料,这把剑放着也是放着,如今你修为尽失,灵剑已经碎掉,正是需要的时候。于我无用,不如赠予你。”楚迎臣声音温然,仿佛事实确实如他若说那般,是将多余的无用之物给了乔乔。 可他的青锋剑已经失去,现在又没配剑,怎么可能不需要呢。 乔乔读过《公子无双》,因此知道楚迎臣想要拥有下一把剑,可是在很漫长的将来了。他即将经历自己辛辛苦苦找来的材料被师父拿走,去救治已然“病入膏肓”的女配。灵剑太阿也要好久才能出世,她怎么好拿他的剑? “不不不。”乔乔连忙摆手,心下慌急了,真怕她的老婆崽突然一犯傻,就真把自己的剑给她了。“我不需要!你拿着就好。”什,什么你拿着就好,这本来就是楚迎臣的东西呀!!! “我是说,这是你的剑,我……”乔乔想说我有剑,但突然想起来,自己配的这把剑是借的梨梨的,有些卡顿,再填上后半句也就显得真实性没有那么强烈。“我,我有剑的。” 楚迎臣眨眨眼,眼里盛满笑意,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嗯,我知道。” 然后他又装作分外困惑的模样,歪着头,对乔乔说。“可是师姐,这把“无名”剑,剑刃偏薄,又轻盈,明显是女孩子用的。我先前费了好大功夫寻剑,特意想要赠给师姐的,既然如此不想要它,那我只好……” “要要要!”乔乔生怕楚迎臣拿着剑去送给旁人,连忙去他的腰间抢那把无名。可惜不知道古代是个什么佩剑方式,它被牢牢的固定在楚迎臣的身旁,半分也不移动。 此时两人姿态,分外不雅。 楚迎臣是起了玩笑的心,逗一逗师姐让她收下这把剑,却未曾想她竟这样急。女孩子靠近了他,身上自带的甜香扑鼻而来,两只手还在自己的腰间摸索——说是摸索也不对,乔乔也很注意分寸,没有靠的十分近,也没有接触到他的皮肤,甚至连衣服也只是堪堪触碰。 但,眼下这局面,不自然的暧昧起来。 乔乔后知后觉的松手,无辜迷茫的眨了眨杏眼,风吹过来,楚迎臣甚至能看清楚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师姐,不要急,我给你摘下来,本就是给你的。”楚迎臣发觉自己逗弄太过,也有了歉意,修长的手指在腰侧那截带子上轻轻拨弄两下就解了下来,递给了乔乔。 “那谢谢你呀,师弟。”乔乔郑重的用两只手接过了那把剑,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重。她以前也拍过古装剧里打酱油的角色,有些剧组会要求使用真刀实枪的。拍戏用的剑都很沉很重,更何况如今修仙世界观里,不把重量当回事的大佬们。 楚迎臣竟然连这都能考虑到,真的好心细。 “那这样说,之前的事我也要给师姐道一百句谢谢才对。你我师姐弟之间,不必言谢。”楚迎臣一笑,天地都失色。 乔乔有些看呆,连食盒里自己费心思做出来的蛋挞都忘了给楚迎臣,就放任他离开了。 …… 芜橦院。 院中影影绰绰,修竹翠绿挺拔,间隙处甚至还有一方石桌,桌上备有黑白两色的旗子,楚迎臣正在和自己下棋,下的有些心不在焉。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质地上好的玉来,应当是块年岁已久的宝玉,主人爱护非常,水头冰透,一抹阳绿卡在中央。倘若乔乔此刻站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来,这块玉就是第一次穿书的时候,遗落的护身符。 “乔峤。”楚迎臣喃喃,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名字同音不同字,先前不必说,可如今,就连性情也愈来愈像,性情大变,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 他之前同这师姐虽然不熟,但还是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次交集的。 那年那岁,天公不作美,连大雪数月,遍地银装素裹,楚迎臣从某一处桃源福地采礼归来,正好碰上乔峤。 她踉跄行于雪中,有些蹒跚,初时离得近,楚迎臣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等走的近了,才发现这位师姐行过的路上,蜿蜒了一地血。 出于同门之间的微薄情义,楚迎臣叹息一句便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乔峤冷冷的望了他一眼,没有说任何的话,就离开了。 那一眼,坚强,却又凉的入骨。 荼鸣山同门之间向来薄情寡义,少有来往,师出不在同一处的,反而关系要好一些,也是奇怪。楚迎臣便没再多管,只不过后来听人说,这位修为高强的师姐去了苍涟九海去寻仙。具体原因虽然不大知道,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乔峤师姐对任何人都疏远冷落,唯独对那侠者可是热血难凉,满腔情义。 能伤到如此地步,不为己,便是为秦四。 如今这个乔峤,真的是师姐吗? 还是当初那个……乔乔? 此等事情太过于离奇,其实楚迎臣也不大能想起来当时见面发生过的事情,甚至连那位姐姐的面容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有点儿傻,还有一些可爱,最主要的是,好像她很喜欢他。 不是旁人的那种,掺杂目的的喜欢,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剑,喜欢他现在脸上戴的假面。 仅仅是因为,喜欢楚迎臣这个人。 楚迎臣不是傻子,能感觉出来这个师姐的莫名信任,还有……好感。 倘若之前那个对自己冷若寒霜的乔峤就是乔乔,她爱秦四入骨,如今对自己好,是不是都是勉强,都是因为秦四不爱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自己? 算了,为什么想的如此多,初始时候也不是没有误会过,但她确实不是乔乔。也许真的是因为被秦四伤透了心,又因为失忆,才导致性情大变。 他的乔乔,天上地下,只有那一个。 …… 这把剑在书里也没有提到过,估计又是一条漏网之鱼,作者的坑! 乔乔小心翼翼的抽出这把剑来细细打量,前些时候自己虽然在用梨梨的剑来练,但其实更注重灵力修为,忽略了剑术。或者说,她还没有到那种需要剑法的地步,因为根基不稳,剑法也需要灵力来支配。 修仙分九等,又以飞升境为最高,书中楚迎臣是最后阶段修成的第九等飞升境的剑仙,而自己这个炮灰师姐在重塑修为后只到了第五等的化神后期。 她从一个一无所知的现代人,能入乡随俗的度过炼气期已经很不容易,可乔乔的目标远不止于此。乔乔想要保护她的老婆崽楚迎臣,自然要比他修为高,可如今她卡在第二等的筑基期,可楚迎臣现在已经是第四等的元婴期了! 练气期提不动剑,注重体质的修行,筑基期开始可就要修习剑术了,可以说,楚迎臣送的这把剑,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呜呜呜,老婆真好,她更喜欢楚迎臣了呢! 只是什么时候才能当面喊一句,老婆! 会不会被明鲨! 目前暂时还不能想太多,她又把视线放在这把剑上。 剑是楚迎臣起的名,兴许是不擅长此道,干干脆脆的两个字“无名”。它的剑鞘金白相间,虽有些许划痕,却渗透着灵力,并不是因为破损或者是经年累月而研究的,倒像是刻意为之。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寻来的剑。 楚迎臣暂时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剑,根据书中故事情节发展来看,估摸着过几天他就能得到母族留下的灵宝——天母灵精。 天母灵精是一种稀有的天地之精,普通人佩在身边可以延年益寿,倘若是第八等的大乘期修仙人便能化为己用增进修为直入渡劫期,此等天材地宝,怕是谁都心生贪欲。可楚迎臣竟然忍心拿它来铸剑,怕是真的爱极了剑道一途。 不过也许是心有大道者,往往不屑用外物来提升境界,因为用药提升的根基往往不稳,用了天母灵精能升到渡劫期不假,可药力堆积有杂质,破开渡劫期入飞升境那道关卡要难上加难了。 楚迎臣心有大志向,想用它来铸剑自然是最好的用法。 只可惜,在书中,小师妹易莹因任务受了伤,又知晓他有此等天材地宝,便告知了封尘,封尘直接让楚迎臣将天母灵精给了师妹。 草,渣男,恶毒女配,到底能不能抱在一起相亲相爱,不要霍霍其他人了!!! 乔乔摸着那把楚迎臣赠给她的剑,更气不打一出来,这剑好是好,为什么不是个男款!!!分明想要帮楚迎臣的,现在楚迎臣帮不上,反而自己还要靠老婆。 她不能当废柴小废物,乔乔要崛起! 芜橦院距离春樱园并不是很远,她艰难的学会御剑之后,也能歪歪扭扭的在一柱香之内赶到楚迎臣的住所。 院内无人,只有修竹凌云,风摧不折。 第11章 提醒 乔乔百无聊赖,这次来本想着是提醒提醒楚迎臣将那块宝贝藏起来,不要被人发现,尤其是他那可恶的师尊,原书的男攻一号。 可是楚迎臣竟然不在哎。 没有人在,她的大脑开始放空,不由得开始发起呆,其实也不算是发呆,而是在思考人生。前些日子又是忙着熟悉环境,又是忙着平稳度过炼气期,很少有闲暇时候。即便是有些闲暇,从前也没有来得及想过的某些问题在今天,突然开始浮现出来。 在之前的现实世界里,她也有认识过gay朋友,虽然算不上太熟,但还是了解一些的。圈里的性取向为同的其实不少,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们的性取向往往很难改变。 乔乔已经在纠结很久,怎么让这本书里的楚迎臣,也就是她心心念念喜欢的老婆美人,放弃喜欢那个渣男师尊。 远离渣男,珍爱生命。 可楚迎臣是书里的主角受,不喜欢主角攻,又要喜欢谁呢?她感觉那本书里的男主们,除了楚迎臣,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老婆的婚事假如是和那些对他不好,还一直伤害楚迎臣的垃圾的话,她,才!不!同!意! 不过,好像她同不同意,对楚迎臣的影响也不大。 乔乔莫名的丧气,她的老婆,她的白月光,凭什么要便宜那些臭男人。 假如,她是说假如,假如楚迎臣谁也不喜欢就好了,俗话说得好,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倘若楚迎臣心里没那些渣男的话,肯定能够早早的进入飞升境。 想到这,乔乔又开始疑惑,书里头很多句子其实并没有描述过楚迎臣喜欢谁,心中有某个男人,因为他拔剑一向很神,从不会因为私情而减慢他的出剑速度。 就算,就算到了最后那样的困境,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剑心,自己的道心,力求在这坎坷困境中,挣扎出希望来。 他对男攻一号,有师徒之情,那些促膝谈心,坐而论道的情景,可能是因为楚迎臣本就有一颗尊师重道的心。 他对男攻二号,有朋友之义,那些白衣送酒,相谈甚欢的时刻,可能是因为男攻二号的假面而志同道合。 他对男攻三号,有兄弟之心,那些伯歌季舞,情重姜肱的情义,可能是因为楚迎臣,真的把他视为自己的兄弟。 至于其他的暧昧,真的没有。 假如真的是楚迎臣清清白白,不曾喜欢过这书中的任何人,那乔乔是不是只要阻止他遇见那些王八蛋,就能让那如皎月清风的男子,获得一个好的结局。 风吹过,掀起院中石桌的一页泛黄的纸张,飘飘然的飞落在地上,打断了她的思绪。 乔乔快走几步,今天穿的裙子有些繁琐,她一只手提着裙角弯腰,捡起来那张没有被镇纸压住的纸。乔乔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却还是在将其置于桌上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那是一幅画。 画中自有飘然意境,云雾缭绕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一个洞穴,洞穴四周有杂草零零星星。最为奇特的是,画中央有一位红内裙,白袍衫的女子,长发未束,披散在腰间。 她不懂画,只能看出来画面应当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洞穴哪有长在云中的,再者洞穴四周分明是黑暗,可那女子周身明显有光,是身处白天呀。 百思不得其解中,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不疾不徐,却很有节奏,带着潇洒的风声。 乔乔回眸的刹那,楚迎臣几乎把她认为成百年前,于幼时救过自己的那位姐姐。那时候他还小,那位姐姐明显是□□凡胎,不知道有没有机遇踏入修行者的队伍。 “师弟,你回来啦。”乔乔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背过手去,因为未经允许踏入了对方的院子,不过这里没有守门的弟子,她还以为是有外院的。本来是想着离开,可又有画飘落去捡,耽搁了时间。 “嗯,师姐找我是有事吗?”楚迎臣走上前,仔细的将那副画拿在手中,像是在检查有没有被风吹落的皱褶,很是珍惜珍重。 那一定是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吧。 《公子无双》书中描写对楚迎臣的母亲讳莫如深,不清不楚的,这副画没准和那边有关系,乔乔也便没有多想。 “我……我就来看看你,感谢你送我的那把剑,真的很好用!”乔乔恨不得就站在他眼前现场表演一下近日所学,但还是要矜持按捺住了性子。 “早就同师姐说过,不必这么客气。”楚迎臣乌黑的瞳仁里带了点困惑,像是觉得这点小事不需要也不值得乔乔大老远的跑一趟。 “听说青锋剑碎了,我其实还想来问问,你打算怎么办,有没有其他很好的剑?”她试探着开口,乔乔不是为了打听出那等天材地宝的信息,而是想借此机会提醒一下楚迎臣,一定要牢牢地把自己需要的东西握在手中。绝对,绝对不能给那渣男和恶毒女配。 楚迎臣沉吟了片刻才答。“其实说与师姐也无妨,我有一宝物名为‘天母灵精’,倘若用它来当做铸剑材料,应当可以获得一把灵品九阶的剑来。这把剑虽然于我现在修为来讲还不能完全发挥它的效力,不过若是有朝一日能再破境界的话,也省的去寻找下一把剑了。” 在《公子无双》这本书里,以剑为道,所有的修仙者的武器几乎都是剑。除了极个别的奇葩,不以飞升为目的的人,也会用其他武器,比如书里头那神秘侠者,秦四。 而所有的剑等级分为三品,每个品类下又有九阶九个等级。最低等的是凡品,比较常见,荼鸣山算是大门派了,它门下的普通弟子们就是凡品的六阶剑。好一点儿的是灵品,楚迎臣碎掉的那把青锋当属于灵品一阶,他赠予乔乔的那把‘无名’应当就是灵品七阶的好剑,目前乔乔也只能发挥它一半的效力。 至于最高一级别的神品,书里后期才出现的,楚迎臣的太阿应该就是神品六阶的神剑。神剑难寻,六阶已经算是这个世界里的顶尖了,就连男攻现在使用的神剑也只不过神品二阶。凡品的阶级兴许不会差很多,可是神品的剑品质可要谬以千里。 “这样呀,那我先提前恭喜师弟得偿所愿!”乔乔咬着嘴唇,又话锋一转,语气诚恳又真挚。“不过师弟,咱们荼鸣山上人多眼杂,怀璧无罪,你可一定一定要藏好它,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旁人也没同楚迎臣来打探,或者说关心他到底有没有一把好剑的,只有乔乔特意跑过来问了问。 楚迎臣眼睫轻轻一颤,横生眼波荡开涟漪,宛如天上月坠入幽谭,高山雪融于春阳,他咬舌泛笑,带着点儿忍俊不禁。“好,我一定会好好的藏好它的。” 乔乔羞红了脸。 第12章 救人 书中故事并不会因为乔乔提醒了楚迎臣而停止它的进度,那个作死小师妹还是受了重伤,需要救命的宝物,据说是去桃源福地采礼的时候受的伤。她被一只毒尾蝎子刺穿了小腹,门下弟子舍了十几人的性命才将易莹带回荼鸣山。 根据《公子无双》这本耽美修仙文里的世界观显示,修仙之人倘若要增进修为,有三种方式。 第一种就是前往桃源福地去寻找灵丹妙药,或者什么功法秘籍回来。不想依靠外力来获得修为进步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的修为都已经停滞在药物影响修为以前,也便不在意什么用外物会在飞升期的最后关头造成困扰了。他们把这种方式,称之为采礼。 第二种是针对于世家门派的传承,他们自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修仙方法,或是有通天之能,或是有什么慧眼断宝——总而言之,无不是一些奇怪的精巧术法。 第三种是自己钻研大道,领悟剑意,开辟出一条独属于自己方式的飞升之路。 这是楚迎臣选择的,并为之头破血流的路,也是乔乔未来想走的路。 …… 说起来乔乔也分外好奇,这易莹莫不是有病或者是和楚迎臣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为什么每次都逮着他一个人坑害。颜值即是正义,更何况楚迎臣顶着一副好样貌的同时,性格也如此的好,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小师妹会和楚迎臣之间有什么矛盾。 书里头描写的恶毒事都让易莹干了,易莹心怡楚迎臣,后来又喜欢男攻一号,可是不管楚迎臣是她心上人还是她情敌的时候,易莹始终没有停止过造谣,诬陷,陷害楚迎臣。易莹用的手段下作又蠢笨,明眼人都知道是故意的,楚迎臣是无辜的,但又偏偏面儿上赞同她。 这点儿乔乔倒是明白,易莹身世有些高,她出身于千年的修仙世家易家,易家的排位不高也不低,位于十二大世家的中游。或许单个的世家无法抗衡荼鸣山,可他们巫山十二家族,本就是个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谁敢得罪她? 《公子无双》这本书谜团重重,书里头也没有交代为何这易莹前来荼鸣山学剑,而不是在巫山十二家共同创办的巫山堂修行。 至于楚迎臣,身世成谜,旁人讳莫如深,倘若知道的也会道一声晦气。乔乔穿书之前只看了前半部书,因为工作繁忙,她还没来得及把后半部分看完,卡在了楚迎臣落难的那部分,并不知晓楚迎臣的具体身世。 唉,叹气气。 易莹生命垂危,男攻一号封尘召集本门弟子前去探望,并立刻修书一封前往易家,倘若他们易家嫡出的女儿在荼鸣山送了命,结局怕是不好善了。 这金疙瘩易莹的外伤容易好全,只是这内毒不太好解,旁人若是中了这毒尾蝎子的毒,怕是不出三刻就要一命呜呼。易家不愧为千年修行世家,给女儿的傍身珍宝实在多,还能有各种灵珍吊着命。 如今毒素化入血脉,易莹向来貌美的脸上凭空生出了无数宛如蜘蛛一般的紫色脉络,是毒蝎的尾毒,那些毒素折磨着她。 乔乔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前些天还同她针锋相对的女人,被疼痛逼迫的张牙舞爪,又哭又叫,形象全失,宛如癫狂。 心有不忍。 荼鸣山的四师叔封梧是掌医术的,道骨仙风,白衣飘飘,须长过胸,他没使用什么驻颜仙术,任由岁月侵蚀容颜,倒是比那些个长辈都要面善一些。只是出声沙哑,像被砾石摩擦过,书里有写是在上一辈荼鸣山千年之变中毁了嗓子。 他快步走上前,化掌为刀,在易莹脑后横切了一下,将她打晕后才进行诊治。 众人静静的等了一柱香,封梧诊治完易莹对众人叹了口气,眉头紧紧的皱着,形容不太乐观。“易丫头的毒能解,就是材料比较稀有。” 封尘闻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四师弟醉心医道,极少出山,怕是连荼鸣山的辉煌都忘光了,他们荼鸣山座下桃源三千,密地有十,哪里的天珍地宝不曾有?再者,就算那药稀罕,凭借荼鸣山广交的人脉,以及同巫山十二家的关系,同那有药的借一下也可。“什么材料我荼鸣山还能觉得稀有?” “解毒需用丹,成丹的辅料虽然少有,但我荼鸣山还是出的起的。”四师叔醉心医道,不代表不会察言观色,他已经觉察到这掌门的不愉,也便先对荼鸣山夸赞一番。眼看着封尘脸色变好,才又继续说。 “主料有五,凤凰尾羽,荼鸣山幽门里头有些藏,拿出一株也可。乌龙之眼,千年来我门里只有一只,不过这东西巫山那边多的很,又是救他们家的丫头,要来一只也无妨。至于天宝塔之光,玄武岩之精,虽然稀罕,但也不是拿不出。” “只是这最后一样,天母灵精,自那一门灭之后,世间恐怕已经绝迹了啊。” 天母灵精? 乔乔竖起来了耳朵,这不是楚迎臣的东西吗,草,她就说,那些狗东西们还是不能放过她老婆,诬陷惩罚也就罢了,就连她老婆的东西都要抢!他们不是人,他们是乌龟王八蛋。 她有些抑制不住情绪,垂着的头抬了抬,眼神飘在距离乔乔不远的楚迎臣身上。 芝兰玉树,立如青松。 因为背对着乔乔,所以她并不能知道楚迎臣的情绪到底是个什么。 算了,楚迎臣这样的性格,倘若自己拥有一物品能救人的话,一定不会吝惜,纵使答应了乔乔不要外露。 虽然易莹作恶多端,但就目前来看,她还没有真的害过人性命,坏的让人牙痒痒也罪不至死。书里头易莹黑化也已经是在后期了,谁都不能对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下定义。乔乔是一个现代人,也没办法忍受一个活生生的人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她的眼前,虽然自己劝阻过楚迎臣,但如今这种局面,倘若他能拿出来,乔乔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奇怪的是,楚迎臣居然没有任何行动。 反倒是封尘,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居于座下的楚迎臣,神情有些难以分辨。 旁人可没乔乔如此大胆,他们都垂着头,自然没有注意到这微小的细节,距离封尘很近的三位师叔便不同于他们了。许是觉察到了什么,他们交换了个眼神,便由封尘开口。 “你们先下去吧,在各自居处为易莹祈福,嗯……楚迎臣留一下。” 像是为了解释这句话,他又补充了下。“你和易莹师出同门,修为又是小辈里最为深厚的,留下来也能帮上点忙。” 啊呸!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分明是不知道从哪些渠道知道了楚迎臣有天母灵精,想要把楚迎臣的东西据为己有。 楚迎臣站出来一步,还是白衣若仙,出声温润。“能为长辈分忧,是迎臣之幸。” 他的眼尾有些长,垂着眼睛的时候显得有些冷漠,这冷漠撞上乔乔担忧的目光之后,就化开了些,但楚迎臣还是偏开了头,没再理她。 虽是如此,乔乔也无可奈何,只能咬着牙,心里怒骂渣男一万句,跟着大队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她倒是也想随着楚迎臣留下,可奈何自己刚大病初愈,没了修为,如今还在筑基期,连外门弟子的修为都不如。 期间这封尘也差人送来过桃源福地的一些天材地宝来助力她增长修为,八成是觉得乔乔已经是个废人了,如今能有多少修为都是赚来的。可是乔乔药是收下了,却一样也没动,只好好的收着。 反正最后楚迎臣是飞升了的,她自然也要随着他一起飞升,地基一定要打牢!乔乔要追随着楚迎臣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的,脚踏实地的,修行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飞升之路。 …… 后来发生了什么,乔乔是一概不知的,不过这易莹倒是莫名其妙的就好了,时间不过过了一周,她就已经活蹦乱跳的在庭外开始造谣了。 呵,她怎么没被毒死。 乔乔做好了蛋挞,准备给唐梨送一些过去,才走的中庭这条路,好巧不巧,冤家路窄,她就正撞上易莹在和几个小师妹讲楚迎臣的坏话。 几株垂柳挡住了她的身形,况且乔乔脚步也轻,那些聚众八卦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她过来。 “师姐师姐,楚迎臣前些日子为什么会被关水牢啊。” “他向我表述情义被我拒绝了,想要强迫于我。”易莹泫然欲泣,还带着些哭腔。 “啊,看不出来啊,楚师兄长的这样好看,修为也高,原来是这种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妹妹,语气还带着些惋惜和遗憾。 乔乔听不下去,一把挥开遮挡在面前的柳条,她怒极反笑,话也分外不客气。“他向你告白不成反强迫,你也配?” 聚众说旁人坏话还被发现,那些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尴尬的手足无措。 乔乔清了清嗓子,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我,每天追着楚迎臣跑,对他珍之重之,也不奢求换来楚师弟的喜欢。你看看你自己的品行,背后语人非,再看看自己的样子,恕我直言,易师妹,你想的有些多了。” 旁人向来捧着她说话,哪怕不相信也会随声附和,哪里像乔乔如此直白的指出来。易莹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花容月貌,但瞧了瞧乔乔那张脸,委实有点说不出口。毕竟乔乔是荼鸣山公认的第一美人,第一美人都看不上的楚迎臣,会强迫她,说出来有点可笑。 易莹咬了咬嘴唇,脸色苍白,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装出一副柔弱样子的同时,还趁机瞧了瞧其他同门师兄弟妹的神色。无不是充满着鄙夷和不屑的,他们的窃窃私语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朝着她铺头盖脸的抓过来。 第13章 口角 易莹心有不甘,也只能硬生生受着,倘若此时出口讥讽,不仅没有理由还会被嘲讽。乔乔不会不抓住大好的机会不打打她的脸,不仅是如此,恐怕还会借机羞辱她一番。心下计较一番,本以为就此打住,任由乔乔讲过这一通也便罢了,不过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可没想到,这口气虽然她不打算出了,就此作罢,却有人上赶着为她出气。 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些恶毒还有不怀好意,沙哑如公鸭嗓,倘若不是亲耳听到,乔乔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能有如此难听的声音!比鹅叫都还不如。 “呦呵,乔师姐之前可清高的很呐,之前用跟着斗笠侠后头跑来跑去,对我们这些普通的男弟子都是不苟言笑的,怎么何时跟那楚师兄如此亲近了?” 乔乔定了定神,糟了,光顾着自己图爽,要打脸这个恶毒女配,忘了原主之前可是另有cp的啊啊啊啊!她抬眼去看那道声源处,是一个长的有些别扭的男弟子,说实在的,自打她穿书进入荼鸣山以来,还没瞧见太丑的人。中规中矩的说,这讲话的人除了脸长了些黑了些,眼睛小了些,鼻子大了一些,身材比例差了些,倒是没什么,乔乔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关键是,他品行差啊!!! 还好她不是原主,倘若要是原主在这里,听了这话该有多伤心。乔乔摩肩擦踵,跃跃欲试,她上一次同人吵架还是在青城高中读书的时候,进了娱乐圈之后又要谨言慎行,注意分寸,如今可总算有个机会让她大显身手了! 总有趋炎附势的人上赶着帮她,连易莹都没想起来这位师姐其实以前的心上人,是那斗笠侠的。她抬眼看了看脸色淡定的乔乔,心里有些忐忑,易莹其实好歹也算是世家的嫡出小姐,如此明目张胆的聚众背后语人,已经是出格,如今这等局面…… 她那帮小姐妹可算有了输出理由,抓住了乔乔的小辫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开始帮腔做事起来。 “谁不知道乔师姐喜欢那斗笠侠,为了他要死要活的,修为都没剩下些,也不知道怎么好开口又讲喜欢自己的师弟?” “楚师弟能看上她一个残花败柳?” 这话实在难听,况且还是同门之间讲的,就连易莹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哪里像正统门派的弟子讲出来的东西,活像是逛惯了花街柳巷的纨绔子弟才能说出口的粗俗话。 “不好意思,你们在说我吗?”乔乔盈盈一笑,伸出指尖指了指自己,狡黠又俏皮。 先前众师兄师弟师妹们对乔乔有意见便是因为原主有些不近人情,冷若冰霜,除了对上斗笠侠的事情,极少见她有笑模样。如今乍一见她笑,宛如初雪消融,春风拂面,不由得都呆住了。 只可惜,如今虽有如初雪春风之面,她的话语可是毫不客气,分外不留情面。 “我喜欢谁,想要做什么,同你们,有什么干系?荼鸣山也没有海呀,你们怎么管的如此宽?” “你们一个人长这么大一定很辛苦吧,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人教的。” “都道子不教,父之过,既然你们没人教,那我就教教你们,背后不语人是非——” “你,你,你,够了!” 乔乔话说一半,易莹便气急败坏的打断,颇有些难以忍受的样子,像是不能接受她蹦豆一般秃噜秃噜的就说了一大串话,这都什么跟什么。 岂有此理。 乔乔刚想接过话茬,好好让她接收一下现代社会的话术技巧,语言毒打,却听见刚刚自己来的地方有些声响,伴随着颇有节奏的脚步声,距离越来越近。 他一出现,众人的目光就不知不觉的都落在他身上,天之骄子,绝色无双。 是楚迎臣不疾不徐的行过来,他没有配剑。一身白衣,长发今日里高束起马尾,颇有些少年意气,更衬得面如冠玉,芝兰玉树。 刚才那番话也不知道被他听去多少,众人后知后觉的开始感到脸红起来,毕竟楚迎臣其实平日里待他们不薄。更何况,视楚迎臣为师兄,同他要好的师兄弟们也大有人在,只是今日里这几个不怎么待见楚迎臣甚至嫉妒的人恰好扎了堆。 至于那几个零星姑娘们,其中不乏爱慕这位楚师兄的人,她们脸颊红透,更是羞愧。 楚迎臣淡淡的看他们一眼,轻轻颔首,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而对乔乔温柔的唤一句。 “师姐,我们走吧。” 乔乔眉开眼笑,也懒得同那些人计较,当下便点了点头。“嗯!” 此番作态倘若别人做起来就会有些落荒而逃一样的感觉,但此时此刻,主角偏偏是他俩,就显得人家只是懒得花费时间搭理他们,好像同他们这些心思肮脏,道德败坏的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言语。 众人一时无言,静静的看着那俩人离去的背影。 男子身姿如松,潇洒之风宛如月下流光,女子红裙如枫,飒爽之意宛如雨后清虹。 郎才女貌,怎么看怎么般配。 那位头一个刚开口的男弟子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其他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开始责怪他。 “都怪你,怎么能讲出如此难听的话来,好歹是同门。” “就是就是,平日里你受楚师兄恩惠也不少,如今倒是背后里讲他的坏话。” “乔师姐和楚师兄再怎么没有背景,好歹也是掌门的徒弟,楚师兄修为又高……哎,这事闹的。” 那男弟子一听变了脸色,颇有些拉他们共沉沦的意思。“你们也没少说他坏话,怎么,现在开始指责起我来了,早干嘛去了,倘若他要事后追究,你们也别想逃。” 其他人有些恼羞成怒,也口不择言。“要不是你之前追求乔师姐,她对你爱搭不理的还羞辱你,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也不会为你出这一口气。我们走,这个朋友不可交!” 剩下他一个人,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犹豫了许久才跟上去,又说了不少好话才加入那支人员更加稀少的小队伍。 不过乔乔才没功夫管他们狗咬狗,只是有些担忧那些伤人的话,到底被楚迎臣听去多少,毕竟那些人里都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们。 “师弟……” “嗯?”楚迎臣停下脚步,脸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当,还是分外有耐心的等她讲话。 “你……”乔乔想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灵光乍现之间想到这次出门的目的,她急着送蛋挞给唐梨,前几日给楚迎臣也是送过去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过。“你觉得我前些日子给你送的蛋挞好吃吗?” 许是听出来乔乔语气里的期待,楚迎臣尝试着回忆了一下那道甜品的口感,并做了一下评价。“内陷绵软,表皮酥脆,入口即化,回味无穷,迎臣谢过师姐送来的甜食了。” “那便好,那便好。”老婆崽,楚迎臣夸她了哎!乔乔喜形于色,连脚步也都变得轻快一些。“唔,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楚迎臣本想去中庭拿出山令,准备过些日子去桃源福地采礼,再寻找一些铸剑的材料。虽然天母灵精是没了,但倘若运气好一些,进入了比较不错的洞天桃源福地,还是可以获得一些好点儿的材料的。 不曾想却听到了那番话,他不在意旁人如何说,又怎么八卦。但是乔乔说的那番话,他却不能不在意,毕竟是对自己有过恩情的师姐。 只是楚迎臣不知道,也无法判断,这位师姐,当真对自己有那种意思,还是只是为了应对那些人,口不择言说出的话? 自己身世坎坷,未来不甚清明,答应是不可能的,可是若要是拒绝,又该怎么开口?好在这位乔师姐没有半点想要提那句话的意思,反而开口询问他所去何地。 楚迎臣虽然温柔清润,却不是一个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性子,倘若心中没半点情意,是绝不会耽误姑娘家的大好光阴的。不过乔乔没有明说,也极有可能是为了为他解围才如此说,倘若自己义正言辞的表示拒绝,怕是会有损姑娘家的面子。 他也就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打算去洞天福地采礼,同时增进自身修为,此一去前途未卜,过个百年也是有可能的。” 真的是要离去,只是用不了百年这样久。但桃源福地寻宝,铸剑池铸剑,江湖历练,加起来确实也需要不少时间。这样长的时间,就算是这位师姐对自己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好感,也当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磨殆尽了。楚迎臣自以为这番算计很好,进退有度,也不会失了师姐弟的面子,以及目前来看,他们之间纯洁又深厚的同门情义。 却不曾料到,乔乔听完这句话,惊讶的看向他,那双浅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是不可置信,然后楚迎臣就听到了乔乔的回答。 “师弟,我和你一起去。” 第14章 显形 楚迎臣惊讶的看向乔乔,眼神讳莫如深,师姐竟对他用情至此吗?那句话一下子就有了答案,倘若是敷衍应付的无奈之举,如今过了也便过了,可入桃源福地这等私事都要同自己一起去——她是当真喜欢自己的吧? 桃源福地的采礼颇为复杂,少不了灵药和灵丹等天材地宝的争夺,通常情况下都是每个人做个独行侠,从不结伴,怕被暗算夺宝。今而楚迎臣是为寻找练剑奇珍,更属于难得的珍品,倘若是自己寻得了还好,若是乔乔寻到……她如今修为几近于无,难道不怕自己起了异心,抢走那宝贝吗? 若是师姐真喜欢自己,这就是第二个对待自己真心实意的人了吧,难道要辜负她? 其实乔乔哪里会想这么多。 她只知道,在他师尊夺走楚迎臣材料之后,就是下一个剧情了。好巧不巧,那个渣男攻二号,就是在洞天福地里和楚迎臣认识的。他志向远大,以得道为目标,同时心怀天下,自然是和楚迎臣一拍即合,引为知己。可这家伙完全是嘴上说说啊,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要不是作者揭开谜底,乔乔也以为这个男攻二号真的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tui,一群渣男王八蛋。 乔乔一定要保护好楚迎臣,让那些魑魅魍魉,乌龟王八蛋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离她的老婆远一点!!! 像是怕楚迎臣不同意,乔乔还特意为自己找了借口,自以为聪明的解释道。“我最近正处于筑基期,正好寻找一些灵丹精进自己,好早一日结束百日筑基。” 楚迎臣听闻抬起眼皮看一眼乔乔,少女眼睫眨动躲闪,没有正视他,看起来没有说实话。他并未指出来,而是顺着乔乔的意思,语气温和,带了点劝诫。“师姐,百日筑基是重中之重,用灵丹妙药来提升修为,恐怕会基础不稳。”顿了顿话语,他看乔乔好像没有什么不开心或者排斥这句话的神情,才继续说道。“师姐资质如此之高,将来冲击飞升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现今筑基期就用灵药,恐怕会有损师姐资质。” 乔乔找的理由,卒。 正在她绞尽脑汁,另寻理由的时候,又听见一道带着点笑意的温柔嗓音。“不过师姐既然想来,那便来吧。” …… 高山之巅,寒风凛冽,素湍如练,有无穷白云漂浮于空中,宛人间仙境。山峰高处看人,只觉得下头芸芸众生皆似蝼蚁,若是下头的人看山峰,只能依稀辨别出一个人影,遗世而独立。 站在山巅的看身形,应当是个男子,萧萧肃肃,皎如玉树。只可惜身着黑衣,又有繁复面具遮住脸孔,不能一睹真颜,是不是同这身姿一般若飞升之仙。虽然见不着真面目,但露出来的那一双桃花眼,乌黑漆亮,眨动之间流光溢彩,趁着冰雪折光,显得冷淡疏离。 “阁主。”脚边跪着几个同样铁甲覆面,穿玄色甲衣,腰间配剑的卫士。倘若有旁人在此,定要惊讶,就这几个普普通通的卫士,配剑已然到了灵品六阶,同某些门派的内门徒弟也不遑多让。 那男子长叹一声,语调似玉石之音,朗朗清润。“我本不欲让剑阁出世,只是眼下旧案已被翻出,倘若依旧没有自保之力,还是会再现百年之前那场悲剧。” 众人默然不语,主人下发的任务,他们只管做就是了,哪里有能力去质疑什么呢。 “不过,剑阁名声不好,倘若再次出世,一定不能走之前那条亦正亦邪的老路子,既招惹祸端又走不长远。”男子露出的那双眼睛,分外凌厉,桃花目里应当乘着浓浓情意的,可他却带着冷光。 他们只是玄衣卫,上头还有红衣卫和锦衣十二卫,今日找的只是卫士里头最次一等的,他们共有三十六人,剑法修为已然拔萃,更何况红衣卫和锦衣卫了。 剑阁修道,不图飞升,大道根本为三清太虚,以剑术闻名天下,但因为百年前的一桩丑事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不得不退出江湖。说是退出江湖,其实是在休养生息,等下一场春雨来临,便会重出江湖。 剑之道,又分为了七境界,他们不以寻常的修仙者境界为根,而是依据道家划分境界。凤初境等同于练气期,琴心境修为等同于筑基期。腾云境修为持平于金丹期,晖阳境类比于元婴。乾元境视为化神,无相境合体,太清境界类比于渡劫。 如今跪在地上的这些玄衣卫有三十六人,他们的修为修为都比现在的他强上一线,正处于乾元境,至于最高一等的锦衣卫应当到了顶端的太清境界。 剑阁第一任阁主定下过死规矩,不允许阁内卫士飞升,所以卡在太清境界的锦衣卫打头的,未必修为和普通的渡劫期一般。 剑阁强大又神秘,如今母族式微,人员凋敝,今日召集也只有玄衣卫前来领命,其他人应当还在观望中,毕竟自己不过是百岁少年,如何能让那些大能们亲身而至。 好在玄衣卫目前看来还算听话,安排下的任务也接受,并未出现反心。 遣散玄衣卫后,遥远天边一黑点小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黑衣铁面人停住离去的步伐。 来者是一位御剑少年,他腰缚软鞭,眉目温和清丽,红唇不点而丹,男生女相又不落俗,当得上是清古冶艳,秀润天成。 “哥——” 面具之下的男子皱了皱眉,还是扶稳这活泼好动的亲弟弟。“你怎么来这里,可有人发现你的行踪,倘若是……” “好了哥哥,没人会发现我的,倒是你,倘若我不来,又让你走了,我们岂非要三五十年见不上面?”少年的语气委屈又落寞,还带着点控诉。“你要去哪里的桃源福地,我要同你一起去。”少年眼神干净澄澈,那双眼睛里的纯洁,颇像……那个姑娘。 “已经有人陪我一起去了,若是你再去,她冰雪聪明,定能看出破绽。”铁面人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这少年的要求,像是已经面对他的撒娇而不心软。 “是谁,男的还是女的。”少年狡诈多计谋,他的黑眼珠一转,不知道想了什么,便自己美滋滋的同意了。“行行行,哥哥要赴美人约,弟弟也能去别的地方找快活。” “迎玉。”铁面人声音带着呵斥,又没有怒意,只带着对胞弟的些许无奈。 第15章 相柳 那少年丝毫不为兄长的训斥而感到难过,依旧是嘻嘻哈哈的样子,他跳上自己的剑,做个鬼脸便化成一道流光远遁而去。剑下曳出一道紫色云雾,矜贵又少见,赫然是已经迈入神阶品质的神器。 …… 既然要远行,定是要上报掌门获得出山令的,楚迎臣已然有了出山令,乔乔也需得经过封尘的同意才能去荼鸣山的桃源福地。 她准备了良多托辞都被这杀千刀的渣男拒绝了,真是晦气。 “师父,弟子需要筑基期的丹药来提升自己。” “你资质无需丹药提升,于资质无损的丹药太过稀罕,往往伴随着危险,你这点修为,着实不够看。” “那我去寻找铸灵剑所用的材料也可以啊。” “荼鸣山宝库里头的东西还不够你挑选吗?” “大病初愈,我想出去散散心。” “你竟拿如此危险之事当做游玩?!” “……” “也罢,洞天福地你是去不得,先随你师弟江湖历练个一年半载,等迎臣去往洞天福地的时候你再回荼鸣山算了。” 好说歹说,封尘总算是同意她迈出荼鸣山大门了,虽然时间不长,但也好赖算是有了思索下一步打算的空闲。 乔乔岂不知自己的修为太弱,倘若进入洞天福地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成为楚迎臣的掣肘。只是洞天福地中有诸多秘辛,楚迎臣进入之时绕了不少弯路才寻求出解救方法,倘若乔乔进入,凭借先知剧情应当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最最重要的是,她一定要阻止楚迎臣和渣男二号相交甚笃!!! 那渣男二号背地里可干了不少坑害楚迎臣的事,最王八蛋的一点就是和荼鸣山掌门封尘合谋灭了楚迎臣的母族。男攻三号也出了不少力,推波助澜,让楚迎臣变得人人喊打,众叛亲离。 …… 荼鸣山柳暗花明初,有一密室名为“暗仓”,此时楚迎臣正和封尘在那暗仓里头商讨此行任务。 “云地有恶兽作乱,你二人且先去探探,倘若能解决,便解决此事,也好造福当地百姓。若是力所不能及,便来知会荼鸣山,我自会亲身前去。”封尘交代江湖历练的地点,他看着站立相距不远的徒弟,楚迎臣来荼鸣山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一晃眼竟这么大了。面目精致,性子温润,又不乏上位者应有的硬气,修为在同辈中应是翘楚。只是出身有些……不太好,倘若不是这些,怕是直接内定下一任荼鸣山掌门人了。 “迎臣知晓。”楚迎臣不卑不亢,他抬起头,波澜不惊,白衣如雪。 封尘被那等干净清冷的眼神晃了心神,几乎就要伸出手来触碰触碰楚迎臣的眼睫。 楚迎臣却退后一步,垂着眼掩盖住一闪而过的厌恶,封尘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尴尬的笑了两声,又叮嘱了两句话来找补。“你师姐情伤颇重,照顾她也情有可原,只是莫要忘记了男女大防,平白再惹她情动,损大道之心。” “不会。”不会平白,不会平白惹师姐情动,又留下她一人神伤。他在心里补齐这句话,撩起眼皮,荡开一个好看的眼尾弧度。 封尘见徒弟乖巧懂事,也便不好再多加为难,点了些灵丹给楚迎臣他们带着,以作不时之需。 云地富庶,本是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地方,总有些外乡人慕名前来,如今却哀鸿遍野,虽为故乡,却有无数人背井离开。究其原因,是土地腥臭难闻,不再生五谷,原本的庄稼地里浇灌用的水泽开始变得恶臭难闻。 楚迎臣和乔乔赶到的时候,正赶上一波乡亲们跌跌撞撞的奔跑,人流拥挤,来来往往之中,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娘,发生什么事了?”乔乔拦住一个急急忙忙奔跑的中年女子,却被狠狠地撞开,她站立不稳,落在一个清凉的怀抱中,一抬眼,正好撞上楚迎臣黝黑的瞳仁。“师姐,小心脚下。” 乔乔不好意思的退开两步。“嗯,谢谢师弟。” 楚迎臣莞尔,何必如此客气。 远处黑云压顶,空气粘稠潮湿,按理说风雨欲来应当是气息清新的,但是如今这片的空中却蒸腾着一股腥臭的气味。 二人来不及再客气,神情有些紧张,楚迎臣指尖凭空捻出一道黑丝,瘦长的两根手指拈着那不知何物的东西放在鼻尖轻嗅。 他神情锐利,带着些难以置信。“这……是相柳的气息。” “相柳?”乔乔最近恶补百兽册,却未曾见过这个名的什么妖怪,倒是有些像现代《山海经》里头记载过的异兽。 “嗯。”楚迎臣面沉似水,却不显得慌张。“师姐,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前头看看,相柳如今作乱只放出气息,兴许并未出动,一切还有弥补的机会。” 乔乔心知眼下时局混乱,不能再给楚迎臣添麻烦,她乖巧的点了点头。“好,师弟,你要注意安全。” 一路行,一路的人在奔跑,乔乔用灵力掐了几个疾风诀来帮助那些人们逃脱。初时还好,可走了许久,灵力也有些吃不消,更何况还有大雨倾盆如注,宛如海水倒灌。乔乔不愿意将灵力废在遮挡大雨上,还不如再多救几个行人,只好从灵器里头取出当初楚迎臣赠予的那把伞,撑伞前行。 行人愈加多了,乔乔行于漫天海水之中,努力回想着山海经里头关于相柳的词句。乔乔并不是文科妹子,而是学艺术的,关于这方面并不擅长,只能零星想起来几句。 “九首蛇身,血腥臭,不可生谷。” 至于那杀害之法,乔乔一概不知了,所了解的也只是后来大禹将那相柳杀了之后,又建五帝台来治理土地。 “前头死人啦,快跑啊。” 乔乔还在深思之中,视线之中却出现了乌压压的一群人,相伴着奔跑,那是出城的方向。 “修仙的来了都被那大蛇咬伤给杀了!”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乔乔心里焦急的很,她担心楚迎臣,便不顾及人多。乔乔在人来人往中,拼了命的往前挤,可路上行人都在忙着逃跑,哪里会想得到竟然还有位姑娘在人流之中逆行而上。 大雨倾盆,冲刷着相柳吐出来的恶臭水泽,黄土掺杂了水便凝结成了泥。 红裙沾了好多泥水,那青色的,向来珍惜的伞被踩在地上,乔乔心疼的捡起来掉在泥水里的伞,将上头的水甩了甩,抱在怀里头。 “姑娘,打伞不管用,这雨太大了,扔了伞赶紧逃命吧。”有个年迈的老婆婆赶路之中也好心的提醒她,这姑娘脸蛋美的很,可脑子好像不太好使。旁人都在雨中逃命,奔跑,只有她,义无反顾的逆行于人流之中。 乔乔的灵力早就已经枯竭,但还是竭力捏了一个行风诀助这老婆婆逃命,她莞尔一笑。“婆婆,您先跑吧,我找个人随后就走。” 那老婆婆叹息一声,也便不再劝说,踩着小脚被旁边一位看着是她儿子的中年男子搀扶着向远处跑去。不多时,老婆婆便惊奇的发现,她的腿脚灵便许多,比起正处于壮年的儿子也不遑多让,但最后几乎是她拉着儿子逃跑了。 “楚迎臣——” “师弟呜呜——” “小楚——” 临到最后,乔乔再看不见零星的行人,所有的活人都已然跑远,视线里开始出现点点红色的鲜血,以及堆叠的尸体。 妖兽作乱,百姓何辜。 楚迎臣又在哪里? 乔乔一直在大声呼喊,试图寻找楚迎臣,她的声音喊的沙哑,全身又湿透,茫茫然的站在大雨里,哪里都是雨,哪里都是雾蒙蒙一片,哪里都没有楚迎臣。 乔乔最终力竭,跪坐在地上,呜呜的低声抽泣着,本想帮楚迎臣在桃源福地里头避祸,没想到阴差阳错让楚迎臣提前到江湖游历,提前碰上了相柳。 这已经是他的修为处于大后期时候碰上的恶兽,却在现在遇见了,若是……若是她好心办坏事,岂不是坑害了楚迎臣。 乔乔懊恼又自责,额头被雨浇的滚烫,脑海里还在胡思乱想,神志不清的度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那一声宛如天籁的呼喊。 “乔乔——” “师姐。” 乔乔视线被大雨所模糊,只看见个挺拔身影,渐渐的神志才回笼。 是楚迎臣撑伞而来,依旧是不疾不徐,因为有伞遮雨,他的白衣没有湿半分,可那向来波澜不惊温润如玉的神情,终于开始有了些微的变化。 这个师姐全然不避雨,跪坐在地上,痴痴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像是自己就是她生命中,所拥有的全部,亦是唯一的希望。 楚迎臣为乔乔打着伞,伞骨倾斜,歪在她身上居多,向来干净无暇的白衣终于沾了雨水。他居高临下,目光带着一些审视,还有莫辨的情愫。 乔乔分外狼狈,衣衫早就被泥水打湿,在楚迎臣的视线里,就渐渐的和那岁那日,洞穴里一般落魄的小姑娘重合,一笑,便让黑暗洞穴里生了光。 她睫毛卷翘,不知道上头沾湿了雨水还是泪水,乔乔缓缓的抬起头,瞧见楚迎臣的时候,暗淡失神的瞳仁里一下注入了光,灼灼如火像注视着她信奉的神明一般。 “师弟,你来啦。” “乔乔。”他没有再叫乔乔师姐,而是俯下身,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乔乔之前总觉得那双眼睛流光溢彩,桃花眼里头最是容易含情,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楚迎臣的眼珠很黑,也极尽深邃。倘若和他对视,几乎就要陷进去那深渊之中,再也无法挣扎出来。 他的脸颊上带着几滴血珠,眉宇间有戾气和杀气还没消退,不太像平时的白衣剑侠。 楚迎臣扶着乔乔的两只胳膊,丝毫不在意她的满身泥泞会弄脏白衣,而他自己又有洁癖。白衣红裙纠缠在一处,大雨也无法将他们冲刷开来。 乔乔看着楚迎臣鬓角被雨打湿,又看见他脸上的血珠被冲刷干净,她终于不再害怕,颤抖的伸出指尖,想要摸上那张如画眉眼。还没来的及触碰到,乔乔的纤细指尖就被一只干燥的手包在掌心。 她听到一句带着蛊惑的问话,温柔又暧昧,还带着些许困惑,在雨夜里显得有些沙哑。“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 乔乔本就处于半昏迷之中,话是听到了,但疑心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她嘴唇翕动,奈何疲惫力竭,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就连眼前楚迎臣的面目也在渐渐的模糊。 好像落入了一片怀抱,清冷熟悉,然后乔乔放心的陷进无穷黑暗里。 第16章 深渊 楚迎臣和乔乔分开之后,不愿在人群中拥挤,他御剑而行,穿梭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几处坍塌的废墟。 云地的城楼被一滩又一滩浓黑色的腥臭液体腐蚀,连接成片的疮痍。遍地都是面目全非的人,他们或者痛呼,或者变成了无生气的尸体。遥遥的,楚迎臣可以看见黑云之下,有一齐天巨兽盘亘天地之间。 九头蛇尾,口吐黑泽,当真是恶兽相柳。 楚迎臣没有剑,修为不过是元婴期后期,近日虽然瓶颈松动,有要突破的趋势,可就算是突破了元婴迈入化神期,也远远无法和这堪比渡劫期的神灵恶兽相抗衡。 那相柳修为早已突破兽之神阶,它口吐黑泽,所过之处便生焦土,楚迎臣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修道者被它咬死毒死,或者是摔在地上窒息而死。奇怪的是相柳明明力量强大,此处没有天敌和修为高深的修道者,可它却像有所顾忌一般停止在距离城楼墙一里的位置,不敢前行。相柳仰天长啸,叫声尖锐刺耳,震的人心神恍惚,有几位没来得及逃出的普通人立时陷入幻觉七窍流血而死。 相柳生九头,居于最中间的蛇目阴森冷凝,其他蛇首均低垂着,瞧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它凝视了距离不远的楚迎臣半晌,高傲又不甘心的垂下了头颅。相柳细长的舌头收起来,嘴里的黑涎水咽回了肚中,敬畏之心半点没有,不服输却无可奈何。 偏偏对楚迎臣俯首称臣。 “滚回你的洞穴里去。”楚迎臣的声音很低,没有带着丝毫情绪,除非离他半步之内的人才能听到这句微弱的话音,可惜别说半步,就算十步之内也没什么人影。 人听不到什么,不代表相柳听不见,它听到这句不算客气的话语之后,巨大的身形在发抖。 楚迎臣见相柳心有不甘,便以自身道法为线,凭空捏出一把命剑来。 他分明白衣不染纤尘,也是江湖以及修行界中数一数二的君子人物,可这温润剑侠的命剑却弥漫着浓烈的煞气和戾气,剑刃剔透莹白,黑色的气体如蛇一般盘旋其上。 相柳终于瑟缩了,它低低的吼着,诉说的语言没人听得懂,也许有人听得懂。 楚迎臣波澜不惊,命剑依旧横亘在胸前,仿佛只要相柳前进一步,他就要毫不留情的出手了。 …… 乔乔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天地齐平的铜炉里,烧着炽烈的火,简直要熬干她,侵占视野的火海的尽头有一方温凉,乔乔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拽住了那片白色布料。仿佛那是她和这世间唯一的牵绊,能救她出火海炼狱,也能将她带到想要追寻保护的人身旁。 好冷,又好热。 乔乔在煎熬之中,小小声的喊着妈妈,莹白如玉的脸颊上要落不落的挂着几滴泪珠,在月光下分外惹人怜惜。 这位师姐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紧紧握住自己的衣角不肯撒手,她身体无碍,兴许是因为灵力枯竭才晕倒的。 在瞧见她之前,楚迎臣听得到女孩子断断续续的呼喊自己的名字,声音沙哑便不能区分语气。他眯着眼睛仔细回忆思索,后知后觉的从那声音里分辨出定点的绝望来。 因为担忧自己的安危而绝望么。 虽不至于萍水相逢,有过共患难的短暂时刻,自己也对那次相帮做了补偿。但人与人的牵绊如此微弱,父母都能割舍掉自己的亲生骨肉,救命之恩不过一场黄粱美梦,虚无缥缈的联系随时就能够断掉。 又何必。 楚迎臣垂着眼,神色更显冷淡,他向来不信情爱,所作所为,无非因为“礼义”二字。道德约束住楚迎臣,他才不会因此而坠落深渊里,变成和母亲一样的人。 很多时候旁人夸赞楚迎臣最是温润翩翩,那些趋炎附势的墙头草虽诋毁他出身,却从未谩骂过他的品性。没有人窥见假面之下的青面獠牙,皮囊之下千疮百孔又丑陋不堪的心脏。 应该做什么,便去做,而不是楚迎臣想这样做,他深陷牢笼从未想过挣脱。因为一但心里的猛兽关不住了,就只有坠入深渊这一条路可走。 他之前的出手相助只是因为不想亏欠,只是因为识礼。 更何况这位师姐之前还心有所属,所属非他。可偏偏她陷入昏迷中,仍旧不忘记抓紧自己的衣服,信任又依赖,弱小又无助。 倘若乔乔真的喜欢他呢? 千帆过尽,一颗爱人的心被伤的支离破碎,失忆之后在某个瞬间发现她的师弟也如此令人心醉,会不会那人云亦云的喜欢就从秦四转移到自己身上? 只要一这么想,楚迎臣的身体就忍不住,发出莫名的战栗,这个世界上有人当真全心全意的喜欢他。 就像曾经这位师姐轰轰烈烈的喜欢过秦四一样,如今乔乔的心上人是自己了。 可…… 到底会不会变? 楚迎臣双目猩红,漂亮的眼尾沉沉的挂着戾气,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扼在乔乔纤细的脖颈上,那么细,好像轻轻松松的一用力,就会断掉,生杀予夺尽在他的掌中。尤其是,这个姑娘全然信赖的睡在自己的怀中,杀了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挣扎,全然没有任何的困难。楚迎臣的瞳仁黑沉,密不透风,像是在犹豫,也好似只是猛兽在出猎前的蓄力。 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蛊惑他。 “你只是一个人人都瞧不起的小可怜虫,从来没有人真正的爱你,你的母亲恨不得一出生就把你掐死,你的弟弟一直虚与委蛇图谋剑阁,你的师父内心龌龊妄想和你行腌臜事。” “你表面上风光霁月,其实内里的血液早就肮脏透顶,脏死了,脏死了。” “杀了她,杀了她,在她心中你就一直都是温柔体贴的小师弟,她就能一直喜欢你了。” 杀了她吗? 可是,她是谁。 乔乔。 在暗无天日的视线里,陡然亮起了一颗夜明珠,楚迎臣神志还在迷失之中,他微微偏头,探出一截艳红的舌尖,舔上了她的耳垂,像是情人的低语。 “我要……杀了你。” 第17章 真实 楚迎臣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被上苍厚待过,唯有一次便是年少时因为误会被赶出荼鸣山,容身在狭小的山洞中,发着高烧的自己被一个年长的姑娘所救。 那时候少年干净,心有天真,对世间万物还怀有期待,丁点的温暖都当成宝贝。楚迎臣对当年救他的姑娘心怀亏欠,救命之恩未能偿还,总归是遗憾的。 又加之,那段回忆历经百年虽然早就褪色,记也记不大清楚了。但记忆最会把不清晰的地方进行美化,尤其是与那段灰暗不透光明的光阴相比,被衬的愈发艳丽。 与其说是楚迎臣忘不掉当初的那个姑娘,不如说其实是无法忘却当年那个弱小无助却又干净单纯的自己。 那不是情爱,那是落魄之时的温暖维系,也是他没有彻底厌恶这人世间,坠入深渊的理由。 没有人善意对他,只有那么一回,便珍贵的放在心里藏了百年。 假如是理智的楚迎臣,他一定可以尽快的分析出符合道德礼义的法子,找寻出一条自己应该做的路。假如这个乔乔就是那个乔乔,那很好,他会报恩。假如这个乔乔不是那个乔乔,也无妨,他受过她恩情,愿意当成一个跳板,一个从秦四坑里跳出来的梯。 但,他现在不再理智,只想杀了乔乔,阴暗和理智交杂,凭什么他楚迎臣就要知恩图报,就要忍受欲念吞噬。 当年那点儿温暖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个玉佩供他牵挂百年。如今这个乔乔为他说话,陪他入水牢,赠送他甜点,不慕权利的维护他,又能存在多久? 是不是也会,突然某一天,师姐开始回头,丢失的记忆和感情再次升温,她义无反顾的重新喜欢秦四。 那他一定会疯的,楚迎臣冷漠又理智的想。 万千思绪驻留在脑海之中,他想了很多很多,指尖却没有再用力。当一切想法归于沉寂之后,楚迎臣才发觉手掌接触到的皮肤温热,嫩滑,像极了那年茫茫雪地中,他因幻觉而抚摸到的白兔。什么是幻觉,幻觉便是不存在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因为惧怕寒冷所以想象出有那么一个小活物依偎在自己身边。 乔乔是真实存在的吗? 还是因为他对向来引以为耻的人间情爱有了向往,才有了她的存在。楚迎臣想的太多,神思开始迷失,他无法区分真实与幻觉的界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里。 终于,楚迎臣哑然失笑,将乔乔揽在怀里,冰凉的嘴唇印上了她的额头。 “好姑娘,你可要一直喜欢我。” “不然,我就杀了你。” “让你留在我身边。” …… 乔乔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身上的衣物已经被烘干了,还盖着一层白色的外衣。她身边燃烧着一片篝火,楚迎臣就坐在乔乔对面,看见乔乔醒来还没来及说话,精致的侧脸在火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天哪,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是哪里,徐姐,徐姐,明天是不是还有一个通告,是和哪一个品牌的合作来着,好不容易有了品牌合作的机会,一定不能迟到。 乔乔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通才反应过来,她早就穿书了,此时此刻就在书中,心心念念感伤好久的白月光剑侠楚迎臣就在旁边看着她! “楚迎臣……”乔乔愣了愣,失焦的瞳仁在渐渐的凝聚,投放到楚迎臣身上。 呜呜呜,她的老婆崽真的好帅,她乔乔要化身一秒的女友粉舔颜!!!不过老婆性取向好像是男孩子哎……反正书里面的性取向是男孩子,也不对,书里面并没有明着说楚迎臣喜欢谁,那就是谁也不爱! 嗐,楚迎臣,她老婆,是个没有感情的小可怜。 太过专注的目光挂着几分怜悯和可怜,女孩子神情变化太快,甚至让楚迎臣疑心那里是否出了水光。 “师弟,你来啦。”她欢欣的雀跃着,小巧的鼻尖翕动,像是这样就能够忍住那藏都藏不住的快乐。乐完之后才想起来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转而乔乔又担忧,黛眉凝蹙,想要上手抓他的衣服,却又顾及男女之防,问的语速又快又焦急。 “你……你有没有受伤?” 楚迎臣探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垂着的眼睫抖了一下,荡开一片涟漪,这个表情莫名的有些色气,反正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缺水的缘故,乔乔总觉得楚迎臣的声音有些哑的过分,整个人像是在发烧。“没有,师姐呢,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受伤,刚才晕倒可能是太累了。”乔乔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抖落了披着的衣裳,她小巧的耳尖有些红,看着只着单衣的楚迎臣就更加的不好意思了。 乔乔小心翼翼的拈起他的衣服,问。“师弟,这是不是你的衣服呀?” 楚迎臣的眼神有些怪异,说不清是什么,兴许是乔乔看错了,很快的又是往常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嗓音清润,好像刚才的沙哑只是因为许久没开口说话的适应一般。“是的,师姐还冷吗?” “不不不,我不冷了。”乔乔摆了摆手,贝齿咬着嘴唇。“相柳那里如何了,是它在作乱吗,百姓们可还好?” 楚迎臣用木棍拨弄了两下燃烧的树枝,神色肃穆,有些失落的解释。“确实是相柳无疑,它力量强大,非你我所能对抗的。不过好在云地城楼墙上应当有什么阵法,相柳有所顾忌,我在赶到的时候,它已经跑了。百姓还是有些伤亡,不过不多,这事的难解之处主要在于土地损毁,伴随而来的饥荒和瘟疫。” 除非妖物作祟,邪魔出世,修仙者不能过多干扰人间普通人的正常生活。此此相柳作乱显然已经算是药物作祟,他和乔乔应当寻求解决之法。 “那我们需要回荼鸣山告诉封……告诉师父吗?”相柳出世,牵扯甚广,如果可以,乔乔也不想回荼鸣山看见那些对楚迎臣不算良善的人。 书里头,相柳作乱是在上半部结束的尾巴里,那时候楚迎臣修为已经在大乘期,他一剑出鞘直接杀了相柳,又用道法封印神血,效仿大禹凝结黑泽土,铸建五帝台。可现在,相柳跑了,他的修为不够,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不急,我们先安顿好流民,处理一下被黑泽污染的土地,再回荼鸣山也不迟。”楚迎臣心里头早就有打算,沉吟片刻便找出了对策。 相柳之事需要遮掩一番,否则容易引起师父误会。好在它只是停留在城外荒地,损毁的土地不多,收成兴许会困难些。至于瘟疫……因相柳涎水而死的百姓有二十来人,倒是应当尽快寻求解决之法,否则黑泽扩散,恐怕会酿成大的危险。 第18章 命剑 楚迎臣身上秘密太多,关乎身家性命,关乎一族的兴衰,可莫名前所未有的信任感挂在师姐身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乔乔的请求,竟然让她跟着。 楚迎臣的命剑还没有收回去,像是白衣的配饰,好看的紧。细长的一条盘在腰间,透明的刃如冰似玉,只有在充盈剑气的时候才会显示出金属的光泽。 乔乔还没有自己的命剑,她的目光渐渐的凝在楚迎臣的腰间,羡慕又憧憬。“师弟,你的命剑,能给我看看吗?” 命剑,给她看看? 师姐到底知不知道命剑是什么东西啊。 何为命剑,命剑是抽出自身精神的一部分,再融入道法化进剑中,形成“意”,化虚为实。且不说与性命息息相关,倘若谁被击破了命剑,估计那人也距离见阎王不远了。再者,命剑是精神体,要比肉身敏感的多。 可是,可是。 乔乔总觉得楚迎臣眼里酝酿着一场风暴,又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老婆的眼睛如星辰大海,怎么会起狂风波澜。 果然,那双眼里盛满了笑意,楚迎臣的眼尾扬上去,在月色中显得莫名勾人。他瘦长的手指拨弄两下,解开挂着命剑的带子,这个场景莫名的熟悉。对不起,乔乔是lsp,她想起来了,上次楚迎臣赠送“无名”剑的时候,她就馋的流口水。联想到,若是那手指,拨弄的不是剑带,而是腰带的话…… 楚迎臣瞳仁里装着一个小小的乔乔,那个姑娘脸蛋涨红,不知道在害羞着什么,难道师姐总算想起来命剑的独特性了? 可这时候,命剑已经解下来了,楚迎臣桃花眼笑盈盈,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师姐,给你。” 乔乔愣愣的接过来那把命剑,手指和楚迎臣冰凉的指尖相接触,一点也不凉,反而像是要炸开火花一般。 女孩子纤细的手指抚摸上温热的剑刃,她颇有些惊讶。“咦,楚师弟,这个剑怎么是有温度的呀?” 乔乔一直低着头研究命剑,没有注意到楚迎臣通红的耳尖。 楚迎臣此刻心里头有两个小人一直在吵架,一个说“赶紧要回来,她不知道命剑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你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还如此暧昧行事,最是风光霁月,不耽男女□□,心思怎么开始变得和血液一样脏了?” 另一个小人可怜兮兮,又沉默,全身都通红,恨不得她再多摸一会儿,温柔的将整个掌心贴在剑身上。 可最终,楚迎臣什么也没说,身形僵直,干巴巴的在乔乔对面坐着。篝火太热,天气太干,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将本就红润如花瓣的嘴唇变得湿漉漉,像是水洗过露珠。 可惜,又是终于。 乔乔将那把剑还了回去,偏偏还疑惑又好似的问他。“师弟,为什么我感觉这命剑,在我手里更热啦?” “我……我也不知道。”浑身发烫的楚迎臣磕磕巴巴的回了一句之后,就转个身,开始靠在树上假寐了。 害,一定是老婆崽太累了!结果自己还要看他的命剑,乔乔懊恼又自责,也跟着拨弄了下脚底的篝火。 奇怪,一定是篝火烧的太旺了,怎么她也觉得,温度开始越来越热了。 …… 第二日,楚迎臣和乔乔结伴前往相柳作恶的地方,沿途尽是黑色恶臭的大泽,来来往往的普通凡人无不在痛哭家园损毁,亲人流离。也有零星的散修和各大门派的弟子前来救助,总的来说,损失还在可控范围内。 好巧不巧,他们还碰上个熟人。 相柳作乱不是小事,以道义闻名的斗笠侠自然不会缺席,他依旧是黑衣斗笠,腰佩弯刀。斗笠侠本是直行,看见乔乔之后,他身形顿住,换了个方向,向乔乔走来。 可是,世界上带着斗笠的人那样多,高大的人也不少,佩刀也有,对乔乔来说一点也不独一无二,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带着斗笠的人,就是那个斗笠侠? 乔乔果断的无视了那个来势汹汹,向她走来的人,而是拉了拉楚迎臣的衣袖。“师弟,我们去那边吧,这里好像已经有人帮忙啦。” 楚迎臣的笑意漫上眼底,他也漠视的错过了眼神,偏偏头,对乔乔小声的说好。 斗笠侠却被乔乔的态度伤到了,秦四不再戴着斗笠,他摘下遮挡容颜的碍事物件,露出来一张俊逸至极的脸面来,眉眼深邃,厚如山石。乔峤向来最爱他的脸,初见时候便是被他这张脸勾了心的,倘若,倘若再次看到这张脸,能否会回心转意,再看他一眼? 人心难测,他之前是不喜欢乔峤的。 现在……现在只是觉得当眼前再也没有那少女的笑脸,受伤时候没有疗伤药送来,肚子饿的时候也没有香甜的糕点,诸如此类,总会心里不舒服。 尤其是想到,那些疗伤药和糕点兴许会送到旁人身边,就遗憾的让他整颗心都在痛。 “乔峤,跟我走,我有事情要同你说。”秦四拉住了乔乔的手腕,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可他竟然失算,他再一次失算。 乔乔根本不想跟他走,甚至对他还那种态度,不屑一顾,好像他秦四,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我不认识你。”乔乔回答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如猫的杏眼里还带着点厌烦,她用力的甩开斗笠侠的手腕。其实先前没认出来,但是当他拉住自己的时候,也差不多认出来了。 秦四想不明白,乔峤向来最喜欢他的,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无不是冰川融化,展开笑颜,眼睛里都是天上降落下来的繁星。 如今那双眼睛里头,尽是寒冰冷凝。 “滚开。”楚迎臣上前一步,命剑抽出来一半,将乔乔护在身后。 她的老婆崽向来温润,待人接物无不是风度翩翩,就算是面对坏人也是笑意盎然,以德服人,哪里有过如此冷脸。楚迎臣窄窄的眼皮耷拉下来,漂亮的眼尾如弯刀一般狠狠的挂着戾气,薄唇紧紧的抿着。乔乔这才发现,原来他不笑的时候,竟然如此的凶……但还是很好看。 秦四瞳仁里快速的划过慌乱,很快的又镇定自若,他然后又带着一点儿骄傲得意的,下巴微扬着。“这是我和乔峤的事情,你算什么东西,她喜欢的人是我。” 楚迎臣双目漆黑,投不进去半点光,他抓紧了乔乔的手腕,用了些力气,都要握疼她。 “普信男死啊!谁他……”乔乔见不得别人凶楚迎臣,尤其是这种高高在上,带着贬低的语气。 糟了糟了,险些脏话就要说出口,还好及时收回去了。她挽上楚迎臣的胳膊,撒娇一般的晃了晃,又用柔软的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暧昧又俏皮。 “你说的不对,我喜欢楚师弟。” 第19章 喜欢 喜欢。 师姐刚才说的是喜欢自己吗,还是他听错了? 楚迎臣其实是愣在原地的,但他向来做惯了温柔表情,知道唇角勾起哪个弧度会让人如沐春风,此时此刻也来不及变更表情,就显得波澜不惊。 他今日穿得是立领的白色窄袖袍,领子上接触皮肤的花纹太过繁复,应当是这个缘故,让他觉得有些痒。 不,不是这个原因,是衣带有些宽。 或者是命剑凝的不太好,是了,也可能是命剑太长时间没有收回去,导致他觉得……浑身上下开始不舒服起来。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很难形容,是让胸膛哪里,涌进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说实在的,就连那种陌生的感觉,楚迎臣此时此刻都无法形容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那种毫无根据的感觉来的突然又未知,突然总是不速之客,未知总是可怕,他向来不喜突然,也不喜未知,那种吊在半空的感受总会分外难捱。可今天胸膛里涌进来的这种未知,却让心底里头隐蔽的泛起来欢喜。 小小的洋洋得意。 “她可能喜欢我”和“她果然喜欢我”,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如今把那句喜欢化为了实处。就像从前只是猜测的东西,终于转为了肯定的现实,得意又无措。 之前的时候,荼鸣山里也有或多或少的女孩子向他说喜欢,楚迎臣给的回答向来是体贴又温柔的拒绝,冷淡的疏离,进退有度。 “不敢唐突佳人。” “身若浮萍,岂能容凤凰所居。” 拒绝的干脆,又不伤女儿家的心。 可这一次,楚迎臣竟然没有想到任何一条,可以拒绝乔乔的理由。不仅不想拒绝,心里头的反应也很奇怪,不再是风吹过死水,毫无波澜。而是一颗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好像心里头的猛兽即将出笼。 楚迎臣自暴自弃的想,反正自己是是个坏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恨不得再对她差一点。 比如。 恶狠狠的拒绝乔乔,然后看着她会不会流泪,用眼泪的多少来证明究竟有多么喜欢自己。 同某个其实并不存在的小姑娘多说几句话,让乔乔吃醋,让她生气。 甩开乔乔的手,然后再次等她挽上来,甜甜的说喜欢。 甚至。 想把她关起来,这样就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想伤害她也伤害自己,让血液交融为一体。 楚迎臣惊觉所想怎么到如此地步的时候,已经想的足够多了。 他向来不喜情情爱爱,也不信,甚至视情爱为洪水猛兽,就算时至今日,楚迎臣也不觉得自己是喜欢上了乔乔。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占有欲作祟,是旁人对自己的善意滋养出的恶念。 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并引以为耻。 可那些肮脏的想法,都没有付诸于行动,楚迎臣只是反握住了乔乔的手,他的手指长且瘦,单让乔乔看的话,一定可以满足她手控的需求。 此时此刻,正紧紧的同乔乔的,十指交扣。 “秦四,堂堂的斗笠侠,不至于同一个小姑娘为难罢。倘若你对我师姐有意的话,更不该如此诋毁女儿家的清誉,更何况,我师姐好像和你不太熟。”楚迎臣的话没有什么攻击性,用的语气那叫一个轻飘飘,可听进耳朵里,却是分外的有力量,尤其是他还握着对方心上姑娘的手。 秦四的眼底有些茫然,他心中唯有大道,唯有扶持弱小,小者劫富济贫,大者刀斩邪魔。在遇见乔峤之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喜欢上谁,可是当失去了,才后悔,许是有些迟了。 堂堂的斗笠侠秦四最是厌恶死缠烂打的惺惺作态,也自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平常心态看待得失。可乔峤不是物品,没有得到与失去,所以他所能收获的,只有后知后觉的心痛。 秦四失魂落魄的转过身,言语有些滞涩,带着刀割喉咙一般的沙哑。“我知晓了,乔峤。可能你最近心情不大好,我改日再来找你。” 乔乔心里头有些难受,不是为了这如今看起来丢了魂的秦四,而是为了她占据身体的原主,原来的那个乔峤。 在书里头,这位荼鸣山的大师姐出身并不算高,只是没有背景的孤女,她活的高傲又坚强,是英姿飒爽的女英雄。爱人的时候爱的痛快,至死都没有放弃喜欢斗笠侠秦四,只可惜在书里头她并没有活多久就香消玉殒了。乔乔当时的注意力也只在楚迎臣身上,这位师姐毕竟是配角,描写也不算多。 他们也应当有过许多暧昧时刻,倘若秦四知道自己的心意再早一些的话,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 秦四深一脚浅一脚的走,那么些年过去,头一次在心里将那位姑娘的容貌细细的描绘在心里。其实不用细细描绘的,乔峤本就生的好看,眉眼艳丽的紧。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秦四想不起来具体的情景了,记忆太过模糊,只记得有一次见面好像他很伤乔峤的心。 盛装打扮的女孩子俏生生的站在他眼前,说了句什么,可是秦四的回答竟然是。 “你是谁?” “哦,乔峤。那乔峤又是谁呢?” 其实他怎么可能对乔峤这个名字没有印象,秦四有时候途径酒馆小巷,也听过些许杂谈闲话,经常提的除了那灵瑶仙子,巫山的巫女,便是荼鸣山的乔峤了。他们讲荼鸣山的的第一美人乔峤美则美矣,就是不近人情,冷若冰霜,从来都不带笑模样。 可是当这位不近人情的姑娘笑盈盈的站在他眼前,秦四竟然口是心非的说不认识。 如今岂止认识? 太迟,太迟。 …… 这边送走了那个丧门神,可那边乔乔和楚迎臣的手还扣着呢。 正巧一阵风吹来,乱了乔乔的鬓边发,她趁机“自然”的松了手,用刚才牵过手的那只理了理乱发。 唔,刚才怎么就情不自禁的抓了楚迎臣的手了呢,他会不会介意呀,倘若是喜欢男孩子的男孩的话,自己会不会打扰到他了。 呜呜呜。 嗷对,她和楚迎臣是师姐弟哎,对于楚迎臣来说,自己是不是就和他的姐姐一样,姐弟之间牵了下手,应该也没有什么吧。这么说虽然能说的过去,但是乔乔总是有些心虚,好像自己沾了楚迎臣天大的便宜一样。 乔乔的心里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她的老婆崽楚迎臣心思纯洁,自然不会想太多,八成是以为自己在为了秦四那番不客气的话给他找补,为尴尬解围。 可是对不起,她有罪,她好像对楚迎臣的感情,没有那么纯洁啊啊啊。 进一步的,乔乔问自己。 她为什么不能当楚迎臣的老婆粉? 难道只是因为他是耽美文里的主角受,心理上觉得楚迎臣性取向为男孩子,所以才望而却步吗。 乔乔认为,真爱和性别无关,和一切的一切无关。 只关乎到底喜不喜欢。 那楚迎臣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呢。 万一那本狗屁不通的《公子无双》是假的,只是给无辜的楚迎臣安了一个美人受的身份而已,而楚迎臣其实是喜欢女孩子的呢。 应该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吧,在之前不都是护着自己的嘛。但那也有可能是因为出于师姐弟情义,出于他本就良善。 乔乔又莫名的沮丧起来。 第20章 开窍 这种沮丧是做无数个蛋挞,看着楚师弟笑无数次都无法形容的那种沮丧,哦不,多看他笑笑还是可以挽救一点点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感情开始变质了呢。 之前乔乔在娱乐圈里也算美女,那些想要包养年轻漂亮的大腹便便的金主们不提,时不时的还是有同龄的小帅哥追求她的。 但是,就很yue。 这个世道上,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初心多么容易更变。物质和情感本就是死对头,就算有几个内心纯良的好男人,乔乔也没有信心会自己碰的上。荧屏上情深几许的伉俪背后其实是各玩各的,综艺里迸发出的火花和暧昧背后兴许是相看两厌,演员这一职业,不仅仅要在工作时间做好自己的事情,在生活上其实也当真是人生如戏。 乔乔初入书里世界,深陷入陌生环境里,害怕定然是有的,唯一还算熟悉的人就是楚迎臣。她深信楚迎臣的为人,也认定他就是那高山之雪,品性无暇,楚迎臣是那样好。 毕竟,谁能不爱楚迎臣呢。 “师弟,刚才我唐突你啦,对不起呀。”乔乔走的有些快,声音吹在风里,有些小小的,好像里头搀着不少难过和遗憾。 “无妨。”楚迎臣跟在乔乔身后,一步一步,踩上她的脚印,想要伸出的手犹疑了下,便又收回。两人好像刚才的暧昧只是无意之举,当真是为了解围的逢场作戏,心照不宣。 …… 眼下最最重要的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在这个世界里,拳头才是硬道理,乔乔深悉这条生存法则。原主乔峤和楚迎臣其实出身都算不得高,但他们能够成为掌门人的首席弟子,就只有一个原因,便是天资足够高。 何为天资。 为什么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摸不到练气的门槛,为什么有些人睡梦之中都能入门修仙之道?为什么有些人勤修苦练尚且卡在某个境界的瓶颈期,而有些人灵思敏捷,刻苦勤奋便能一举飞升? 资质决定能否入门,并给修道者所能达到的高度画了一条边界线。 江湖各大门派都重利益,追人失败还废了自身修为的乔峤没有被荼鸣山赶出去,无非是因为原主的天资很高。也怪不得之前乔乔以要吃丹药提升修为为借口的时候,当时还不熟的楚迎臣和不怎么管徒弟的封尘都同时出声阻止。 只是资质这种东西都是随着精神体的,如今这个躯体里头换了个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延续原来的天资了。大概率是不能的,就算是乔峤的灵魂还在,经过修为重塑的乔峤天资也必然要跌落一大截。 百日筑基结束的时候,会有一个资质测试,能决定资质测试成绩的,不仅仅是天资,还有百日筑基期里头对于自身筋骨以及精神体中杂质的净化。 在书里头的世界观中,人的资质一共有九等三品,被分为上品,中品和下品,每一品里头又有三等。楚迎臣的资质是为上中品,千年难得一见,不过他的身份成谜,兴许比上中品要高也不一定。原主乔峤的天资也只比楚迎臣次上一级,为上下品。 千万不要以为上下品就算低了,在某些修仙界式微的年代里头,上下品的资质有时候都能在本时代里当个天下第一了。只是如今各大门派世家迭起,正是修仙界的鼎盛时期,群英荟萃,天才太多罢了。 虽然天才多,但上下品的天资也是难得一见的,就拿整个荼鸣山来说,拥有上品资质的弟子不超过五人,这五人里头还包括着楚迎臣和乔峤。 乔乔:我太难了,好想成为天才吖! 《公子无双》这本书里,以描写楚迎臣江湖风波为主,在书的开篇就已经算是高手了,自然也没有描述早期的时候应该做什么。至于封尘那个师父又是如此的不靠谱,可能他觉得乔乔已经被领着修行过一次了,再一次重开练号也不过是照葫芦画瓢,但这乔乔不是原主啊!!! 荼鸣山已经百年没有收过新弟子了,若是贸然去问旁人,怕是不太妥。如今正处于江湖历练时,这个旁人也只有楚迎臣,问他是没问题的,就……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将这问题先搁置,勤加苦练过完筑基前期再说其他。 鸡鸣时起,夜幕时休。 机械枯燥的练剑总会厌烦,整日里唯有和楚迎臣相处的那些时光,才算是匆匆流逝。 前些日子和楚迎臣真真切切的结伴同行,乔乔才发现,原来楚迎臣当真是话少。都道公子无双,温润如玉,可这玉全是因为不常见才显得温而润,久处才知,就算是玉,怕也是块冷玉。之前在水牢,黑暗和特殊环境下,乔乔还以为楚迎臣话少是因为童年阴影,如今看来不尽然都是这个原因。 可现在,好像大概自从牵过手那次之后,这师弟开始转性了。以前是彬彬有礼,带着些许疏离,如今整日里开始取笑她,逗弄她,偏偏语气温柔缱绻,乔乔也不好去指责,只能红着耳尖重重的喊一句,师弟! 比如。 “师姐,都道鳜鱼肥美,你这厨艺顶尖,只是撒盐稍咸,非常人口味。” “啊,那我下次少放一些盐巴。” “只是我非常人,口味恰好同师姐相符。”楚迎臣慢条斯理,笑意盈盈,如玉的手执着双竹筷夹几片嫩白鱼肉放入口中。他红唇水润,目里含波,当真是以男色来诱人。 乔乔来不及反答回去,就又听到楚迎臣依旧是随心的语气发问。“师姐也会给旁人下厨,做如此‘咸’的鱼吗?” 她一时愣住,当真开始思考起来这个问题,犹犹豫豫的。“会吧。” 楚迎臣的眼皮往上飘飘一抬,露出两颗如墨的湿漉漉瞳仁,桃花目最是风华绝代,此时还装了些别的东西。他喉结上下轻轻滚动,咽下那口鱼肉才动作优雅的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手。“师姐,旁人恐嫌鱼肉腥咸,不合他们口味,不如只做给我吃罢。” 这小师弟,是在撩自己? 乔乔木然的点了点头,几乎想要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可这个肉身实在不听使唤,只干巴巴的回答。“你说得对。” 草。 老婆一发威,这谁顶得住啊。 第21章 风雨欲来 他们近日所居住的地方是隶属于荼鸣山的一处庄园,平时没什么人来住,乔乔和楚迎臣又不喜那些外门弟子趋炎附势前来巴结,便把那些人都打发出去做任务了。 乔乔爱花,住的地方有满园的各色小雏菊,被人施了法术,可以长年累月的花开不败。楚迎臣怕出什么意外,毕竟师姐修为尚在恢复期,便随便挑了个离乔乔近的地方住。 楚迎臣如今的修为已经不需要江湖阅历来提升自己的眼力和见识,比较重要的在于古地和福地的探寻,如今走这江湖一遭儿其实完全是为了这个师姐。他不明白自己的私心,便也不会费脑筋去琢磨,时间走了月余,算算日子,也该去处理些别的事情了。 想着想着便往乔乔的住处走,打算商量着分道扬镳的事情,不知为什么,她好像总能牵动他的情绪。上一次“如故”便发作了,他神志不清的失控,不过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楚迎臣的脚步很轻,园门又是大开着的,所以专心练剑的乔乔并未听到什么响动。 师姐又在练剑。 她好像很喜欢红衣。 这位荼鸣山天资第一人楚迎臣其实修为高,脑子聪明,有什么任务做什么事往往不需要花费什么时间,便也没人知道其实他本身并不算是个有耐心的人。今天可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他竟然在原地站着,看着同门的师姐练剑,足足看了三个时辰。 他在看什么呢。 其实楚迎臣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宛如神游天外,他只是稀里糊涂的看着人家练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一些有的没的,那时间就匆匆的过去了。 乔峤天资出彩,这是整个荼鸣山公认的事实,可怕的是不仅天资出众,她还努力,在楚迎臣看来,这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先前这位师姐初始还好,后头一心沉迷情爱,耽误了不少时光在追求秦四身上,现如今投入大道,竟然比自己还要努力些。 天资出众者往往有恃无恐,少有人能坚守本心,始终如一,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荼鸣山里头其他天资拔尖的人未能拜入掌门门下的原因了。 性格转变如此明显的同时,就连如今的剑意也不大相同了,先前师姐的剑意宛如一剑挑寒霜,可有千里冰封的能力,如今这位师姐道意温然,所感者无不如沐春风,如入桃花林。 一如她为人,柔中有刚。 红衣执剑,眉似黛,唇如珠,有风轻轻的拂过她的长马尾发梢,卷到楚迎臣的鼻翼,都隐约能嗅到师姐身上,独特的气息。早听旁人夸她未施粉黛也美的如画中人,那时还全然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佳人倾城,名副其实。 乔乔依旧没有瞧见树后的楚迎臣,练剑练得累了,总算知道停下来,她只顾着采撷园中的小雏菊,嘴里乱七八糟的嘀嘀咕咕。 楚迎臣倾耳才能听个真切,是个没听过的诗句,女儿家娇俏柔软的声音。“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看着乔乔将那几朵花摘下来,别在汗湿的鬓发上,蹦蹦跳跳的离开,连刚戴的那几朵花掉在了地上也没察觉。 待乔乔走了很久很久之后,楚迎臣才几步走上去,身姿隽长,宛如院中挺拔的修竹,直立的青松。如月似雪的君子人物竟也弯下了腰,只是为了捡起一朵,经过日头晒过有些蔫巴巴的小雏菊。 削薄的掌心静静的躺着嫩黄的花,纤细的蕊,脆弱又美丽。他垂着眼,掌心紧紧的握住那朵花,任由破碎的花汁污染洁白的手,又从指缝中溢出些来。 楚迎臣白白来了一趟,竟然忘了喊住她,连找乔乔做什么都没提。 …… 不过后头还是寻了个时间去告辞。 离别总是伤感,但乔乔知道,在这个世界中,没有谁会一直和谁在一起,永不分离。更何况,楚迎臣还有更宽广的路要走,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白白浪费普通人求之不得的修仙机会,好好努力。 没想到,距离分别的时候还是出了乱子,楚迎臣还没来得及走,就有一则来自荼鸣山的召令千里传来,被玄化的白色仙鹤的红色鸟喙叼着,送到了乔乔和楚迎臣的身边。 “情况有变,速回。” 召令里头并未详细说什么,但从这为数不多的几个字里能看出,应当是十分紧急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发出玄化仙鹤来传递消息了。 就算这张字条上没说什么,但返程的时候,他们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传闻,据说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剑阁又重新露出了行踪,闹得人心惶惶的。 至于为什么泯灭百年多的门派为什么又重新出现,这个消息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各路人马反正是众说纷纭,讨论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倒是听几个人描绘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看见过戴着铁面的几个黑衣人在夜里出现过,他们神气又自豪,像是碰见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一般,可以拿出来说道说道。 但被同行的伙伴提醒了几句之后,整个人就开始瑟瑟发抖,怂的要死,像是怕被那神秘剑阁盯上一样。 剑阁是什么阁,怎么一出世就血雨腥风的,明明只是看见几个黑衣戴面具的人就慌的都快要尿裤子了? 《公子无双》里头隐隐约约提到过一些有关于剑阁的描写,好像是个没什么水花的组织,描写用词都是比较中立的,书里头最大的反派应该是那位荼鸣山的掌门最后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开始黑化。 那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乔乔也没把心思放在上头,主要是在发愁,到底要怎么度过自己的百日筑基,眼见着这百日过了三十日,距离中期也不过三天了,乔乔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要知道,这百日之后的成绩测试,可关乎着她的未来成就呢!近日她将重心放在剑法上,突破自认为还是有一些的,最起码不再是花架子,单纯的模仿别人的动作,也是凝结出了一点意在里头的。 其实倘若是懂行,知道始末的人倘若站在乔乔面前,怕是要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从古至今,还没听说过谁能在百日筑基里头就能摸到独属于自己的剑意门槛。 虽然楚迎臣之前见过乔乔练剑,但那也是因为他以为乔乔只是修为重塑,之前的剑法剑意自然还延续之前的记忆,完全不会想到乔乔其实只是一个弱小又无助穿越到书里头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乔乔满打满算,从摸到剑开始记日子,也不过区区九个月而已。 不是天才,是从未听说过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才”。 第22章 奇毒 虽说剑阁估摸起不来什么水花,乔乔也得需要打道回府,毕竟名义上还是荼鸣山的弟子,师命不可违。 没人想回去啊啊啊啊,她百日筑基期最是关键,需要灵草来摒除体内杂质,让天资灵体变得无暇。 《公子无双》是一本主感情流,描绘楚迎臣品性的非传统意义的大男子书,压根没介绍楚迎臣是怎么修炼的,乔乔并不能从书里头获得什么捷径,一切都需要靠自己去摸索。 在荼鸣山里打听的话容易多说多错,毕竟原主一定懂这些基础的修仙法门,乔乔只好趁着此次江湖历练打听一些。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酒馆品茶,乔乔总算知道一些关于修炼的消息。据说荼鸣山宝库里藏了不少古灵草,就连辖属的山峰里头也有几片珍贵的药园子,但是那些无不需要天价的积分来换取。 荼鸣山虽然在后期算不得什么好地方,但是现在这种节骨眼上以及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制度完善的修仙大派。 它们实行积分制度,积分可以换取无数的珍贵药草,以及拥有某种特殊能力的衣服,甚至还有武器。据说宝库里头排名第一的是一件神器,所需要的积分兑换值堪称恐怖。当门下弟子度过筑基期的时候,才算是踏入修仙的门槛,就可以凭借自身的灵力催动荼鸣山秘宝牌,用积分来兑换荼鸣山宝库里面的东西了。 积分获取的方式有三种。 第一种是比较简单的一种,那便是接取江湖任务,也需要弟子达到筑基期才可以接取。到时候每个弟子会有自己专属的灵蝶,灵蝶负责传讯的同时,也记载着每天江湖中发布的任务,随着任务的难度变化获取的积分值也有所不同。 第二种方法是大多数荼鸣山弟子会选择的方法,那就是前往隶属于门派的洞天福地,寻找灵宝奇珍,就可以将自己用不上的东西换成积分。也可以去某些古地等无主之地,不过这类地方未经人探寻,难度相对较大,获得宝物的概率也就很大。 第三种方法便是传扬本门派的价值。这一条听起来内容有些宽泛,其实也不尽其然,世界里头门派林林总总,数也数不清,它们还是有大小之分的。以百人为限,百人门派为门,千人门派为宗,万人门派占据一方,诸如荼鸣山,齐川峡等等世界大门派。 还有一类比较特殊,是各大世家,他们往往团结一心,以地区为限制凝结成一股绳,虽然人数不太够,修仙水平也不平均,但往往比各大门派的联系都要紧密一些,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关系。这种世家最不好惹,尤其以巫山十二世家为最。 倘若取得哪个门派的蓝色手令,便意为这个门派的朋友,同时也就符合了传扬门派价值,可以获得积分。要是被哪个门派发布了红色追杀令,虽然荼鸣山会庇佑本门弟子,但也要顾及那个门派的脸面,相应的扣除积分。 乔乔倒是想尽快的步入正轨,赶紧赚点积分去那宝库里转悠一遭儿,看看有什么宝贝可以帮助提升修为而无损资质。奈何自己连百日筑基都没过,荼鸣山秘宝牌自然也是……打不开的。也不知道这位师姐有了多少积攒积分,没准她还能占个便宜,继承乔峤的积分! 等到了荼鸣山就去问问梨梨知不知道乔峤有多少积分,即将要变富婆的快乐感染了乔乔,她整个人都要芜湖起飞了。同行回门派的一路上,乔乔一直叽叽喳喳跟楚迎臣说个不停,比之前竟然还活泼一些。 云地距离荼鸣山并不算近,就算是御剑飞行也需要十来天,楚迎臣有事在身,定然不会跟着乔乔返回门派,只是明面上不好直说,倘若半路直接告辞,也不符合楚师弟的温柔人设。 世界太大,各个地方的时令并不相同,云地正处于春天,而此时经过的地方竟然已是大雪纷飞。乔乔是个南方姑娘,很少能见到下雪天,如今正途径雪天,兴奋的不得了,捧着一捧雪献宝一样的给楚迎臣看。“师弟,你快看!有雪!” 楚迎臣垂着眼,看乔乔通红的鼻尖,漫不经心的想,她好幼稚。可他的指尖却不受控制的抬起,摸上了乔乔泛红的脸颊,触感滑嫩柔软,楚迎臣愣了愣才温言。“师姐,你脸上也落了雪。” 乔乔有些羞涩的抬手抹了抹,忙不迭的,她只顾着羞涩,全然没有注意到楚迎臣眼里划过的一丝阴郁。“哦哦哦哦” …… 许是因为天气严寒,而乔乔功力不足,又没带上冬□□服,也没来及去买些避寒的东西,她半夜就被冻醒了,正准备起夜去问问客栈里头有没有什么驱寒的姜汤。入乡随俗,她没用夜明珠,而是手持一盏烛火行于长廊之中,隐隐约约听到楚迎臣的房间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间歇的还听到压抑的嘶吼和沉重的粗喘声。 楚迎臣! 乔乔来不及多想,放下烛台之后就敲了敲楚迎臣的门,急切又担忧的大声询问。 “楚迎臣,你在吗?” “师弟?” 门里的动静好像短暂的停歇了一下,但那粗喘声愈来愈大,像是……在逐渐的接近自己。 乔乔来不及反应,下一秒门就被人打开,眼前快速的闪过一个黑影,她被一股大力拉进了门庭,“啪嗒”一声,门被关住,而乔乔被狠狠地摁在门板上。 借着窗边透过来的微弱月光,她依稀辨认出确实是楚迎臣精致的眉目,与平时那股清冷劲儿截然不同。 此刻楚迎臣身着亵衣,双目失焦,眼尾通红,神志显然不太清醒,更何况他的一只手还紧紧的抓着乔乔的手腕,几乎要抓痛她。 乔乔无意识的低呼了一声。“痛——” 楚迎臣好像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是一动不动的抓着乔乔的手,双目的焦距渐渐凝结在她的身上,深邃如渊。 她终于后知后觉起他的不对劲来,可惜没等再次出声询问,楚迎臣就垂下了头,然后一口咬住了她的脖颈。 不算很疼,温热的呼吸打在衣领里,甚至还有一些痒。 第23章 噩梦 楚迎臣不喜欢冬天,这种不喜欢是埋在骨子里头的深恶痛绝,不喜欢不代表不记得冬天带给他的感觉。 楚迎臣对冬天的印象却深刻的宛如印在脑子里,一旦提起冬日,回忆里总是有漫野的山火,浓黑烟雾熏的人喘不过气来,连带着四周的一切都粘腻的让人厌恶。 天气分明冷的刺骨,可通天的火光总会给人一种温暖热烈的错觉,一半冰冷一半狂热,无论是哪一种,都很难熬。 今日雪大,他摸在乔乔脸颊上的那抹冰凉,无端的挑拨起濒于死水心湖中的涟漪,开始升腾出欲念。 万恶之源就是欲望,有欲才能乱人心弦,剑阁将出,他又没有带上那个可以镇压血脉戾气的面具,总以为修身养性,以礼约束自身,便能当个伪君子。没想到,血管里流通的血脉,当真是一点儿机会都不留给他。 楚迎臣在做一个关于儿时的梦,兴许是梦里太过坎坷受罪,也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因此就算是明明深陷睡梦里也紧紧的皱着眉。 银装素裹,天地皆白。 倘若没有视野尽头的火光的话,也不失为好景好地,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幼小的楚迎臣便生活在这座高塔中。 高塔中有妖魔邪道,也有堕落的正道人士,反正能在这座高塔里头的,都不算什么好人。 楚迎臣是与众不同的,他生于这座高塔,从纯洁如雪的婴儿时,就一直在这里头煎熬受苦。婴儿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他干净纯洁,就和这肮脏的众恶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地方不是接纳同类而排斥异类的,格格不入就要被排斥。 但楚迎臣又是可怜的,天地间的生物之所以比牲畜还要高级一些,那是因为他们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同理心。更何况这个刚刚生于襁褓的婴儿,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毫不留情的抛弃在了高塔之中,他弱小可怜又没有伤害性。 同理心和暴虐心交织在一起,楚迎臣不至于死,只能活着受罪。 小小的婴儿灵智开的早,他不哭也不闹,几个月大的时候便无师自通,爬着去寻旁的各类妖怪丢下的食物,牙还没长齐就吞下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算不上食物的东西。 “嘻嘻嘻,小怪物,还挺能吃。” “也不知每天吃的是什么,他身体里头直冒黑气呢。” “可吞万物,糟了糟了,不会是那一支的血脉吧?” “那一支血脉贵的很,能被丢到这儿来?” “桀桀,给那小孩儿些熊奶,别让他死了。” “那奶都酸了酸了,臭的不能要了。” …… 如姬来接楚迎臣的时候,其实只是抱着溜达一圈的心态来的,并没有想到五年前随手扔下的孩子竟然还能活下来。 她惊讶挑着长眉,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笑魇如花。“阿娘接你回家来了。” 如姬一挥袖,整座高塔就开始燃烧,里头的妖魔鬼怪们不停的嚎叫,声音可以刺穿耳膜,震的人心发麻。 楚迎臣不知自己的母亲是什么修为,但一定高的离谱,隐隐约约,他听那些濒死的人都大声喊着“如姬。” 这个名为如姬的女人是楚迎臣的母亲。 母亲接走了五岁的楚迎臣,将那边大火远远的甩在后头,藏在斗篷里的他感受到冬日的第一片雪花亲吻脸颊,看着那白白的一层将高塔掩埋。 楚迎臣生在勾心斗角的地方,人虽然早熟,毕竟是个不大的孩子,旁人只要稍微对他好一点儿,便能感激涕零,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自己的母亲。 如姬在兴致来的时候,也会兴致盎然的唱一首童谣,为他备一桌好菜,心疼的抚摸儿子身上这些年留下来的或大或小的疤痕。但大多数时间,她的心情都不好,都是冷着一张脸,对楚迎臣爱搭不理的。 楚迎臣生来就要和别人抢东西,只有抢到食物才能活下去,只有抢到火种才不会被冻死,他幼小又无助,抢不到东西,便只能捡别人剩下的,其实就连剩下的也是一种施舍。 他没见过什么人情世故,也从未遇见什么好人,生于高塔,在遇见如姬之前,未曾迈出过一步。楚迎臣便以为,大家的相处之道,都是这样的,弱肉强食,有能力者生存。 能有如姬这样待他,楚迎臣以为自己是三生有幸,幸福又天真的以为,他拥有一位全天下最好的母亲。 信任的结果,只是换来又一次的抛弃。 “阿娘——”少年的五指已经破皮,指甲盖翻起,露出红色的血肉来,但他拥有滔天的意志,和不能磨灭的信心,像是一点儿也不顾及本就受伤的手,膝盖,还有躯体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他一路爬一路血,用沙哑的嗓音嘶吼着,希望远处的母亲能回心转意,停下步伐等等他。 许是那少年喊的太过凄厉,又或者是那美艳的女人并不是无动于衷,她总算停下了脚步,却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冷淡的看着伤痕累累的少年跌跌撞撞的奔向她。 “你去荼鸣山。”身着黑色长袍的女人眉眼和少年如出一辙,只是少年脸庞稚嫩现如今挂满了绝望,而她冷淡的宛如一块坚冰。 “不,我不去,我要跟着你。”他倔强又坚持,执拗的看着如姬,试探的颤抖的伸出手指,想要牵住母亲的衣袖…… 一切尽在不言中。 梦里模糊扭曲了母亲的容颜,摇身一变却又到了下一个场景,虚幻又不真实。楚迎臣梦见一把银色的刀,来回的切割着他的皮肉,可掀开那身皮囊,里头尽是空的,没有丝毫骨肉,有的只是黑色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散发着幽幽的香。 好想,杀戮。 既然自己没有,那便抢别人的,将自己的黑色血液全都放干,将一席骨肉重铸,在灌入鲜红的,属于人的血。 猎物一步一步走近,他好像——咬到了一口甜腻的什么东西,虽不属于自己,却莫名的不想破坏。 在极致的疼痛里,楚迎臣睁开眼睛,他神志不清,只隐隐约约张了一条小缝,依稀辨认出乔乔的脸。 楚迎臣看见的,是一双少女的眼睛,拥有着浅色的瞳仁,担忧的望着楚迎臣,视线干净,不同于他所遇见过的任何人。 在乔乔怔愣中,楚迎臣微微偏头,吻上了她的嘴角,动作轻的像是有一片羽毛蹭过去。 第24章 分离 乔乔的脖颈被热气吹得通红,渐渐的那片红爬上脸颊,耳边,她眨着眼睫,纵使觉得突然,也舍不得推开他。 楚迎臣神志应当还不太清楚,否则为什么他亲……蹭完还不离开,依旧停留在原处?现在的距离离她的嘴唇很近很近,近到只要乔乔发一下抖,就能再次吻上楚迎臣。 “他也曾,这样亲过你吗?”耳鬓厮磨,声音在夜里显得沙哑又有磁性,虽然很轻很轻,却重重的敲击在乔乔的心头。 扑通扑通—— 她的心脏越跳越快,简直要跳出来,这这这这……就是心动的感觉了吗?! “谁……你在说什么?”乔乔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那个轻飘飘的吻已经将她的脑袋搅和成一团浆糊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楚迎臣就一直垂着眼,认真又耐心的等着乔乔开口,瞳仁漆黑仿佛窗边的夜幕。 “没,没有,只有你,只有你亲过我。”像是怕楚迎臣不信,她抬着眼睫,露出一双干净清澈的杏眼,温温柔柔的看着楚迎臣。 他的眼睛像夜里的星星。 怎么能让白月光老婆崽主动呢!乔乔不甘示弱的仰起头,虽然耳尖红的滴血,但还是坚定的将嘴唇贴在了楚迎臣的脸颊上。 柔软,温热。 楚迎臣长臂一勾,扣住乔乔的腰肢,让她更贴近自己,然后——他就不争气的靠在乔乔的肩头,晕了过去。 乔乔身形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敢小幅度的动了下已经麻木的胳膊。分明楚迎臣已经晕了过去,可是两只手还是很紧的箍在她的腰上,将乔乔的便宜占个彻底。 大道清心欲为空,天地无垠……什么来着呜呜呜,荼鸣山的清心咒一点也不管用啊!!! “师弟?” “楚迎臣?” “醒醒,你怎么了?” 乔乔试探的在楚迎臣的耳边小声地叫他,而楚迎臣又只像是睡着了,并且睡的很死的那种,怎么喊都不行。好在经过这些天的修炼,乔乔也不再是现代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对,现代她就已经跆拳道黑带了,反正能抬得动楚迎臣就是了。 书里头没有描写楚迎臣在这个时间点儿有什么大的身体伤害啊,乔乔绞尽脑汁的回想着,但她看楚迎臣吐息平稳,又像是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梦游。 兴许……真的是梦游吧,乔乔读大学的时候有个室友就有梦游的习惯,半夜三更她迷迷糊糊的起夜,刚好撞见那位室友站在自己的床边,直勾勾的盯着她,差点没把乔乔吓个半死。 经过一番折腾,乔乔总算是将楚迎臣放在了床上,但是,不太想离开,能有一个近距离接触美男子的机会,谁舍得只是好心的将他扔在一边就走呢。 怎么也要……再多看一眼。 嗯,两眼。 乔乔看着楚迎臣纤长浓密的睫毛,还有他紧闭的双眼,挺直的鼻尖,嫣红的嘴唇,尖尖的下巴,接着往下,就是性感可以盛小鱼的锁骨。 啊啊啊,不能继续看了。 她轻轻的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颊,懊恼又羞愧的替楚迎臣掖好了被角,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的轻飘飘的踮着脚尖,离开了楚迎臣的房门。 …… 几乎是她离开的刹那,楚迎臣就睁开了双眼,含情桃花眼里的神色复杂难辩,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蹭去唇边刚刚抑制住没有吐出,现在终于溢出来的一点儿血迹。 楚迎臣蹭完之后又没有离开,而是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还有刚才乔乔触碰过的脸颊。 “放你一马,倘若……”楚迎臣神色如冰凌一般肃杀,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边又微微的勾上来,眉目流转之间,顾盼生辉。 “我便不会放过你。” 什么叫做不会放过,依然是将独属于自己,只属于自己的所有物,牢牢地攥在掌中,陪他堕入深渊,困在十八层地狱里。 …… 昨夜里乔乔翻来覆去到鸡打第三遍鸣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日上三竿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可见美色误人,诚不欺她。 误了练剑的时辰也便罢了,楚迎臣早饭时候不会不喊她一声呀,不会他昨日真的是身体出现了问题,到现在这个点儿都没能起床,还晕着呢吧! 一想到这里,乔乔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鞋子,连洗漱都忘记了,出门就往隔壁楚迎臣的房间跑,奈何怎么敲门都没有反应,她只好一脚踹开了昨天晚上关好的房门。 床铺干干净净,被褥整洁,而它曾经的主人,好像已经离开多时了。 乔乔扫了眼四周,很快就发现楚迎臣的行李都不在了,但是桌子上放着一张玄黄的纸,干净整洁,上头的笔迹龙飞凤舞,潇洒大气,是楚迎臣的笔迹。 只有四个字,“急事,莫等。”任凭乔乔翻来覆去的看,左思右想的琢磨,也不知楚迎臣到底是个什么语气和想法。 她的老婆亲完就跑,好像渣男哎。 乔乔有一点点沮丧,但很快又释然,大道如青天,她老婆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耽于儿女情长!倘若自己一直跟着楚迎臣拖后腿,他还怎么寻找到那些奇珍异宝,神器古地呢。 书里头描写的是楚迎臣先进桃源福地,再去江湖游历的,如今愣是被乔乔拖着,转换了顺序,就算是他离开是为了去桃源福地,应该也不会碰见渣男二号了吧? “一切都圆满解决啦,我应该开心才是啊。”乔乔托着腮,坐在楚迎臣房间的小凳子上,愁眉苦脸的。 楚迎臣不会遇见男攻二号,可以迎刃而解很多事情,眼下他那边儿的危机还没有到来,自己的麻烦事倒是有很多。 她一定要追上楚迎臣的脚步,勤奋修炼,早日……度过眼前的筑基期。 乔乔无奈于师命,楚迎臣已经“翘课”了,总不能自己也不回去,这样的话连个在那封尘面前“狡辩”的机会都没了,亏她还以为楚迎臣是个“优等生”。 害,生活不易,乔乔叹气气。 临别的时候,乔乔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客栈,摸了摸袖子里收起来的那张,楚迎臣留下来的字条。她眉眼笑的弯弯,小小声的说了句。 “师弟,先再见啦。” …… “你真的要放乔姐姐离开吗?”空中飞来一只奇怪透明的灵兽,它的尾羽闪着淡淡的荧光,口吐人言,语调清脆。 楚迎臣默不作声,眼皮往上一掀戾气横生,惹得那小东西翅膀都打颤,再不敢多说一句什么。 他的眸光些许暗淡,又将视线放在那离开的少女身上,追随着,追随着,直到她化为远处天边的一个小小的黑点。 第25章 青金 没人想回荼鸣山,乔乔满心只有楚迎臣。有也不管用,强者为尊,她现在还不配。 仙鹤传书确实是收到了,总不能当没看见,但回去的时间没有期限,乔乔不是很着急。 回到荼鸣山兴许能参加一些大大小小的切磋赛事,有可能获得点儿作为胜利者彩头的奖励,但乔乔不能眼里只有荼鸣山那点儿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的宝贝们。 她喜欢万无一失,没有疏漏,况且,别人的东西总归是别人的东西,没有拿到手的东西叫没有,攥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之前楚迎臣在,乔乔不好意思让他因为自己的事耽搁了修行,如今楚迎臣不在,乔乔反而更自在些。 她都打算自力更生寻找奇珍异宝啦! 这处世界太大,天才总是少数,大佬肯定往古地灵脉扎堆,乔乔不够厉害,想要得到点什么能提升修为的灵宝只能去小地方。一步一个脚印,一点一点的进步,这挺好的,乔乔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正好回门派的路途上途径一个小镇,名为彩鸾镇,说是彩鸾,她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这地方盛产什么鸟,后来才知道压根不搭边儿。 彩鸾镇以舞闻名,这小镇不算大,舞榭歌台却有二十来座,排前三的舞楼里的翘楚能有机会去城里,再层层往上送人,运气好的还能迈入修仙世家。 彩鸾镇每逢三月有个出名的活动,许多外地人也会慕名而来。 这个活动名为斗舞,二十多的舞榭里将会在活动的时候共同召集整个镇上的舞女,进行比舞。 乔乔正好赶上斗舞报名的时候,初时还不大感兴趣,但后来听说斗舞的彩头是块幽蓝的灵石,她的心弦动了动。 彩鸾镇小,虽有能辨别灵物的修仙者在,但那些修仙者往往会点皮毛。他们也只能判断出这石头上灵气充沛,应当是难得的好东西,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一概不知,索性就拿出来当做这斗舞大会的彩头了, 他们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可乔乔知道呀。 之前乔乔也看过一些小说,总觉得那些穿书的人可能有什么光环,但说实话,乔乔穿书以来其实日子过得不算开什么金手指。她之前偶尔看的小说内容打脸修仙大爽文情节全然没有,就连爱情也摸不到边。唯一心动的那位都留条跑了,乔乔还能说什么。 这回瞅见这块石头,乔乔可是真的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像什么正经的穿书文女主,她撞大运了。 这块灵石乔乔曾在楚迎臣借给她的万物册上见过,当时觉得那石头实在漂亮,比现代的玛瑙玉石还要好看,就多看了几眼,因此关于那石头的内容记得很是牢固。 这块幽蓝灵石名为青金,难得又稀罕,就算放在钟鸣鼎食的世家,那也是响当当的宝贝。不过因为过于稀少,其实知道的人并不算很多,拥有的人就更少了。 这块灵石的稀罕之处在于,只有百日筑基的修仙者可以使用,早点晚点都不行。它最大的作用便是能够涤荡天资里头的糟粕和杂质,最高可以提升天资的一个品级。一个品级之差已经足够惊人,对于修仙者来说可是想都不敢想。它能让本没有修仙资格的人踏上修仙之路,能让平庸泯然众人矣的修仙者变得出类拔萃,能让本就为天之骄子的修仙者登上巅峰。 乔乔之前总苦于机会太少,眼下就有这么个机会,她不能放过去。 至于舞蹈对她来说,并不算难,走艺术这条路,再者乔乔还是个演员,能混娱乐圈的哪个不是多才多艺的? 她匆匆赶过去报名的时候,已经是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天了,也多亏乔乔来的巧,否则再晚个一两天,也只能对着宝贝垂涎三尺无可奈何了。 乔乔没有本地的户籍,看着又像外乡人,彩鸾镇的斗舞也不是谁想参加都有资格的。 她模样长的好,报名的时候就引的周围许多人都在看乔乔,不自觉的她就称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乔乔不在意这些,本就习惯了镁光灯和摄像机,哪里还会怕一些人打量的目光? 大多数人都是惊艳好奇的,不过乔乔还是感受到一股不是那么友善的视线。她顺着那感觉看过去,发现廊桥尽头处,一群姑娘簇拥着一位舞女。那舞女粉裙蝶钗,露出的一截皓腕配着阳绿的玉镯。模样挺漂亮的,就是脸色很是不好看,沉甸甸的装着怒和嫉妒。 乔乔挑了挑眉,不欲树敌,对着这目光也没多说什么便同那记录名册的小厮继续刚才的话题。 “外地人便没有报名的机会吗?” 乔乔温柔又礼貌,小厮无法拒绝她的问题,刚要回答便被一声呵斥打断。 “你只要同我比试,且不说赢了我,便是比上我十之一二,就给你报名的机会。”那位舞女细腰不盈一握,扭着腰莲步轻移,施施然的一句话却没带着好意。这姑娘单看确实是模样不错,只是比起乔乔来,总是差很多意思。 米珠不能与皓月争辉。 乔乔没想理她,也懒得理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而是用指尖不轻不重的点了点桌子,还是在同小厮说话。“嗯?” 小厮额头上细汗冒出,声音也磕磕巴巴的。“你……听楼姑娘的便是。” 好家伙,感情这楼姑娘还是个人物啊。乔乔不愿为难传话的人,就也没在继续问下去,而是转过身体对着那所谓的楼姑娘,是个漫不经心的态度。 “行啊。” 眼见乔乔回答的如此干净利落,楼曼脸色就更不好看了,总感觉自己落了些气势。 楼曼是天之骄女,出身修仙世家,虽然只是个百人门,但只要添上修仙俩字,便已经是顶尖了。毕竟这世界上除了去隶属于那些大门派的那些地方,平时到了哪里不是巴着哄着的,如今乔乔一来,夺去她大半风头,心里能好受吗。 高点儿的门派都不大喜欢普通舞女,倘若招收也只会选用有些修为的修仙者来跳舞助兴,可修仙者经历大半放在修仙上了,哪里还有空磨练舞技?楼曼动了歪心思,想从这舞闻名的镇上学点东西,也有底去修仙的大门派见见世面。那些顶级的诸如荼鸣山,巫山,云山的自然不考虑,但进个千人的宗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一想到这儿,楼曼脸色又好看了些,修仙者天资本就比普通人高,学起舞来自然事半功倍。这乔乔只是长的好看,出身又不在舞乡彩鸾镇,怎么可能比得过身为修仙者又在彩蝶镇学舞的她? 第26章 舞 乔乔此行历练并未穿表征荼鸣山弟子身份的衣衫,一切从简,虽然朴素也不至于寒酸。今日穿的是鸦青色的窄袖裙,流云钗束高马尾,简单利索,其实是不大适合跳舞的。 楼曼眼里带了些轻蔑,论舞不仅看技术,还要看服装和女子妆容,眼见着乔乔未施粉黛,钗裙简单,能赢才有鬼呢。 可是乔乔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也没把自己服装和妆容上的缺憾当做什么缺点。 女子多羞涩,乔乔并不怕这些,她不顾周围众多人围观,挪着步伐合着拍子旋转到人群中央。 “我本不欲出风头,奈何姑娘相邀,只得应约,给大家跳一支舞。如有打扰,还望海涵。” 说完这句话之后,乔乔的表情开始变了,如果说之前生气时若山巅之雪,那如今红唇勾扬笑靥如花,她用天然去雕饰的丽姿弥补妆容上的不足。乔乔单只手臂提起裙摆,足尖轻点旋转,腰若水蛇,翩似惊鸿,轻盈又秀美。 单凭乔乔这个起舞动作,楼曼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因为自己压根做不到足尖点地而脚背平直至此的同时,还能维持手臂的花样。 彩鸾镇的舞娘们跳舞虽冠绝一方,但她们好像和乔乔相比都要差一些。至于差在哪里,楼曼总觉得眼前隔了一层雾,虽然知道存在,却不知道确切的差在哪里。 到底是差在哪里呢? 楼曼现在不敢看周围人的眼光,怕从里头看出惊艳,看出对自己的鄙夷。 但其实周围已然鸦雀无声,都被这舞镇住了,一双眼睛看舞还看不够,哪里有多余的目光分给楼曼呢? 这里到底是普通的彩鸾镇居民为多,彩鸾镇以舞为尊,自然崇敬舞好的人,也就都不顾及楼曼的心情和想法了。 在乔乔进行下一个动作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收敛,黛眉微蹙,将情感融入舞步之中。 电光火石间,楼曼终于想通乔乔舞步惊人的原因了。除了高超的技巧之外,还有表情,乔乔将表情融入了自己的舞步之中,寄情于舞步中,怪不得能感染到观众。 如今她并未身着舞裙都能跳出风华模样,倘若换掉那身碍事朴素的衣裙,换上斗舞大会统一的华丽舞裙,又该是何等模样? 不行,一定不能让她赢。 楼曼心头酸涩,却又无可奈何,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细汗频出。本以为如此小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厉害角色,即便是有,也应当是本地的舞娘,没想到现在的彩鸾镇卧虎藏龙,外地的舞者也来到这儿分一杯羹了。 其实楼曼本不是一个张扬的人,实在是这次的斗舞大会不能出丁点儿错误,一定要夺得魁首。听父亲私下里嘱咐过,这回的斗舞大会应当是有了不得的大人物要来,境界估计在金丹期。楼曼已经算门派里的高手了,修为不过徘徊在筑基期,还未触及到金丹期的门槛,若是这回舞会上能得那位大人物青睐的话……或许她能成为门派里第一个迈入金丹境界的高手。 众目睽睽之下,楼曼自是没有办法阻止,只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她虽没法子,但是跟随楼曼而来的随行弟子手段下作,自然想的招比较损。 此时聚集此地的多为普通人,仅有的几个修仙者还都是本门派的弟子们,倘若这时候耍点修仙人的招数,那也只能怪这跳舞的姑娘技不如人了。 乔乔的舞正跳到中间,她的舞步不同于这里有名舞者的任何风格,而是自成一派。兴许因为身着非舞裙的缘故,跳起来的舞动作都很华丽,足矣弥补服装上的缺陷。 有两位身处人群中普通打扮的观众不怀好意的对视一眼,在没人看见的一个角度轻轻转了转手腕。 只有修仙者能瞧见的两道灵力直冲着乔乔的膝盖飞去,似流箭一般不易躲闪。倘若要是被这两道灵力击中,两条腿都要废掉,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解决掉这个麻烦。 乔乔若是跳舞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岔子只能怪自己选的动作难度太好,自己做不出来罢了,如何怨得了旁人?即便是有人觉察出不对劲来,又没有证据去指认是谁做的。退一步讲,就算能指认又如何,反正乔乔的腿也已经废了。只要没牵扯到楼曼,待那斗舞大会上楼师姐拔得头筹,获得那大人物的青睐,他们的门派还是有望出一个金丹境界的高手的。 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自然没想到乔乔也非常人。 乔乔鸦睫浓密垂下来,遮掩剔透的瞳仁里的厌恶,她讨厌这种下作手段。不过这回算他们踢到铁板, 她足尖轻点,双臂宛如展翅乳燕平立半空中,脚下两道本应打在她膝盖上的灵力旋转似梭。乔乔足腕扭动施力,控制足下的灵力。在旁人看来又是一个难度极高的舞蹈动作,其实她只是顺势将那两道灵力改变方向,回击到那两个心怀不轨之人身上。 等乔乔一个干脆利落的结束动作做完,周围的人才发出喝彩声,刚才未有叫好声只是怕打扰乔乔的动作。 叫好声四处迭起的同时,有两个人飞出老远,摔在地上,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打到,狠狠地甩出去一样。倒是显得那片叫好声不只是为了给乔乔的舞喝彩,还是在为那两个人的摔倒而欣喜。 颇有些尴尬。 乔乔冷眼瞧着歪倒在地上痛呼的两个布衫打扮的“过路人”,她并不是圣母,虽然良善,却也不会让人踩在自己头上欺负。 观众们自然也不是傻子,有些聪明的几乎立刻就能猜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是猜出来是一回事,说出口又是一回事,没人能不顾及楼曼还在这里。毕竟楼曼背后门派的权势对于彩鸾镇的人还是不可得罪的存在。 一时鸦雀无声,渐渐的散去了不少人。 乔乔轻抬着下巴,露出修长的玉颈,倨傲又不屑的道。 “使下作手段又如何?”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但没人能不从这句话里感受到浓浓鄙夷之意。 第27章 大人物 “你……你也是”楼曼颤抖着伸出根手指指了乔乔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瞧着像是被气狠了。其实她说话了,就是后头那声太轻了,旁人没听清楚。乔乔就算听不清楚也能意会,顺着楼曼的话点了点头。像是表达这么个意思:对啊我是,我就是修仙者,怎么啦。 乔乔这挨欺负的还没生气呢,楼曼反倒气上了,她不惯这大小姐脾气,话自然也掺了三分戾气。“该你了,姑娘来跳吧。” 楼曼自然是不能应的,对比在这摆着呢,她差的忒多。倘若应了约去跳这舞,就在众人面前漏了底儿。且不说乔乔这个对手,单是其他对魁首位置虎视眈眈的舞娘心里有准备和打算。 如今局面都到这份上了,自然楼曼也不能再多说什么,摆出一副施舍一样的谱,还要装面儿。“既然你会跳舞,那便报上名,小齐,我们走吧。” 她们一行人谁也没觉得不对劲,好像刚开始那邀约比舞不是自己先张的口一样。如今人乔乔先跳完了,楼曼摆出一副没说过话的模样,要多不地道就有多不地道。 乔乔垂着眼笑了声,没打算跟一群小姑娘计较,耍阴招的是那俩弟子,冤有头债有主,犯不着去迁怒谁。如今那俩犯狠的还趴在地上痛呼,那也便算了,不过就是一支舞的事,乔乔并不小心眼。 这几天匆匆过去,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乔乔大言不惭。她生生的压着境界不往前走,就是为了那青金,况且距离百日筑基中段也没几天了。 比赛的舞裙穿的是斗舞大会统一发放的,颇有些异域风情。齐胸小衫挂着成串的金色闪片,一点小肚脐半露不露,下身裙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腰线,裙长刚到小腿。最后外头套上了一层金色的袍衫,把那些该露不露的都遮起来。 乔乔颇有些惊讶的晃着手腕上挂着成串的细环,真是有些意外,这套裙子漂亮华丽的堪比现代晚礼。她今日上了妆,一个为梳妆打扮的小丫头轻轻甜甜的小声跟乔乔说了句。“姑娘可真好看。” 乔乔笑笑,认真的回。“你也好看。” …… 她头一次参加斗舞大会,当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流程,不过心里头还是不慌,曾经学过的舞蹈就是乔乔最大的底气。 这次来的人不少,往年应当没这么多人,主要是大家都听说了,有什么大人物要来看这次斗舞大赛。 乔乔哪里管什么大人物不大人物的,只要没人抢她的魁首奖品就一切都好说。 舞娘太多了,倘若一个人一个人的轮着跳,怕是跳三个月都过不完。 干脆就一群姑娘站在高台上,跳的是群舞,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姿态更能观察出舞技来。每个姑娘都带着面纱,手腕上系着标着号码的木牌,到时候按着号评判高低。 听其他姑娘们说往年是没这个流程的,乔乔一琢磨也就想到了,毕竟是楼曼的地盘。那日她看出来自己表情上的细微不同,应该是猜出来表情对于舞蹈的影响,这技巧三天学不会,便想出来遮住脸的法子。还美名其曰‘不能辨别身份,皆是为了公正’。 高台上的姑娘们跳了一波又一波,乔乔排的靠后,一直安安静静的在二楼栏杆处等着。她脑子有些空,视线放在一处,也不对焦,这种空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想念楚迎臣了。 过了不知多久,视线里不再是空蒙蒙的,突然有了色彩,她遥遥的望见门庭处站了个黑衫覆面的青年。 这些日子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关于剑阁的事,不再是浮于耳朵边,乔乔如今自己也碰上了传闻中的剑阁人士。 乔乔总感觉眼前这个和传闻中的不大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兴许是眼前这人通身的气派太过扎眼。玄衣男子带着镂空的银质面具,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风姿,虽看不见他容貌,但从身形和姿态来看,凭直觉也觉得相貌不会差到哪里去。 似有若无的熟悉感,是错觉罢,乔乔并未当回事,转移了视线。 正好听到隔壁一个妹妹喊自己的名字,便是知道要上场了,乔乔笑弯一双眼,回着就去就去。 那身舞裙实在漂亮,登场的时候人们惊艳的吸气声就没断过,冲击感很强。她是现代人,没这么多繁文缛节,旁人觉得些许大胆美艳的衣物,在她眼里也只是露了点儿小臂和半截脚腕而已,春秋穿个中长袖七分裤都比这露的多,乔乔全然没在意。 除了彩鸾镇和舞榭的管事的,谁也没在意那位大人物,只有几位相貌还算不错的舞娘娇笑着走上前来想同他搭话,被那压低的眉眼吓住,竟是不敢上前。 后来有他在的地方周围自成低气压,为中心画个圆,周围半个人都没有。 她们这些跳舞的姑娘们每一个波次的服装都不大一样,兴许是被这震耳的呼声吵着了,大人物薄薄的眼皮抬起来,不带感情的往那跳舞姑娘群里头一放。 就了不得的放出事来了。 入眼是自己那位师姐熟悉的身段,眉目,放在那群庸脂俗粉里,格外惹眼。刚还淡定的大人物在瞧见乔乔的一瞬间,便瞬移到她的身边,用宽大的衣袖将乔乔挡个彻底。 台下的人台上的人,包括明里暗里观察的人,此时此刻都懵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能感受到整个庭里头似有若无的威压。了解这人身份的管事儿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乔乔看不见挡在自己面前这个人的神情,此时感受到他的怒意和戾气,便有些莫名。那黑衣人冲上高台的时候,乔乔被吓了一跳,她同那群姑娘一起跪坐在地上,神色茫然无措。 她不傻,还能感受到这股子气是冲自己来的。 啊这……什么时候掉码的啊!这个莫名其妙的大人物不会认出来她荼鸣山弟子的身份了吧! 就算不是,如此惹眼也是乔乔没有想到的。她的头垂的更低,怕被瞧见自己的模样,怀璧其罪,恐招惹祸端。 可那大人物明显没想着放过她,一双冰凉好看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往上抬了抬,咬着牙带着戾气的声音灌入乔乔的耳朵。 “穿成这样,想给谁看?!” 第28章 喜欢秦四? 碰到她下巴的手指很凉,几乎是触碰的瞬间,乔乔就想躲开那股子冷意。奈何躲不掉,她只能生生受着,去感受着他手指的温度。虽然凉,但触感好的如同玉石,让乔乔莫名想起来摆在橱窗里头的和田玉。 令人惊讶的是他虽有怒意和戾气,掐着她的力道却可以说的上是温柔。 怎么会觉得一个强迫自己抬头的人举动温柔?乔乔厌恶的垂下眼帘,碍于下巴还在他手里,为了让自己更舒坦一些,不得不微微仰着头。视线也不敢落在这所谓的大人物身上,七扭八歪的落在台上头的一尊双鱼戏莲花的大瓶上。 就是现在这会儿功夫,乔乔甚至还在走神,自己同剑阁何时有了牵扯?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如今此等局面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脑袋里头晕晕乎乎灌了一团又一团的浆糊。 乔乔咬着舌尖,逼自己赶紧镇定下来。 昨日同那楼曼交手是因为乔乔勉强和她境界相当,又有楚迎臣送的‘无名’剑做加持,万无一失,不怕吃亏。可如今这等田地,硬碰硬只会连渣不剩下分毫。 不明缘由的发难最是惹人心烦,乔乔不明白这飞来横祸到底是从哪里飞来的,心里没底,慌的很。 楚迎臣可觉察不出她慌不慌,从他角度看下去的话,乔乔的表情是茫然又无措的,带着点儿可怜兮兮。她的眼尾被妆容描的又细又长,更像小勾子了,不停在他心上试探,挠一下,再挠一下。 将人挠的心痒痒,书里总讲不战而屈人之兵,楚迎臣理智又清醒的想,若是放任乔乔出去,只一双眼是否就能让旁人沦陷,屈了旁人的兵? 还是只有他自己,受她蛊惑? 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楚迎臣怎能罢休。他弯下腰,半张冰凉面具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这是个压迫的姿势,楚迎臣的双眼攥住乔乔的视线,又将嗓音沉下来几分。“回答我。” 回答他?乔乔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刚才这神经病问了啥来着,问她穿这身衣服给谁看。 ‘大哥我认识你吗,反正穿成这样不想给你看。’乔乔也只敢腹诽,哪里能真说出来触他霉头。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看不穿这剑阁人到底是什么修为,但她知道,凭自己筑基期的修为定然是打不过他的。 这位青年动作算不上太过粗鲁,语气里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倒像是占有欲作祟说出口的气话。 灵光乍现间,乔乔突然反应过来,她确实同剑阁没什么牵扯,可那位原主乔峤万一和眼前这位帅哥有什么情缘呢。 可别再是原主的疯狂迷弟追来了吧,倘若口罩之后发现自己占了心上人的躯体,这种思想偏执的青年人一定会将她大卸八块拆分为心上人报仇的。 “舞榭里头分发的衣裳,自然是穿给你看的呀。”思念一转,乔乔歪着头,笑的又甜又乖,眼睫毛长的很,说话的时候如同两片小刷子一样在忽闪。乔乔也不算说谎,本来嘛,这衣服就是为所有的舞娘做的,供她们比赛用的啊。 楚迎臣冷冷的看着乔乔冲他笑的甜滋滋,勉强忍着不掐死她的冲动,又控制不住自己横冲直撞的想法。 ‘倘若今天来的是旁人,这样掐着她的下巴,师姐是否也会这样对别人笑?’ 这样想一想,就恨不得将这个大厅里所有人的眼睛都挖出来。 乔乔只是想先示好,浑水摸鱼巴结完人趁早溜号,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个覆面的黑衣人就是自己的老婆崽楚迎臣!更不知道刚才这句话里头的哪个字惹得眼前人不高兴了,明显着周围气氛更加恶劣,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多么妥帖,多么甜美乖巧惹人心软啊。乔乔在心里头破口大骂一万句,神!经!病! 楚迎臣深吸了几口气,探出手掌—— 乔乔以为他要对自己扇巴掌,吓得脸色苍白,眼睛狠狠地闭着,睫毛也在不停的抖动着。打又打不过,生生受一回也没什么吧,看着人模狗样的,竟然会打女人。 预想之中的疼痛还没有落下来,乔乔就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拽起,干脆利落的拽到“人模狗样”的那人怀里。玄衣的青年不轻不重的叹了一口气,干脆的将乔乔兜头一揽,另一只手掐住她的细腰。他先是用下巴摩挲了一下乔乔的发顶,又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乔乔短暂的石化后便开始剧烈的挣扎。 草,哪里来的流氓。楚迎臣都没有抱过她,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藏头怪凭什么! 奈何这人看着中规中矩,不是什么猛男壮汉,力气大的很,将她抱的紧紧的,挣扎不开。 碰上铁钉子了! 可真算是风水轮流转,昨天踢到铁板的倒霉蛋是楼曼,今天不就轮上她自己了么。 一定要带她走便是楚迎臣现在脑子里头唯一的想法。之前总想着放她一马,可如今撞到自己怀里,便是师姐不想离开,怎么放都放不开了。 楚迎臣的一只手在乔乔的脖子后面轻轻一捏,竟是把她掐晕了,干脆又利落,一点也不让她感受到疼痛疼。 “师姐,你乖一点。”等怀中的姑娘闭上眼睛,平稳呼吸的时候,楚迎臣的声音无奈又宠溺,轻轻的在她额头上落下吻。 他脚步一旋,垂下眼,露出好看的眼尾弧度,长长的睫毛一抖,那点儿对着乔乔的温柔劲儿就散尽了。 不怒自威,管事儿的恨不能长跪不起,他满脸横肉乱飞,抖着嗓子颤颤巍巍的领罪。“大人……” “你觉得这位姑娘的舞怎么样?”楚迎臣的嗓音带着丁点儿笑意,却让旁人更加害怕了。 “鸾回凤翥,惊鸿之资,当的上我们彩鸾镇的魁首。”他闭着眼睛回想刚才那位姑娘的舞,确实放在人堆里也能一眼挑出来,就算没大人物这层关系,也当的起这句评价。 那大人物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开心,管事儿的也不知这句话到底合不合他心意,只能心怀忐忑的等待,任由额角的汗滴落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大人物哑着嗓子开口。“将魁首的奖品给我吧,我代她收着。” 管事儿的心狠狠地落下去,看样子是回答对了,富贵险中求,便又大着胆子问。“我们彩鸾镇的灵石……” “给你们。”大人物像是全然不在意那些东西,随口应付一句。便抱着刚刚被夸过舞姿出挑的姑娘离去了。 …… 乔乔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一个人没有,环境也分外陌生。她睁开眼睛,浑身上下没半点儿不舒服,甚至相比从前还更舒坦了一些,疲乏尽消。 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物,不知道被谁换下来,如今身上穿的是柔软干净的白色亵衣,宽袍大袖。距离床边不远处叠着一摞不同颜色的外衫,看样子像是为她准备的。 整个房间大的离谱,空旷,寂寥,窗边还挂着一串叮叮当当的蓝色风铃,无风自摇。 只要一想起来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乔乔就觉得头疼。 她的本意是打算先用最快的速度提升自己,升级打怪,等自己强大之后,可以帮一帮楚迎臣这个惹人心疼的崽儿。虽然如今也许大概可能情感有些许变质,但初心永远不改,那便是希望楚迎臣过的好。 未曾想到创业未半而被掳到莫名地方,中断了升级大计,也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青金最终落入了谁的手里。 啊啊啊,谁想处理原主的烂桃花啊! 乔乔还在懊恼的锤着床头,就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向她走来,她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屋外的脚步声,奇怪的是临到门口,那声音又断了,像是在驻足。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又越来越远,竟然是离开了。 楚迎臣忙完事情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去看看师姐,也就是前日被自己带去剑阁的乔乔。只是自己身上不太干净,黑色的袍角沉甸甸的,泡透了血,还没有干,一路走一路滴,怕会吓到她。 他屏住呼吸,在屋外静静的站了一会。修仙人耳清目明,虽听不到乔乔的呼吸声,但是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便是知道师姐可能有些紧张。 想了想,楚迎臣还是离开了。 师姐之前脾气不好,待人接物总是冷冰冰,这个冷冰冰的对象也包括自己。那也没什么,毕竟是以前,可是如今他和师姐历经水牢患难,她多次维护,倘若再回归到之前的状态,楚迎臣接受不了。 只要一想到,等她回到荼鸣山,也许会遇见某个比他听话,比他乖巧,比他还要温柔的小师弟。也会给那位不知名的小师弟做甜点,也会在旁人都讲他坏话的时候出言维护,也会在受罚的时候替他说话同他一起。 楚迎臣就想发疯。 本来想放过她的,可是离开后又放不下,就算这次没有碰巧在彩鸾镇遇见乔乔,楚迎臣也会将她找回来的。 楚迎臣一向不太信任别人莫名其妙的对自己好,因为没有根基的东西,最是飘忽不定。今日能对他好,明日就可能对他坏。空中楼阁虽然美轮美奂,但是那太虚假了,不是真的。 他想将乔乔握在掌心。 便一直在想,乔乔为什么对自己好。琢磨了这么久,乱七八糟的理由一大堆,最后还是从里头找出来了一条最大可能性的理由。 也许也许,最坏的打算是这位师姐在利用自己,利用自己勾着那位秦四回心转意,发现她的好。 毕竟,师姐那样好,谁会不喜欢? 这不是秦四如今就在江湖上到处打听乔乔的拥挤吗。可惜,楚迎臣不会放手,也不会给。 就算自己只是一束置于乔乔世界中黑夜里头的光,可能用完就会被甩掉。飘于河水之中的稻草那么多,谁管抓住的是哪一根,可楚迎臣希望,乔乔抓住的是自己这一根。 就算被利用,将来兴许还可能被甩开,就像无数次抱有期待又被那些人抛弃一样的,被甩开。 他也不希望乔乔去找别人。 既然乔乔想利用,那就给她利用。 …… 乔乔可不知道有人现在她的门前,乱七八糟的东想西想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东西。她有些发愁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又不太敢出去,怕又惹原主疯狂粉丝的气,再给她整晕了怎么办。 透过窗,能呼吸到清新的空气,看见成片的荒地,零星开着几多幽暗不知名的花。原处一角山巅,云雾缭绕,风景还算得上令人心旷神怡。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乔乔总是要吃饭的,修为也总是要提升的。 她不信自己专业演员的根底还治不了一个书中纸片人,先虚与委蛇,趁他放松警惕后就偷偷跑路。只是这神经病也没见着人影,没给她虚与委蛇的机会啊! 日上三竿,听到有人推开她的门,机会总算是来了。 繁复的花纹黑衣,玄铁覆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弧度好看的下巴。来的人就是那天把她抓走的讨厌鬼!一定不能惹他生气,先紧着他情绪,点明主旨,点名自己只是失忆,记不得他也不是她愿意的。 乔乔定定的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的时候,便嫣然一笑,杏眼眯成月牙,语气也轻快。“你来啦!” 楚迎臣愣了愣,不知道她怎么情绪转变如此之大。 “我之前……应该和你是旧相识吧?”乔乔先试探说着,毕竟聊天要有来有往,问句才能打探出更多的消息。 黑衣人不动声色,也不理她,随性寻了个软榻座下,还捧了一壶热茶。 乔乔不死心,继续解释。“那便也知道,我前些日子出了点儿不好的事情,伤了脑子,记之前的事也记不太清了。” 他还是不说话,乔乔只能继续说下去,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越没有底气。 “虽然我不记得你是谁,但我能感觉到亲切感。” 失忆了?亲切感? 对他这个之前说不上什么话的师弟都能有亲切感,那对那位情根深种的秦四呢? 想到这,楚迎臣捏着茶壶的手重重的砸在桌子上,扶住额角,冷冷的看着她。 糟了,说错话了。 乔乔磕磕巴巴的去挽救。“那我记得你?” 不是说失忆,怎么又记得了,一定是在说谎,楚迎臣撩起眼皮,像是沉甸甸的装着刀。 又说错话了,乔乔面色自然,再次试探。“倒……倒也没有亲切感。” 楚迎臣干脆茶都不喝了,就抱臂看着乔乔。 在这样的视线下,乔乔只好自行发挥,不再顾及这位大佬的情绪问题了。 “我谁也不记得,参加那个斗舞是为了奖品,你也许不知道吧,我的修为又重回筑基了。” “青金可能你也认识,虽然是好东西,你的修为也用不上了。” “我觉得我舞跳的还成,奖品应该是我的,也不知道现在去哪儿了。” 乔乔自顾自说着,又故意仔仔细细看了楚迎臣半晌,展颜一笑。“我看你,一定是个好人,青金替我拿着了吧?” 师姐现在很爱笑。 她长的很好看,眼睛又大,笑起来的时候却只能看见两道弯弯的缝。眼尾挂着小勾子,专门蛊惑人的心,只要她对着别人这样笑,没人不能答应她的请求。 楚迎臣喉咙有些哑,他喉结上下一滚,终于冷冷淡淡的说出了一个单音节。“嗯。” 乔乔的笑容更大了,摊开白嫩的掌心,勾了勾四指,分明是商量的语气,却让人舍不得拒绝她的请求。“那……你行行好,可不可以给我呀。” 今日拿的剧本是甜妹款。乔乔在心底冷冷的想,等我升完级就立刻马上跑,再也不在这和你虚与委蛇。 楚迎臣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青金本来就是拿给她的,给她就给她吧,再说本来也是乔乔应得的。他清了清嗓子,从袖中掏出来那块冰蓝的石头。分明可以用法术收进储物法宝的,楚迎臣却没有这样做。 乔乔接过来青金的时候,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等她指尖摸上冰凉石头的一瞬间,激动又快乐,就连看着眼前这个神经病哦不,大好人,也顺眼多了。 乔乔眉开眼笑,语气轻快。“谢谢你呀。” 气氛冷凝,他也好像只是想来自己的房间坐一坐,两个人静静悄悄的任由时间缓缓的走。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终于还是楚迎臣打破了安静,可能很久没开口,骤然讲话,嗓音有些哑。“你的发髻歪了。” “啊?”乔乔摸上自己的头发,困惑的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啊,她的头发好的很。 瞧见乔乔这番动作,他眼里应当是漫进来了一些笑意的。心满意足,楚迎臣又在桌上放了一块玉佩,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就给你的,明天再来看你,我走了。” 乔乔:石化中,不要理我。 等楚迎臣走后,她才捡起桌子上那块玉佩,握在手中,仔细的打量。上品灵玉,长期佩戴可以安神静气,对修行大有裨益,市面上几乎有市无价。 啊,发财了,真好。 …… 冰蓝的石头漂浮于半空之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两道草木绿的灵力从乔乔的指尖涌出,沟通了青金和丹田。 乔乔盘膝坐在床榻上,双眼紧闭,汗湿鬓发,红唇也紧紧的抿着。她浑身颤抖,像是在和什么做着争斗。 断骨的疼痛从四肢传来,乔乔唯一的想法就是疼,可修仙路途上又有谁不疼? 楚迎臣当年入元婴,便是走的最烈最痛也是最有效的一条路,他身化虚无,任由浑身血肉筋骨一点点碎裂重组,拼成一个新的体。因而可以身随意动,道法变化无穷。 她的老婆崽可以,那么自己也一定可以。 况且洗髓之痛是每个修仙者的必经之路,没有谁能躲得开,更有无数人想要奢求这洗髓之痛却求不得,乔乔必须度过这个难关,也一定可以度过。 剧烈的疼痛不知道忍受了多久,乔乔都要被那割舍不掉如影随形的疼痛折磨的想要晕倒。可倘若只要自己意识昏迷不再清醒,那么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她狠狠地咬住舌尖,想要摒弃那股疲惫的困意。 可周围实在是太黑了,她瞧不见任何可以指引自己前行的光,只想睡觉,红润如花瓣的嘴唇失去血色变得苍白。 腰侧的玉佩在无人发现的时候轻轻的闪了闪,一道清凉温柔的气息灌入她的灵台,霎时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茫茫黑夜里,透入一线光芒。 终于有零零星星的黑气蜿蜒着缠上那块青金,那是乔乔体内的杂质和污粕。 她睡得很沉。 连自己进来都没有发现,这样不好,不太安全。不过如今师姐就在自己身边,也无所谓安全不安全,只要有他在,乔乔便一定安全。 楚迎臣俯下身,轻轻的拨了拨她鬓边的发,露出一张红润的脸庞。 深黑的瞳仁盯了乔乔很久,才去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鼻尖,像是一个吻,又像是仅仅是一个触碰。 今日乔乔洗髓的时候,楚迎臣就在水镜旁看着她,他的心情随着乔乔的表情而变化,一举一动都牵扯心脏。 分明不是自己在经受洗髓之痛,也分明她此番经历的痛只是最寻常,就连楚迎臣之前渡劫时候的愈加愈痛的四十九道雷击的第一道还不如。可为什么,却能感同身受? 那种不舒服的拉扯感让楚迎臣感到心慌,陌生和未知总是最可怕的,他恨不得扼杀源头,就让乔乔在这洗髓之中死去。 见不得她受伤,和希望她死去,分明是相斥的两种期盼,可是在他这里,却达到一种和谐的统一,并不互相矛盾。 她可以死于他的怀抱,却不能在他的眼前受伤。 楚迎臣的困惑都是乔乔带来的,先前不懂得的人间情深,也必将由她一一教给他。 ——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乔乔生龙活虎,满血复活,没事人一样的出门溜达。先前总是忙着修炼和胡思乱想,一直也没出去瞧瞧周围环境,如今难题已然解决了,该收拾收拾行李,想一想跑路的事情了! 好家伙。 合着这是一个空楼吗? 乔乔疑惑的发现不管是长廊还是小路,都半个人影也没有见着,就连平时给她一日三餐送饭的那位覆面弟子也没发现。 山巅筑楼,自有浩然大气。 此处林立几座楼阁,都建立在断崖之上,她所居住的应当是最深处的一座。兴许别的楼阁里头有人居住,只是离得有些远。乔乔此次出行本为踩点,不欲惹人发现,也便打消了去那里看看的念头。 她正要往回返行的时候,正正撞上了坚硬的胸膛——?讨厌鬼。 他也像是有些惊讶,明明想抬手揽住她,却又在顾及着什么,本抬起来的手又放下来,眼帘也垂落。 和平时傲然潇洒,镇定自若的风格不大一样。 乔乔总算发现空气里头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他身上不规则的深色,可以毫无疑问的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一个血人。 !!! 她晕血。 总不能在讨厌鬼跟前晕。 乔乔错开了视线,低声打了个招呼。“早。” 在楚迎臣的视线里,乔乔闻到了空中的血腥味,厌恶又恐惧的转开了视线,连看他一眼都不再愿意。 也是,谁会喜欢一个杀人如麻的侩子手呢。楚迎臣麻木又自厌的轻嘲,她选的稻草只是荼鸣山温柔的小师弟,而不是眼前这个玄铁覆面的大魔王吧。 这次,楚迎臣没有理她,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走了。 只留下蜿蜒的,滴滴答答的血迹。 其实经过这些天相处,乔乔也知道,这个人没那么讨厌。送来青金还有几乎救了她一命的玉佩,本身自己也没想回荼鸣山,如今正好也有了借口。 应该问问他有没有受伤的。 可是他已经走了啊,再说他可是原主的桃花,自己又不是原主。本身她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只有小师弟楚迎臣一个人,还是不要对旁人多加关怀,惹人误会了吧。 乔乔叹了一口气,便朝相反的方向走。 相安无事这么多天了,她也不想多生事端。 小路遇见铁面人的第二日,他没有来乔乔的房门。 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 乔乔乐得不用应付这位原主桃花,将四处的点踩的七七八八,心却一直在下沉。这个地方易守难攻,固若金汤,她又在最里头,想要凭借自己的修为出去,那就是痴人说梦。 第五日的时候,铁面人终于来到了乔乔的房门之内。 他一张口就是个大的炸弹在她耳边炸响。 “乔乔,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 兄弟,你是怎么跨越了表白,谈恋爱,直接蹦到成婚这一个层面的啊?! 乔乔想不明白,她不理解这个书里头的纸片人,都是这样追求姑娘的吗?别说是本就不认识他的自己了,也怪不得原主喜欢秦四不喜欢他。 见乔乔沉默,楚迎臣耐心的又问了她一句。“乔乔,你愿不愿意嫁我为妻?” “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乔乔艰涩的开口,她不太知道这句话的后果是什么,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敷衍着嫁人。 “喜欢谁?”几乎是乔乔回答完的下一秒,这句话就跟着问出来了。 “嗯?”楚迎臣的声音压低,狠狠地沉下去,像是她再说一点不好听的话,就要让乔乔当场咔嚓在这里。 楚迎臣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飘忽的情感捉摸不定,将一颗心塞得严严实实。纵使从未通过□□,也知晓如今这个状态应该是很奇怪的,他既想要听乔乔说喜欢,又不想让她对着现在的自己说喜欢。 倘若此番乔乔回上一句也喜欢他,估计真的是连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到底自己所期盼的回答是什么呢? 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喜欢,为什么如此复杂难懂。 楚迎臣无数次阴暗的想,要不干脆就杀了她。鲜活的东西永远会有腐败的一天,可只有死物不会,只要死去的那一天属于他,就永远属于他。 乔乔刚想要实话实说,说我喜欢我的小师弟呀。却又转念一想,这个人武力值一定很高,情敌见面总归不太平,她总不能给楚迎臣平白无故多增加一个敌人吧! 于是到嘴边的话又改了口。“我不是喜欢秦四嘛,抱歉啦,铁……铁铁。”她还不知道这个铁面人的名字呢,怎么可能喜欢他,怎么可能嫁给他。 秦四。 果然是秦四,又是秦四。 阴暗面如狂草一般在心里快速扎根,野蛮生长,楚迎臣的双眼通红。有些庆幸带着面具,没能让乔乔看到她脸上因为痛苦而有些狰狞的面容。 不戴面具是她的温柔小师弟。 带上面具就可以成为欺负她的大魔王。 小师弟说不出口的话,做不来的事,大魔王都能做。 楚迎臣听不得乔乔喜欢别人,他上前一步,长臂揽住乔乔的细腰。一只手依旧冰凉,掐着乔乔的下巴,低头去亲她的嘴唇,用牙齿轻轻的咬住下唇瓣,一点点的吮咬,又心疼的舔吻。 “放……放开我。”乔乔压根挣扎不开,眼里不自觉的有些水光。她向来坚强,从被掳来至今日,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不是决定好了发挥自己演员的特长,同这剑阁的神秘人演一出你情我愿的戏码吗? 不就是亲一亲嘛,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情绪,想要流眼泪啊啊啊啊,你给我憋回去。乔乔心底疯狂呕吼,以为这样就能让心里舒坦一些。 可终究是徒劳。 因为,她想要亲吻的人是楚迎臣啊。 楚迎臣从来就不是别人。 书里一眼就喜欢的白月光,第一次穿书时候心疼的小小少年,在第二次穿书时候终于长成了风光霁月的谦谦君子。乔乔怎能不喜欢他? 楚迎臣任由乔乔用拳头打着他的胸膛,虽然这点力道不算什么,却打的他心口钝钝的疼。怎么,只有秦四可以亲她吗? 想都不要想。 他攥住乔乔的手腕,咬住她的舌尖,一双通红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乔乔,在某个瞬间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想要杀了她。 只要杀了她,所有的时间,就都能停留在他亲吻的这一刻。 鲜红的血从乔乔的嘴角溢出,是她咬破了楚迎臣的舌尖。 乔乔狠狠地推开他,高高的抬起了手臂想要打他一个巴掌,却被楚迎臣半路截住。 楚迎臣不怕乔乔的巴掌,如今自己戴着玄铁面具,倘若打上去,她会手疼。 他握住乔乔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将自己的剑递给她。 乔乔却没有提剑刺他,只是任由双眼里的泪珠滑落,沿着下巴滴到地上,洇开一朵小小的水花。她迷茫的握住那把有些眼熟的剑,发丝凌乱,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解。“你……到底是谁?” 书里头没有这个人,就算是原主的桃花也不至于在书中一个字都不提起,他又是肉眼可见的位高权重,一定是书里头有名的人。 楚迎臣的心脏狠狠的跳了跳,几乎是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他能戴着面具为所欲为,却不敢让乔乔发现丁点儿自己就是她那个温文尔雅小师弟的痕迹。 荼鸣山的小师弟是有君子之风的人物,做不来这种强迫姑娘亲吻的事情,他不想让乔乔讨厌自己。 楚迎臣不好面子,不怕在旁人面前丢脸,剑阁已然出世,荼鸣山二弟子的身份可有可无。他现在还没任由那个君子身份按计划消失于世,无非是因为,怕乔乔伤心,又怕她不伤心。 楚迎臣无数次提醒自己,也是告诫自己。 百年前山洞相逢,一眼惊鸿,那是感恩。 如今受恩于乔乔良多,竟起了歹意,这是刻骨的独占欲作祟。 他开窍接触人世的时间太短,又不懂情爱,一开始不认为自己是喜欢乔乔,只干巴巴的将这种莫名的情感理解为占有欲。如今品尝过她嘴唇的滋味,便再也不能这样单纯的以为。 人多奇怪,可以对着外人戴上一张面具,假装自己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人物。可是一但对上了自己想亲近的姑娘,只想把全身都沾满刺,一次一次的试探她的底线,就像是在说‘你看我这样糟糕,还会喜欢我吗?’ 答案是不会。 因为师姐喜欢的人,是秦四啊。 …… 楚迎臣还是放不下满心的牵挂,待到入夜之后,推开了乔乔的房门,又像之前的那些个日夜一样,静静的立于乔乔的床头,看着她的睡颜。 乔乔睡的很不踏实,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眼角也有泪珠滚落在枕巾里头。 楚迎臣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就听见乔乔半梦半醒之中委屈又困惑的问。 “师弟,你为什么骗我呀。” 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第29章 剑阁和楚迎臣 刚才师姐可是说了一句,自己骗她?难道一切都瞒不住了吗,明天便是坦诚相见,亦是两个身份都被她彻底厌弃之时吗。楚迎臣不知道答案,心里高悬着一把刀,明晃晃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下来。 可是乔乔只是呼吸平稳,柔软的脸颊压在枕头上睡出浅红色的印。她红润的嘴唇张了张,又闭上,像是刚才只是无意识的梦话。 楚迎臣定定的站在乔乔的床前许久许久,等到乔乔再次睡踏实才敢动一动,因为长时间固定一个动作而麻木的身体。 波澜不惊的黑色眸子里装满了悔意,他悔什么呢,悔今天控制不住情绪的那个吻,让一切的一切朝着他无法接受的轨迹上运行下去?还是悔这么些年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放任她喜欢了秦四那么多年。 其实他更后悔,未曾多了解师姐一些。 寒夜冷风瑟瑟,楚迎臣穿的长袍随风而动。师姐其实很粗心,每日都不会记得为自己关上窗。师姐又很细心,同行的这么多天里,总会特意告诉小二,“我师弟不吃香菜”。楚迎臣自己都不知道,不吃香菜是哪个年纪留下来的癖好了,这么多年辟谷,早就将它的味道忘的一干二净。 他不曾提过的口癖,却有人为他记得。提及乔乔喜好,他却一概不知。之前是不明心意,不敢去探寻。 如今却是知晓,那微末好感其实是她施舍下来的丁点温暖。乔乔想要的人,不是他。不想要也无妨,只要自己想要她,便够了。 昨日乔乔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也不知这屋子里熏香是什么做的,即便是心中有事时也可安然入眠。她向来无梦,今晨回忆时才忆起夜里乱七八糟的梦,应当是梦到了……楚迎臣。 她咬着嘴唇,脸色有些发白。自己不能再同这铁面人待下去了,乔乔随遇而安却换来铁面人的得寸进尺。倘若等着荼鸣山的人发现来救自己也不知等到猴年马月,眼下只能自己想想办法。 还有那日洗髓之时,确实受了铁面人的恩,等他下次来时,定要将玉佩还回去。 乔乔从腰间解下那块玉佩,随手扔在桌上,心里头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那黑衣人有些熟悉的气息,甚至就算他做了那样的事,也生不起来厌恶的心思。 其实乔乔不是一个随便收人东西,给追求者希望还吊着他的姑娘。她想不通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只能将没来由的感觉理解为自己贪财起意,或者是原主同铁面人交情匪浅遗留给她的错觉。 彼时窗外阳光正好,乔乔的视线无意识的落在桌子上的玉佩。玉是好玉,斑驳光线落在上头,把玉环的边缘照的参次不齐。 ——等等,参次不齐。 乔乔像是发现了什么,她几步走上前,拾起那枚玉佩,垂着眼细细打量。乔乔将玉佩高高举起,又借着阳光眯着眼睛辨认,依稀瞧见玉佩边角处好像刻着一个字。 她愣了许久,呆呆的坐在窗边神游了一整天,连剑都忘了练。 伤情时有,却不能过多停留。人总是要向前看,不能固步自封困在一个地方不动弹。乔乔最是明白这个道理,她也只会给自己一天时间去调整心情,再多的时间都需要花费在修行之上。 自青金洗髓之后,她还未曾试探灵力,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修为。乔乔双指点睛,由丹田化形,试探着催动灵力,断断续续的雾气凝结成一条微弱的细线。如烟似雾的灵力细线是青草绿色,嫩的滴水,仿佛勃勃的生命力。 筑基期的人往往是修习灵力的关键时刻,他们的灵力能否凝聚成形是重要的一点。在练气之时注重气的形成,侧重点在于追寻灵力,感受灵力。倘若找不到灵力的所在位置,便是与修仙无缘了。 乔乔委实和修仙缘分深厚,她无师自通,练气期只花费了小半天的时间。但那也只是让灵气化形,不能控制它们。 如果说炼气期的灵力是一团雾,那筑基期的灵力便是一条雾气,待等到那条雾气更加凝实一些,它的源头便会在丹田处凝结出一颗金丹。金丹拟为人形,就能步入元婴。 修仙一途,路漫漫其修远,乔乔心有道途,便不会迷失自我。 不尴不尬的一吻之后,铁面人没有再迈入乔乔的房门,乔乔也没再出门踩点想着离开。她每天辰时练剑,夜幕时修习灵力,心静如沐菩提。 终有打破表面平静的一天,毕竟人总不能真的遗世而独立。 一剑春寒料峭,霜飘于群山之巅。乔乔闻声推开门,抬眼间便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长廊尽头有一位白衣似雪的青年负剑而立。他广袖宽袍,袖宽一尺八寸,长随身。月破星巾,浅蓝单布为之。亦腰束三台云带,滚云纹,银线缀以九鹤。他定了定神,才张口“师姐,我来迟了。” “师弟!”乔乔亦是宽袖迎风,眼眶湿润,呆呆的望向他。她的目光一寸一寸,从楚迎臣的眼角眉梢滑落,再到鼻尖嘴唇,最后定到他有些瘦削的下巴上。 “你怎么瘦啦,是因为没有吃到我给你做的甜点吗?”乔乔故作轻松,站在原地,还能开口打趣他。 楚迎臣快步走上前,他颊侧有一点血迹,还没来及用水洗去就碰上乔乔。先前打好的腹稿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又咽回去,在她那双水洗的眼睛下,撒过的慌都会变成压在心口的石。他喉结上下一动,漆黑的瞳仁一直放在乔乔身上。“是,我想师姐做的甜点了。” “你是来救我的吗?”乔乔嘴角噙着笑,眼睫如欲飞得蝴蝶,让人禁不住诱惑,想要伸出手去触碰。 楚迎臣不受控制的伸出冰凉的指尖,碰了碰她的眼睫和眼尾,才如梦初醒般哑着嗓子开口重复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师姐,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我们走吧。”乔乔没有问楚迎臣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知晓自己身处此地的。她丝毫没有提起那个铁面人,也没有问楚迎臣同那个铁面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只是笑着告诉楚迎臣,没有来晚,然后紧紧的跟上他的步伐。 两处山角,几栋莹莹孑立的小楼,被他们远远的甩在身后。即便是回头,也只能任由大片的云雾遮挡住视线。 师姐对待自己,和云地分别时一般无二。应当是没有露馅,他夜半时听到的那句梦话也应当是……意外。楚迎臣打不定主意,心里有些没底,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最终不能化为令人踏实的事实。像是一大块石头揭开之后发现下头还有个坑,慌的不着调,也没来由。 乔乔既然没问,楚迎臣自然也不会去提起,整件事里头,有太多太多的漏洞了。 他也不想欺骗乔乔,从来都不想,可不想不代表着不去做。甚至楚迎臣想过,倘若有一日乔乔开口询问玄铁蒙面的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的时候。他可能会摘下面具,告诉她,我是你的小师弟,楚迎臣啊。也许会再次看到师姐厌恶的表情,也许终此再也不能见她对自己展颜——只要一想到这些,楚迎臣就知道先前想的不过是脑中空想。 纵使欺瞒,他也不能承受乔乔反感的一眼。 “师姐,我已经同师父回信,我们不必回荼鸣山。”楚迎臣耐心又细致的为她备好地图,递过去才又说道。“如今你修为尚浅,倘若留师姐一人历险,非我所愿——” “那不如你我同行可好?”乔乔顺着楚迎臣的话茬快速接过来,她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尖。“可能一路上要很麻烦师弟了。” “不会,有师姐相伴,是迎臣幸事。”楚迎臣停下脚步,深深的看了一眼乔乔的侧颜,语气认真又温柔。 乔乔眼睫一颤,她挠了挠有些烧红的耳尖,走的更快了些,却没有回答。 二人分别在各自门前,依旧是客栈相邻两间房,他们互道了晚安。 被掳至剑阁小楼的一个月仿若梦境,快的不太真实。那位神秘的铁面人究竟是谁,乔乔心里早有八九不离十的猜测,只是这个猜测有些太过于惊世骇俗。她不得不复盘回想自己看的那本《公子无双》到底有多少细节,自己是没有发现过的。 开篇的明灯秘籍,本是荼鸣山的宝物。男炮灰王庆诬陷楚迎臣偷盗明灯秘籍,才导致楚迎臣被赶出荼鸣山。这也是第一次穿书时乔乔和楚迎臣的初见。 后来真相大白,荼鸣山查明明灯秘籍是被剑阁夺走,楚迎臣才又回到荼鸣山。 剑阁和楚迎臣,一个是《公子无双》中描写廖廖的普通反派小组织,一个是《公子无双》里头风光霁月的男主。如今看来,剑阁没那么小,否则不会出世了几个门人就闹的血雨腥风。至于楚迎臣——在他没有亲口同乔乔讲明之前,乔乔不会多加揣测。 乔乔苍白着脸坐在窗口边愣神,桌子上摆着一枚熟悉的玉佩,赫然是当初铁面人送给“乔峤”的那一枚。怕是任谁见过这样一块玉佩都不会忘记它的质地,润美如羊脂,灵气浓郁。质地一如它的主人,琼林玉质,沅茝沣兰。 她那天还未来及退还的玉佩此时此刻也没将它物归原主,乔乔打不定主意,到底是将它还给……铁面人,亦或是楚迎臣? 乔乔抖着指尖去触碰那枚玉佩上浅浅的一个字,刻在边角上极浅极淡的一个字。倘若不是对着光仔细看,定然不会发现莹润玉瓣上藏着一个小小的“楚”字。 第30章 锁魂塔 修仙者多数辟谷,楚迎臣却偏爱同乔乔一同品食人间。大道漫漫,倘若无人相伴,该是多么孤寂。乔乔身处剑阁小楼中的那段时光,二人只字不提,简直快要成为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段没有发生过的往事。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只要不提起来,就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 二人还是又返回原来的地方,住在云地的客栈中。 楚迎臣每日来去匆匆,依照书里描写,他应当正处于金丹升元婴的关键时期。乔乔不愿多耽误楚迎臣的时间,又知他近日怕是真的去不了洞天福地。 《公子无双》书里头描写楚迎臣去洞天福地也用词隐晦“洞天福地中结识友人江书泽”。一开始乔乔单纯的以为楚迎臣是在洞天福地中认识的男攻二号江书泽,如今看来,也许并不是那么回事。 甚至楚迎臣的修为,乔乔也不是那么肯定,到底是不是金丹升元婴。因为明显那铁面人的修为要高很多,所以她一开始虽然有熟悉感,却并未向楚迎臣身上猜测。 晨时饭点,楚迎臣总算有个清闲时候,两个人一同于鼎鼎有名的醉酒楼里吃吃喝喝,快快乐乐。 “师弟,我也不能总拖着你,倘若你要是有什么地方想去直接去就行,不用带上我。”乔乔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蛋放进自己的碗里,颇有些垂头丧气。 楚迎臣面色如常的从乔乔碗中夹走青椒,哑然失笑,师姐心情低落到连夹了平时最不爱吃的青椒都不知道,是因为舍不得自己么,他垂着眼睫看夹到自己碗里的青椒炒蛋。“最近城中又有兽类作乱,本该在这里停些时日的,师姐不必忧心。”顿了顿话声,他举起筷子给乔乔夹了一些虾仁放在碗中,又道。“倒是师姐百日筑基过后的资质测试,恐怕需要我来给你测了。” 乔乔将杏眼笑成月牙,嘴角还沾着饭粒,乖乖巧巧的一点头。 “我巴不得师弟来给我测,要是落到一些不熟的人头上。他们一看成绩,好家伙,昔日的大佬师姐怎么灵力降了一大截,就该笑话我了。还好有你在!假如我资质高,师弟一定会夸夸我吹一波彩虹屁‘我师姐就是厉害’。假如资质不那么好,楚师弟你也一定会讲‘师姐,别伤心,资质那都不是事儿’。” 对着老婆人设一定不能崩,花有多甜笑多甜,永远对楚迎臣拿甜妹儿剧本,乔乔努力维持甜妹人设不倒! 楚迎臣情绪波动也影响到那双潋滟的桃花目,漆黑瞳仁里藏着无数将说未说的话,他眼睫掀起,认认真真的同乔乔说话。“师姐资质定然翘楚,即便平庸也无妨。我天资过人,我会保护师姐一辈子。” 老婆,你崩人设了啊。说好的谦虚,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君子呢。怎么突然来了一句‘我很强,我很牛逼,我罩着你。’这就要拿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本吗? 乔乔顺利拿起小娇妻剧本,她歪着头,筷子尖一点桌上青花盘,佯装一本正经。“师弟,我不爱吃青椒,请你为我消灭所有青椒!”哼,怎么会有青椒呜呜呜,乔乔只是喜欢吃青椒炒蛋里头的鸡蛋而已呀! 楚迎臣将青椒炒蛋中的青椒全夹入自己的碗中,笑着。“师姐,遵命。” 乔乔心事重重,却藏的很好。楚迎臣神色如常的和乔乔短暂分别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她向来不会去问楚迎臣到底是做什么事,乔乔只需要准备百日筑基之后的测试就行。 上午下了场雨,午后的阳光照不透,也不算很晒,是个出行的好天气。乔乔依照无人时传讯的飞鹤所写,御剑前往地图上标记的那团黑气处。她心中无波澜,还能笑着同楚迎臣开一场玩笑,下午去赴秦四的约。 飞鹤穿书赠来一卷已经有些泛黄的地图还有,一封纸笺。地图是云地的地图,纸笺只有廖廖数言,却不得不让乔乔赴约。那上头写着龙飞凤舞几行字“申时地图标记处相见,事关楚迎臣,你独自前来。秦四留。” 乔乔不愿与秦四过多牵扯,倘若没有楚迎臣这三个字,她理都不会理。可是这次就偏偏事关楚迎臣……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亲自前去瞧上一瞧。 地图上的位置有些偏,算是云地的边境处,这里人烟稀少,云地本度过严寒,当是春天,可入目遍是毫无生气的枯枝和荒草。 乔乔到的时候,秦四正靠在一颗歪脖子枯树上吹萧,他黑衣带斗笠,肃穆的也同一株老树。箫声沉稳,呜呜咽咽的飘在心头,惹得乔乔心里很不舒服,像是原主的情绪也遗留了一部分在自己身上。毕竟,这是原主用命去喜欢的青年,也不知乔峤遭遇什么才香消玉殒,让自己这个异世之魂住了她的身体。 秦四听见脚步声,顿了顿萧,挑起来半扇斗笠上头的帷幕,露出一张刀削的脸,眼窝深邃,剑眉入鬓。他神态有些疲惫,见到乔乔才多了点儿欣喜。“你,来了。” “若不是你信中提及我师弟,我不会来。”她不是原主,讲话也不必留情面,再说,乔乔本来也同秦四没什么关系。 秦四的瞳仁里肆虐着风暴,他克制不住的捏紧了拳头,只是一瞬又快速的放开,木然的点了点头,才指着原处对乔乔说。“你看,那处的高塔。” 乔乔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指向处,落在原处黑色的塔楼上。塔楼高十三层,阴气沉沉的,上头还漂浮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乔乔才入筑基期,不能张目对视,只能瞧个大概。她像是被那黑气灼伤一般,只一眼便错开了视线。秦四探出两根手指,想要为乔乔开一下天眼,乔乔往旁边歪了歪头,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想说什么,便直接说罢。”乔乔垂着眼,眼尾扬上去,冷若冰霜。 分明眼前人就是那个人,带给秦四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也许是之前乔峤总是活泼又俏皮,如今对他疏离又冷淡。她只是将原来对待别人时的态度对待自己,仅仅是这样,秦四就已经忍受不住了。再想到之前自己对待乔峤的态度,他恨不得穿越回之前的时光,狠狠地打醒自己。 秦四强忍住内心的酸涩,眼皮下的小脉搏一直在不停的跳动,晃的他眼睛也有点泛红。“这些天,我查到一些关于荼鸣山和剑阁的旧事。” “百年前剑阁还是修仙界的五大门派之首,阁主一朝入魔,才落得个四分五裂,人人喊打的结局。” “远处那座塔有五座,云地只是其中之一,里头无不是镇压着从古至今以来的邪魔外道。当年剑阁被杀的七零八落,阁主为了留存血脉,将阁中所有刚出生的孩子送到锁魂塔中。锁魂塔无人敢入,是庇佑也是……在养蛊。” “后来,修真界里混入许多流离失所的孤儿,他们不明身份,有些确实是普通凡人的孩子,因为灾荒瘟疫而流落,但有些……不太好说。也有运气资质都很好的孩子被人捡回去,给一些门派当弟子。荼鸣山同剑阁在出事之前关系最是密切,楚迎臣……是掌门捡来的孩子。” “你留在他身边,不安全。” 乔乔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秦四讲解这段并未写入《公子无双》书中的事情,一言不发。如今剑阁两字人人讳莫如深,倘若不是秦四提起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五大门派这个说法。 她垂着眼睛,像是被他的话所触动而沉默,又像是仅仅是沉默。过了许久,乔乔才哑着嗓子开口。“我尚且不能张目对视,那些孩子进了锁魂塔还能出来吗?” 秦四像是愣了愣才答。“总有运气好一些的。” 乔乔没再说什么,只冷漠的点了点头,问。“我知道了,你还有事吗?” 秦四觉察出乔乔的情绪低落下去,以为她总算想通,终会离开楚迎臣,心情也便好起来。“没有了,倘若以后你有事可以仙鹤传书给我,像以前一样。” 其实乔乔是在心疼,哪里会想到离开楚迎臣,她巴不得再多分给楚迎臣一些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最好的爱。倘若秦四说的是真的,那能活下来的人,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乔乔正要拒绝他,空中却有一道剑意凛然。 秦四和乔乔都顺着这股不算太温柔的剑意去看,是白衣剑客御剑而来。 楚迎臣像是来的匆忙,乌发束成的马尾有些凌乱,鬓边还垂着一绺头发。漆黑深长的眼睛定定的凝在乔乔身上,他语气平静,好像乔乔只是出来溜达一圈,楚迎臣只是来接自己的师姐回家。 他伸出手,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师姐,过来。” 乔乔没有丝毫犹豫,她提起裙摆,踩过荒郊野地的枯枝,想要走到楚迎臣身边,却被扯住了衣袖。乔乔疑惑的回眸,对上一双带着丁点企求的眼。秦四的指尖捏的很紧,指肚正好摁在她袖口的小珍珠扣上,被硌出一个凹下去的圆。乔乔扯住自己的袖子挣了一下,没有挣开,而楚迎臣就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她。 虽然郊外风声很大,但是楚迎臣依旧可以清晰的听见乔乔说出口的话。 他听见她说。“秦四,我只信我的师弟,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第31章 “师姐喜欢你呢” 秦四皱着眉,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烧红的的眼里全是痛色。曾几何时,他也曾漫不经心的对待乔峤,用不屑一顾的态度糟蹋少女的深情。那时秦四对待乔峤比如今乔乔对他更有甚之。 今时今日回想起来,秦四才能够设身处地,后知后觉的疼痛起来。他不知那时乔峤是否也如现在自己这般难受,好像被无数的细线绑住胸膛里那颗心脏,然后被反复拉扯,将柔软心田切割的鲜血淋漓。甚至秦四都能品尝到翻涌到嘴里的铁锈味,痛不欲生,还要生生受着。 回忆是一滴染在白水里的陈醋,品起来酸牙又苦涩。可当她离开之后,那碗带着陈醋的水都要成了稀有物件,需得让他自虐一般的细细品。 彼时剑阁覆灭,五大门派闹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为首的门派弟子皆以身殉“道”,剩下四个门派自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他们围剿剑阁这个庞然大物焉能毫发无伤?自然亦是元气不比从前,曾经的四大门派都只能休养生息,江湖上其他的小门小户就更不必说,更是伶仃飘摇。 强者为强时可以打肿脸充胖子,施舍给这人间丁点善意,倘若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不会想着救世。他们没有争斗,也没有派出门下的弟子去救治离散的百姓,他们只想苟延残喘换取自身的利益。 道貌岸然的君子们光顾着回复自身,哪里还能去招惹事端。虽普通凡人过的艰难些,但不用巴着这些修仙者们过活,境况倒比现在安定许多。 乔峤没了江湖任务的束缚,一颗心缀在秦四身上,除了修炼之外便是追着秦四跑。 斗笠侠秦四继承父辈遗志,不入门派,不修仙道,一颗心挂在盛世繁华之上。乔峤不怕吃苦,同秦四一起收拾这破落山河。拒绝无用,赶也赶不走,乔峤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秦四也不知为什么众人眼里,冷若冰霜的冰美人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了甜言蜜语讲个不停的女流氓。 素问山的灵瑶仙子同他有些父辈传下来的情谊,灵瑶入洞天福地带了伤,她距离本门又遥远。秦四正巧在那洞天福地所在的地界有处阁楼,便安置了灵瑶在楼里头养伤。 其实哪怕不是灵瑶,是其他姑娘,或者其他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受了伤,秦四也都会出手救治,他本性便是如此。 这月余时间,乔峤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是日日出荼鸣山山去寻秦四。秦四心里头无儿女私情,若是旁人来烦他,定是不会落得什么好脸色。那时乔峤在秦四眼里不过是一块丢不掉甩出走的膏药,后来哪里能想到这贴膏药稀有,是他受伤时候唯一能治病的药。 毕竟是荼鸣山的大师姐,又是前来帮忙,秦四也不能动用太过激烈的手段对付一个小姑娘。秦四同她讲道理,第一日乔峤答应的好好的,第二日却依旧会雷打不动的来到他身边。乔峤又同灵瑶不太和睦,动不动就大打出手,自然是乔峤动手,灵瑶被动防御。 二人闹了矛盾,上头帮派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干系,秦四不能任由她们在自己阁楼里头吵闹,不得不掺和着断一下是非。 灵瑶知书达礼,是顶有名的温柔女修,至于乔峤……脾气不好倒是江湖人人皆知。想也知道秦四那时怎么回应的,无非是 “乔峤,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些。” “回你的荼鸣山,不要烦我。” 秦四气的最狠的时候,连。“道不同,不相为谋”都说的出口过。 再厉害的医者都做不出来后悔药,就像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一样,秦四不是医者,也不是神仙。他做不到连神仙都不能完成的事,将那些伤人心的话通通塞回到喉咙里。 秦四没有同乔乔告别,只深深一眼便已然将时光流逝万年。 便是会爱她千秋万载,即使生生不得相见。 这次相别,可能是最后一面。秦四大限将至,他将入洞天福地历劫寻找一线生机,再见不知何时。也可能来年他化一捧骨灰,飘洋风里,历十年百年万年春秋,得以再睹乔峤一眼。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曾经那个永远痴痴瞧他,满心满眼皆是他的姑娘,再也找不见了。 秦四将乔峤永远失去。 …… 乔乔才不理会形容可怖,面目狰狞的秦四。她不知道具体的原主同秦四有什么恩恩怨怨,但也知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秦四也配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给谁看呢?能看到的那个人的魂灵已然不见了。 也许秦四同原主错过当真可惜,但乔乔终究不是乔峤,对秦四有意的人是乔峤,不是她。乔乔可以对楚迎臣的痛感同身受,却不会对秦四的难过流露出丁点儿怜惜。 她不会回头,也不必回头,乔乔沿着一条最笔直的路径,走向楚迎臣。 乔乔数学很好,晓得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虽然那条路不一定平坦,有枯枝断木,或有荆棘丛生,那又有何妨?只要她知道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就能走到楚迎臣的身边,便是刀山火海也不会有丝毫怯意。 楚迎臣不需要向前迈步,他只需要静静的站在原地,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掌心,温温柔柔的说上一句“过来”,乔乔就会义无反顾的跟他走。不需要犹豫,全然也没必要纠结。哪怕楚迎臣语气不那么温柔,哪怕他没有静静的站在原地,再后退一步,乔乔都会走上前,坚定地握住他的手。 十指交扣,传递彼此的温度。纵使此处荒草枯树,枯藤昏鸦,但只要握住彼此的手,就处处都有春意。 楚迎臣的手很好看,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长又有力度,牢牢地扣住乔乔的掌心。 牵手了牵手了牵手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真实的事情更要说三遍,天塌下来了乔乔也要说,她和老婆崽楚迎臣牵手了! 乔乔先前就想,自己的魅力怎么会失效,老婆是一定喜欢她的吧! 胡七八糟想了一通,思绪又拐在别的上头糟了,老婆握着她的手,万一紧张的出汗怎么办。乔乔心怀忐忑,面上丝毫不显露,走出来的步伐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同楚迎臣的速度正相配。 他们都是修仙之人,哪里不知道御剑前行走路的这会功夫早都到居住的客栈了。可谁也没提起,谁都没开口说,我们御剑回去吧。 两人就这样静静悄悄的走,风替他们说话,呼哧呼哧吹的丝毫不温柔。乔乔也不是前些日子那个身娇体弱的乔乔了,她迈入筑基期,一点也不怕冷!还没在心里暗戳戳的得瑟完,就感觉出一股力气从楚迎臣那里传递过来,踉跄着就被他扯进怀里。 明明是楚迎臣的手不怀好意,他自己使的力气,偏要挑着眉打趣。“师姐,看路,不要只看我。” 乔乔站立不稳,整个人靠在楚迎臣身上,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乔乔咬着嘴唇,似嗔非怒的瞪了楚迎臣一眼。但也舍不得凶他,依旧是好脾气的顺着。“是是是,我们小师弟貌比潘安,师姐一下子看入迷了,以后定然要多多看路。” “师姐。”楚迎臣眼神暗下去,他单手掐住乔乔的腰,食指搭在她的衣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布料繁复的花纹。楚迎臣的语气向来温柔,只是这次比寻常多了些难以辨别的情绪。让乔乔不由得想起猛兽在狩猎前压抑的呼吸,似乎和现在的楚迎臣如出一辙。 “嗯,我在。”乔乔莫名的有些慌乱,虽然强装镇定,还能一本正经的回答楚迎臣的呼唤,但是……她的声音在抖。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呼吸可闻,好像只要吸一口空气都掺杂着对方的气息。 “不要看路,要看我的。”楚迎臣垂着眼帘,他的心脏软成一片,她怎么什么都顺着他。师姐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啊,怎么从来从来都不怕。打小长在阴暗不见光地方的人,有朝一日寻见了光,她若是想离开,还能走的掉吗? 乔乔被这句低声的,仿若撒娇的语气弄得心尖儿都痒痒。她不能后退,不能后退,乔乔在心里对自己说。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人,明明是她先心动的,怎么交锋起来,反而落了下乘。 不能后退,那便只能前进。 乔乔仰起头,他们之间的距离更加靠近了,她能够仔仔细细的看清楚迎臣的睫毛,还能数一数到底有几根。 她狡黠一笑,在楚迎臣有些错愕的神情下,踮起脚尖,双臂勾住他的后颈,整个人陷进楚迎臣的怀里。楚迎臣抱乔乔一个满怀,来不及多想,来不及搂她更紧。就看见这位师姐头微微一偏,如蝶的羽睫忽闪,藏着丁点小得意。她凑在他的耳边,用小小声的气音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羞怯。 “有你在,我看路做什么,师姐喜欢你呢。” 楚迎臣如玉的耳珠一下子就变得通红。 第32章 “师姐,你不要哭”…… 楚迎臣喉结一滚,垂下眼帘只能看到她的发顶,摇摇欲坠着一朵迎春花。师姐好看,他向来都知道。在长阶相见之前,楚迎臣对于乔乔的好看仅仅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大概知道她不错也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如今已然发展到,是可以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神魂颠倒的姿色了。楚迎臣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小巧精致的鼻尖,杏眼的眼尾很长,半扬着,清纯又撩人。 想吻她。 但,以那个温文尔雅的身份做这种事,一直以来带着的面具会不会不妥帖,乍一显露充满占有欲甚至戾气的一面,她会不会厌烦?师姐应该喜欢,温柔的,正人君子吧。 楚迎臣咬着舌尖喘气,将欲望和想法都压回去,藏起来。 刚才那句话一直在胸腔里回荡,刚刚乔乔说什么来着,她说“师姐喜欢你呢。” 之前楚迎臣感受到的喜欢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云雾,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更别提前些日子他将乔乔带走,困在剑阁的那句“心上人是秦四。” 她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纵使说的全是假话,只要说出口,那楚迎臣便会全部当做真的。就算心里知道是假的,也甘之如饴将那些苦涩变成欺骗自己的甜。 但还是远远的不够,他仍然不敢相信那句喜欢就被乔乔如此轻而易举的讲了出来。楚迎臣狠狠地闭上眼睛,任由心脏剧烈的跳动,他将乔乔揽在自己的胸口。动作温柔的抚摸着乔乔的长发,想用力却又克制到颤抖。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他一时之间觉得空旷良久的心脏终于被填满,迟疑了会才答。“我……也喜欢师姐。” 是师姐,不是乔乔。 乔乔心怀忐忑,她不知楚迎臣是早就对这位荼鸣山的师姐心怀仰慕,还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才会被拨动心弦。可此等隐秘之事,她又怎好直接张口问。“哎,我从一年前就不是你的师姐了,你喜欢之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呀。” 楚迎臣会把她当成神经病吧。 是荼鸣山的小师弟,还是剑阁的大魔王? 楚迎臣心里也并不轻松。 他们都在困守自己,抛给自己全然不搭边的选择题。谁也不能鼓起勇气开口问一问,只能忐忑又珍惜的彼此相爱下去。 —— 楚迎臣整日里还是匆忙,归来时又总有一盏灯在等候。他哪里舍得乔乔每日苦等,哄过也劝过,乔乔依旧是每日雷打不动,美名其曰要练剑。 男人果真影响她的出剑速度,美色误人。这两天光顾着甜腻腻的恋爱了,百日筑基马上就要到了,测试的灵石还没太有底。其实说没底也不尽然,乔乔先前在彩鸾镇的时候搜罗了一些漂亮的石头。 说来也奇怪,彩鸾分明是个小小的城镇,听起来也普通,《公子无双》书里更是半点儿没提及。可偏偏那地方藏着不少宝贝,且不说帮助她洗髓的那块青金,就连姑娘们头上戴的珠宝们也有些灵气充盈着。怪不得那里的舞娘样貌出挑,腰软善舞,灵玉养出来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乔乔将那堆石头摆在桌上,用指尖戳了一下最中间那块火红色的星状玉石,不确定自己是否感知到了火属性元素。 这次的资质测试除了要定天资品级之外,还必须得感知到属于自己的属性元素——倒不是非得在筑基期感受到,只是乔乔想早一点确定下来,毕竟快一步就意味着比别人多一种可能。更何况,旁人都是在金丹期才隐约感知到元素种类,而乔乔自从青金洗髓之后,就能隐隐约约发觉这个世界其实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元素构成的。 资质测试用哪种灵石其实和结果关系不大,因为天资不会因为一个测试的玩意儿而影响结果。但乔乔这次打算连元素感知都一气儿觉醒,就不能马虎着用随便找来的石头了。因为寻找到的灵石属性和觉醒出来的元素属性关系很大,对元素的亲和性往往需要本属性的元素去激发。 乔乔还没有想好自己的元素种类,或者说她本就心里有底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属性,但是不太确定要不要以后都是这一个属性的元素。毕竟元素属性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换句话说,某个人可能刚出生的时候是一种元素,成长些日子可能又会换一种亲和性元素。但自己最终到底是什么元素,都是不确定的。是根据觉醒的那次激发出来的元素来判断,和先前有过的属性元素无关。 乔乔自我感应出的元素属性是木属性的,她头一次将灵力实体化的时候有淡淡的绿色。楚迎臣的属性应当是水,水木相生,她和老婆配的很! 只不过,木属性的剑意往往不勾凌厉,使出来的剑招多为守护。乔乔虽心有楚迎臣,一直以来的目标也是想要好好的护着他,让他免于被那些渣男们伤害。但是如今,他们两情相悦,只是保护的话,就显得有点不太够看。 她不想仅仅做楚迎臣成长前进道路上的避风湾,还要做一个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 乔乔心动于火属性的爆发力和剑意的锋芒毕露,火本不克木,更喜见木生。她若是将自身木属性的倾向转为火属性的话,难度是不大的。怎奈何都道水火难容,她的属性倘若在战斗中和楚迎臣的属性并不相融的话,怎么能守护呢? 她也想以战止戈,用一往无穷的剑意去克敌守护,可乔乔现在只是小小的筑基期,叹气气。 时辰已然半夜三更,乔乔还在桌前纠结着灵石。一豆烛火颤抖着跳动,晃了她的眼,乔乔这才注意到烛花未剪。寻常时候,楚迎臣总舍不得让乔乔多等,再忙的事情都会回客栈,今日怎会来的这样迟? 乔乔推开自己的房门,栏杆廊道里除了燃着的烛火就是她自己的身影,没有半点儿楚迎臣要回来的前兆。她心里担忧,又不知去何处寻找楚迎臣。 楚迎臣最近在忙的是什么,乔乔不是不想知道,只是如今自己对他尚且有隐瞒,怎么能要求他对自己坦诚相见。 驻扎在空中楼阁上的情爱,总有坍塌的一天,乔乔不愿意为这栋楼的坍塌推波助澜,便只能沉默。 天都鱼肚白,鸡鸣也过了三遍。 修仙人的耳鼻总是灵敏,她还未见到楚迎臣的人,倒是先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乔乔听到的脚步声虚浮,带着点儿踉跄,气息很是不稳。空气里头还有一丝混在熏香里头的血腥味,像是被刻意遮掩过。 乔乔匆匆忙忙打开自己的房门,就有一道身影跌着滚进她的怀里。是楚迎臣,他面如金纸,唇色也苍白,抬起的指尖打着颤抚上乔乔的面庞。“师姐,让你等久了。” 还不等乔乔说话,楚迎臣皱着的眉头又舒展,冲乔乔露出一个神采飞扬的笑来。“我没受多重的伤,只是从前没人等我,如今知道有人等我回来,便想你多疼疼我,刚才没有吓着师姐吧。” 他以为就能糊弄过去,又伸手捏了捏乔乔柔软的腮肉,准备赶紧道个别,就回自己的房间疗伤。 可谁知乔乔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将楚迎臣拖到自己的床上去。 楚迎臣也乖乖巧巧的任她拖着,兴许是被“扔”到床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身体某个伤处,才轻哼了一下。 空气中明明有血腥味,可楚迎臣的衣衫丁点血迹没有,看得出来他自己早就清理过。楚迎臣向来能忍,什么痛什么苦哪里会往外说,乔乔倘若今天不往深里想,信了他的鬼话才是傻子。 楚迎臣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什么想她多疼疼他,他哪里舍得让自己为他担忧。 若不是真的不能装出一副完好无损的样子,若不是真的赶不回来,他怎会示弱于人前? 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落在楚迎臣的手背上,烫的他整颗心都在颤抖。楚迎臣这才变了脸色,他皱着眉头解释。“师姐,我真没事。” 乔乔气狠了,根本不理他,直接上手扯开楚迎臣的衣带,外袍顺着肩头滑落,就露出里头的白色亵衣来。 青年眉眼如画,此时衣衫撩开,露出大片精致的锁骨。本是个暧昧气氛,乔乔却全然没在意,她的视线停留在如今依旧在往外渗血湿透亵衣的那处伤口上。 乔乔哑着嗓子,还有些许哽咽。“这就是你指的一点儿小伤吗?” 楚迎臣靠在床头苦笑,他半撑着身体,毫不顾忌自己如今衣衫不整,并不符合那个荼鸣山二弟子的君子之风。他用指腹为乔乔擦去脸上的泪珠,温柔又耐心的解释。“师姐,一点小伤而已,你哭什么。” 乔乔蓄灵力想要为他疗伤——这本是金丹境界才能做的事,现在的她根本做不到。越级去为楚迎臣疗伤,只会伤及自身。 楚迎臣拦住她的手,将乔乔的手掌扣紧放在胸口。他皱着眉头,漂亮的眼睛垂下来,乔乔也无法瞧见那双桃花目里头的情绪。 两人沉默,乔乔根本不想理他。过了许久,才听见楚迎臣哑着嗓子开口。 “我少时多舛,向来无人为我担忧。一直以为,倘若有一天真有人为我伤心为我难受的话,该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 “可如今看见你的眼泪,我竟然情愿你不知我痛。” “师姐,我确实受了伤,但你不要哭,我会更疼。” 第33章 “我是你的” 乔乔触碰他衣襟的手顿住,半扇眼帘撩起,正正对上楚迎臣晦暗不明的瞳仁。一颗心被他捏在手里,她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对他才好。 她怎么会不知道“少时多舛”这四个字的份量有多重?《公子无双》那本书里头虽然有很多情节和剧情同现在的真实发展有出入,但那些细枝末节处未必就是假的。她亲眼见过的高烧少年置于阴冷山洞中是真,如今这个衣衫染血面如金纸的青年人更是活生生的在她面前。 乔乔从兜里摸出来几颗自门派带出来的疗伤丹药,兴许楚迎臣吃过更好的,但她还是想将自己所拥有的,全都给楚迎臣。 “我不是哭,我是被气的,气你想骗我。”乔乔垂着眼解开楚迎臣草草包扎过的血色布条,眼看着那处胸膛布着零星的疤痕。他不是才受的伤,而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层层的疤痕上堆着血痂,血痂上又淋漓着鲜血,只是看一眼,乔乔就疼得受不了。 楚迎臣眼见着姑娘柔软的指尖一点点的触碰那些疤痕和伤口,哪里还感受到疼痛?疤痕最是敏感,何况正处在胸膛处,被心上人一点一点的摸过去。精致如玉雕的脸颊也渐渐染上绯色,他沙哑着嗓音低声呵止。“师姐!”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所以我不问你这伤都是怎么来的。”乔乔将药粉撒在他身上,浅黄色的末渗进崩裂的伤口中,铺了一层。她动作已经极尽温柔,可楚迎臣额角上还是有细汗冒出来,他一声不吭,能忍的很。 “但你好歹也顾惜着自己一些。”乔乔扔了瓶子磕在床边,一双杏眼里翻涌着浓重的情绪,眼角挂着戾气。楚迎臣未曾见过这样的乔乔,他以为师姐从来都是甜软亲切,永远都是顺着他哄着他,原来她也会有生气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心脏,在这场气中,竟突然开始沉沉的坠下来,落在实地上。开始有了一种不太真切的真实感,原来师姐说的喜欢自己,好像是真的。她不止会为他开心,为他流泪,为他难过,也会因为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生气。 “我知修仙之人多有受伤之时,纵使你修为深厚亦不能免俗。倘若有朝一日我也面临强敌,更是要受伤的。练武之人,修道之途坎坷,我全然不是因为你的伤而生气,那太过矫情。”乔乔用手遮挡住楚迎臣的眼睛,她能感受到他长长的睫毛触碰到自己的掌心,甚至有些痒。 “我只是气你想要欺瞒我,气你不爱惜自己,匆匆赶来见我,连伤口都来不及处理。”乔乔倾身,双手撑在他的两侧,像极了要占人便宜的女流氓。 她也确实是女流氓,附身的动作又凶又狠,可亲上去却温柔的不像话。轻飘飘的吻落在他的嘴角,乔乔眼里盛着情绪万千,毫不客气的同他说。 “你既然说了喜欢我,而我也正好喜欢你。” 楚迎臣的眼睛里压着一些困惑,他乌发长束散在肩头,任由乔乔欺身在自己身上,凑近自己的耳边讲话。 “楚迎臣,你现在是我的。” “我不许你不爱惜自己。” “好。”楚迎臣掐住乔乔的腰,闭上眼睛,高扬着脖颈,露出脆弱的喉结。像是认命一般靠在乔乔的肩头,半是沉迷半是隐忍的又同她讲了一遍又一遍。 “我是你的。” “我是你的。” …… 楚迎臣每日出门格外早,向来乔乔起床时他已然离开客栈了。昨天楚迎臣本就回来的晚,后来他赤红着眼睛吻了她一遍又一遍,沉默着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然是太阳升起了。 第二日的时候,楚迎臣并未出门,而是敲响了乔乔的房门。 他白衣轻带,皎如玉树,当是人间第一流。楚迎臣靠在门框上抱臂等乔乔为他开门,耐心的将自己站成石像雕塑。等了没多久,乔乔便打开门,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无辜又茫然,似乎还在睡梦里。瞧见楚迎臣的时候,琥珀色的瞳仁一抖,霎时清明。 “师弟。”乔乔眉开眼笑,凑上去想要给心上人一个早安吻。临到半截不知想起来什么,又生生的顿住,笑意收敛,面无表情的看着楚迎臣。 楚迎臣却接过来乔乔,握住她的细腰,没等乔乔反应过来,就亲了亲她的额头和脸侧。 借着明亮的日头,他眸光闪烁,落在乔乔那截玉白的脖颈上,有浅色的红痕。楚迎臣不动声色的抚上乔乔的侧颈,心虚的垂下眼睛,有些可怜兮兮的。“师姐,我伤口疼。” 乔乔想关门又真的担忧,只好将他放进来,晨起湿漉漉的眼尾还没完全褪去睡意,带着点水汽。楚迎臣舔了舔唇,然后错过去视线,从怀里摸出一块绯色的灵石摆在桌上。 被他放在桌上的那块石头很漂亮,主体是绯色却掺杂着蓝紫色渐变的花纹,似有若无的灵气充盈着整块灵石。乔乔一下子被吸引了视线,这块石头稀有到她甚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一时喉咙被堵住,乔乔说不出来一句话,昨晚上的气都消失殆尽。 “你最近……都是在找灵石吗?”她还以为,楚迎臣是为了自己的修仙之途在忙碌奔波。 楚迎臣摸了摸鼻尖,垂下眼睛,露出好看的眼尾弧度,是个默认的态度。但像是怕乔乔有心里负担,他解释着。 “我修为前阵子刚破阶,如今只等臻于圆满,无需耗费什么时间,只是等日子就可以。” “这块灵石还算稀罕,灵气驳杂,五行属性竟含其四,木,水,火,土。我没能找来五种属性的灵石,时间眼看着到头,怕来不及。” “师姐,我知你心有凌云志,那我愿为长阶梯。” 乔乔正为元素属性的选择而纠结时候,他却早就为自己想好下一步。她以为自己已然给了楚迎臣最好的喜欢,却总是发觉楚迎臣还有更让人窝心的下一步举动。她摸上那块尚还温热的石头,仿佛带着楚迎臣的体温。她在穿书之前心心念念的意气风发少年郎,穿书之后一眼倾心的青年人,此时此刻,真真切切的就在她的身边。 —— 资质测试的那天,乔乔心里忐忑又紧张,恨不得将原主的资质挪过来放在自己身上!晨起梳妆时,她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脸庞,久久以来的疑惑再一次浮上心头。世界上怎么会有长的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乔乔和乔峤,就连名字也如此相似。 澄黄的镜面看不清晰面容,她向来粗心,就连耳朵上戴的玉珠都能划破耳尖,沁出一颗血滴。 乔乔凑近镜子,想要看看伤处如何,镜面有些反光,不太明晰的映着耳垂下,一点小痣。这颗痣是乔乔穿书之前自己的身体上就有的,怎么穿书进来附身到别人的身体上,也会有这颗小痣?面容相似也便罢了,就连身体上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倘若不是今日耳饰划破耳朵,她也不会想着用照不明显的镜子去看自己的耳朵。 她第无数次产生这种感觉,好像现在的这具身体,其实就是自己的。灵魂和身体的贴切感,以及柔软皮肤的真实感,让乔乔陷入一种,其实自己本来就应该身处这里的错觉。 假如这具身体是自己的,那乔峤又是谁呢? 来不及多想,楚迎臣已然在平时练剑的竹林里等她。他们居于闹市,也有常去的石台练剑,磨砺剑意。此次乔乔资质测试少不得要闹出一些动静,难免会惊到那些普通的平常人。他们不欲惹人注意,就挑选了后山头的竹林。乔乔只得暂且压下疑惑,收了耳朵上的饰品塞入妆奁中。 清风微澜,草木葳蕤,天骤而降霖雨,拂碧波万倾,好时节逢好天气。乔乔足尖轻点,游行飘逸,如影似风。她行于万倾竹叶间,就连衣襟都沾染几缕柔嫩新叶。 楚迎臣来的稍早一些,他应景的穿一席青衫,凤姿九春,笑如朗月入怀。“师姐,你来了。” 乔乔莫名生出一种约会的错觉,心里不免有些赫然。她先前并未谈过恋爱,只朦朦胧晓得男女之间谈恋爱无非是看电影便没什么乐趣了。如今她也算有了“男朋友”,相约在竹林里,可比看电影要浪漫许多。 “一会儿测出来的结果不好的话,可千万不要怪外抹角的安慰我,我可不需要。”乔乔翻腕拿出那块剔透灵石来,用指尖戳了戳上头的凹槽。 “好。”楚迎臣自然不会反驳她,他席地盘膝,也将乔乔拉下来,相望而坐。 乔乔之前看过那些电视剧里头,男女双修……便是现下这个姿势。“咳咳。”她想的忒歪,六根不清净,想把杂思咳出去。眼观鼻,鼻观心,乔乔只将视线放在灵石上头,再不多想别的。 楚迎臣哪里晓得乔乔在想什么,那块石头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之中。楚迎臣用浅蓝色的灵力催动其旋转,霎时之间光芒大放。 “师姐,将你的灵力置于灵石中。” 乔乔双手放平,任由楚迎臣水属性的灵力充盈在自己的掌心。 天之涯,海之阔,她无时无刻不被温柔所包裹。 第34章 资质 温柔的水灵力从乔乔的掌心钻入身体里,乔乔有一种好像被楚迎臣看个精光的错觉,她心里的忐忑与紧张压过了旖旎氛围。 一道四色的灵力细线从灵石中间喷涌而出,弥散到整片竹林,竹叶萧萧肃肃,落了满地残叶。木,水,火,土,四种属性的灵力大盛,充斥鼻息之间。那道灵力以火属性为主流经她的经脉,楚迎臣观察着乔乔的神情不乐,他又注入一道精纯的水属性灵力。 乔乔面色素白,黛眉深深的蹙着,强行压制着胸腔那股沉重的闷痛感觉。凭空生出燥热的火,宛如在燃烧四肢百骸,一道温润的灵力从外界传入,滋养着她的身体。那股难受的感觉经久不息,烧灼感过后,又是碾压骨髓的痛楚。 实在是太痛了,比洗髓那日的痛楚还要强上百倍,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切割她的皮肉。可乔乔从未听说过,资质测试还能如此之痛。她提前打听过的,资质测试只是灵力交融,即便是加上元素感应,也不止于此。 迷迷糊糊,乔乔陷入昏迷之中。纵使昏迷,滔天的梦境也不肯放过她。 眼前是暗无天日的黑,夜幕低垂无星也无月,压抑的人心惶惶。一座高塔屹立在视野的尽头,连接着混沌不堪的红。 乔乔踩着地上粘腻的液体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她努力的不去想踩着的到底是什么,也不恐惧这压迫人心的黑暗。只有远处遥遥的那座高塔,是她唯一的目标。乔乔不知身在何地,就连意识也不太清明,大概觉得这只是她自己的梦境。 乔乔不知道为什么要向着那座高塔前行,但是一定要前行,有莫名的东西在吸引她。 行的越来越近了,乔乔才发觉这个世界并不是全然黑暗的,四周其实是有很多人。 他们大声喧嚣,呵斥着,振聋发聩的声音吵闹又惹人心烦。莫名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她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好像一刻情绪万千,下一个时间又空空如也。 乔乔离那座高塔越近,心里的压抑感就越强,好像这片世界的天空,根本不成体系,是破碎的。那些人根本就身处艳阳天,只有她自己在历经黑暗,还能眼观世界。就仿佛她所经历的情感变化,都是因为一人而起。 终于,乔乔透明人一般穿梭,走到了高塔的最前方。待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她的瞳孔骤然缩小,惊讶的捂住嘴巴,几乎要尖叫出声。 高塔的最前方有一个玉雕的高台,高台如玉,却泼满了鲜红的血。那些血染红了乔乔的视线,顺着早就斑驳的柱台蜿蜒而下。 高台上伤痕累累的人——是楚迎臣。 乔乔难以置信的呢喃。“楚迎臣” 这声呼唤好像戳到了她的某根神经,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疯了一般大声尖叫“师弟!楚迎臣!” 楚迎臣仿佛听不见一般,只是双眼放空,看着厌恶他的整个世界。 其他人也听不见,瞧不见乔乔,他们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诉说着对那高台上青年的最大恶意。 乔乔完全就是一个局外人,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楚迎臣受苦。 她不能再向前一步了,这个世界里仿佛有着透明光幕阻隔着一切。乔乔伸出手,疯狂的拍击着那道屏幕却不能离楚迎臣更近一些,只能捂住嘴巴小声的哭泣。 楚迎臣淡漠的视线划过众人,他毫不在意自己接下来会经受什么,他只是有些疲惫罢了。什么是活着,不过是白白受苦,一日一日见证这黑暗的人世间。 世界里开始飘淅淅沥沥的小雨,天上的乌云更沉更低,依旧沉的让人喘不过气。 乔乔觉得自己从未离楚迎臣如此之近,又离他如此之远过。好像这个世界,就是楚迎臣的内心世界一般,他们融为一体,心心相悉。 “一十二颗镇魂钉,都要打入他的十二经脉中。” “一百零八钉眼,要准确扎入他一百零八大穴,不能失手。” 封尘立于高台之上,小声嘱咐着门下几个弟子。 声音遥远的响在乔乔的耳边。 他……在说什么? 乔乔的眼里是泪,抬起手臂想催动灵力,却发现丹田枯竭如腐败的烂石。从体内到体外好像有一股火,她的整颗心都要被烧透了。 “要我说,就该多钉几颗。” “对嘛对嘛,毕竟可是那一支的血脉,不多钉几颗能死透吗?” “诶呦,你还想让他死,也不看看他死不死得了!” “现在我们的能力,只能将他镇压,把他钉上钉子关在关在锁魂塔里。” “真是晦气。” 也有人问。 “这么多钉子钉下去,他全身还有一块好肉吗,不全都是血窟窿了?” “这也太恶心了吧。” 你们才晦气,你们才恶心。 放手,快放手。 楚迎臣,你快跑啊!!! 乔乔大声的哭喊着,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听见她的话语。 钉子刺破皮肉的声音那样的刺耳,一颗又一颗,仿佛钉在了她的心上,把她的心都钉碎了。乔乔呆愣愣的跪在地上,弱小,又无力。 楚迎臣的唇边开始溢出来鲜血,他不怕痛一般,除了偶尔的闷哼声再无别的反应。终于,楚迎臣仿佛无意识的顺着乔乔的方向望过来一眼,将疑惑的视线定在那里。 乔乔隔着万千的岁月和他对望,浑身都在发颤。 奇怪,那里怎么会有一朵……迎春花?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吧,楚迎臣垂下眼帘,勉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那锁魂钉钉到了胸口,只要一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只是那一眼迎春,便开始让他的世界透过一线光芒,破开暗无天日的黑夜。 —— 眼见着乔乔汗湿鬓发,血色渐渐从脸上褪去,楚迎臣焦急不已。他单手托着那块灵石,快速的咬破自己的指尖。五指连心,他以心血为媒介,在半空中快速划出一道符文,打入乔乔的心口。 灵石枯竭,里头各色都消失殆尽,化为一块灰色粗糙的普通石头。 她听见焦急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熟悉又亲切。 “师姐,师姐。” 不知自己出现了什么样的状况,又换来惊怒的一声“乔乔!” 乔乔还沉浸在梦中,久久不能缓过来,她一睁眼,自己就在梦中人的怀里。乔乔颤抖的伸出手探上楚迎臣的脸颊,而他刚好也垂下头,定定的看着她。 乔乔小声的呢喃,受惊一般用指尖描摹他的眉眼。“师弟——师弟。” 楚迎臣皱着眉瞧她,师姐的状态很是不对,整个人都瑟瑟,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 刚才的梦境如此真实,乔乔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状态,牢牢地抱紧楚迎臣。楚迎臣一把揽住乔乔,同她额头相抵,沙哑着嗓音。“师姐,我在。”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说。“乔乔,你要吓死我。” 乔乔神思恍惚,将楚迎臣搂的很紧,一阵出神,刚才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紧到后来,她的呼吸不再顺畅,才发觉已经屏住呼吸好久了。不想再让楚迎臣为她担忧,乔乔努力的放平心态,不让楚迎臣瞧出一点端倪。 她苍白着一张脸,脆弱的好像只要轻轻一触碰,就会碎掉,小心翼翼的问他。“我的灵力结果是什么呀?” 楚迎臣瞧着这样的乔乔,将视线放在手中那块已经碎裂的石头上,假如……这四种属性元素都不是乔乔的亲和元素,那金属性是她亲和元素的概率也很低。资质最差……倘若不是修为尽废之前迈入了修仙门槛,恐怕她连修仙也不能。 只要一想到师姐今日的伤苦都是拜秦四所赐,他就后悔,为什么没能将秦四给杀了。 楚迎臣对上乔乔充满期待的眼睛,怎么忍心直接说出口。他心疼的吻了吻乔乔的眼角眉梢,将她揽在怀里。“师姐,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我会的。” 怕是结果不好,先前的猜测都落空了。 乔乔的双眼沉着冷静,她极快的镇定下来,和楚迎臣通红的眼睛对视,展颜一笑。 “资质最差又如何,我不信上天如此亏待我。”她扶着宽广的衣袖,捏过那块已然灰白的灵石,仔细观赏。 楚迎臣看到阳光跳跃在她的睫毛上,这个角度的乔乔,清透的仿佛下一刻就会不见。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挽留,触碰到她的羽睫。 乔乔的睫毛抖了抖,她垂着眼睛,素白的手指攥成一个拳头,不甘又失落。 “没关系,资质最差又如何,灵力无感应又如何,倘若眼前没有路,我便走出一条自己的修仙之路来。” “师弟,你莫要为我担忧。” 楚迎臣心头酸软,看着坚定又执着的乔乔,也跟着点了点下巴。他替她抚去鬓边的湿发,温声。“师姐,我相信你。” 乔乔心里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除了自身资质不尽人意之外,还有那个稀奇古怪的噩梦。那场梦实在是太过真实,乔乔分不清到底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只是一场梦。 楚迎臣垂下眼睫为乔乔整理衣衫的时候,无意间将视线落在那块宝贵的灵石上头。他眼里划过一道狐疑的光,楚迎臣捏碎那块灵石,将它变为粉末,惊讶的发觉里面竟然不包含任何的属性元素。 资质最差感应出来的是灰白色不假,但这块石头的元素属性为何都无缘无故的失踪了?不像是没有感应出它们来,倒像是将所有的元素种类都全盘吸收了。 楚迎臣又将那些粉末仔仔细细的分辨一番,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带着些激动和惊讶,他坚定的同乔乔说。 “这只是四种属性的灵石,如今没有包含丁点儿元素属性,不像是资质为凡,倒像是将所有的灵力都吸收殆尽。万一,你的体内五种属性都有,只是差一块金属性的灵石呢?” “啊?”乔乔瞪大双眼,等等,这是什么意思。“那我这是,从废柴变牛逼的大佬了?” 楚迎臣虽听不太懂乔乔的用语,但也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同乔乔解释。“这灵石里的元素都被你吸收了,应当不是感应不出来,倒像是它的资质配不上测试你一样。” 真是虚惊一场! 乔乔眉开眼笑,作势拍了楚迎臣肩膀一下。“好呀你,吓我一跳。”假如真如楚迎臣若说的话,那她要有能力保护老婆了哎?! 开心,撒花,转圈圈。 —— 既然有了这种可能性,眼下就是需要找到一块金属性的灵石再次测试。所需要的这块纯金属性灵石不太好找。楚迎臣为乔乔找来的那块灵石已然顶尖,接下来要找到的金属性灵石不仅仅要精纯,还需要所含的金属性灵力盖过那块灵石的四种属性灵力之和,才能再次发生灵力感应。 不过纵使前路艰难,也知尽头是康庄大道,乔乔便也没多当做负担,蹦蹦跳跳的同楚迎臣约会。 楚迎臣为她开心的同时,也生出自惭的心理。师姐资质简直前所未闻,毫不怀疑她会踏上一条万众瞩目的路。 她终将宛如一颗天上的启明星,照亮很多人的夜幕,指引无数人前行的路。 乔乔那样好,那么好。 他却出身于泥泞,身体里流淌着最肮脏的血脉,带着一张假面伪装成君子,日日欺瞒她。从前向来不放在心里的身份,如今被摆在明面上,明晃晃的简直要刺痛楚迎臣的眼。 他之前不在意,是因为无所谓无干人等的眼光。如今在意是因为心头挂了一位名叫乔乔的姑娘,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自卑啊。 楚迎臣看着在阳光下蹦跳的姑娘,眼色沉沉的挂着风暴,在乔乔看不见的时候徒留苦笑。 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既然选择了这样的道路,怎么还敢去奢望爱人。 这是一条荆棘丛生的悬崖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在等着他。 楚迎臣在喜欢乔乔之后,第一千次问自己,你当真忍心? 忍心那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姑娘陪着自己颠沛流离,陪着自己人人喊打,陪着自己经受滔天的骂名。他愿意给乔乔一场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爱恋,秦四伤她,但是他舍不得。 纵使结局……是死亡。 楚迎臣当真了解乔乔,知她坚强无畏,即便是没有他,也只会让她的出剑速度更快。也许就像她忘记秦四一般,乔乔终有一天也会忘记自己。 待那时,她已然立于天道之高,他成则受她唾骂,情义皆亏欠于她;败则化为一抔黄土,成为她记忆里一抹烟霞。 今日行乐且需歌,只可惜,他们刚开了个头,楚迎臣就已经幻想有她在的日日夜夜。楚迎臣为自己幻想出来的每一天来推演换算,无论走那一条路,都是必死之局。 光阴不等人,他却还在贪恋。 第35章 “你也配?” “师弟,我想自己进洞天福地。”乔乔已然度过筑基期,需要大量的历练才能精进修为,入洞天福地是每一个修仙者的必经之路。 乔乔担忧倘若提起去洞天福地的话,楚迎臣会同她一起去。 乔乔资质不太稳定,灵力也不太稳定。她的资质测试还未完整,只能间歇性使用其他四种灵力。人的穴道就那么多,每个修为能承载的灵力是一定的。乔乔体内有四种灵力,这即是优点也是缺点。好处是可以运用五行相克的原理来制敌,坏处也分外明显,体内有数的灵力还要被分为四份,待金属性资质被触发后还要分为五份,这样可调动的灵力就非常少了。 照理说楚迎臣不一定会同意她自己去,所以这才试探着同楚迎臣提起来。 楚迎臣愣了一下,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问她。“为什么?” “我总不能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羽翼下,当一朵温室里的花。”乔乔的眼睫毛很密,垂下来的时候就显得分外安静乖巧。她的模样柔软无害,可说出口的话却分外有力量。 修□□中,鼎鼎有名的女剑修有则有,千年前的第一剑修素问便是个姑娘,只是惊才艳艳者有些少。哪个姑娘不是父兄的宝贝,娇宠着长大的?就连修为相对高强的易瑶出行时也带着大批的同门外系弟子当护卫,更何况如今修为尽失的乔乔? 见楚迎臣沉默,乔乔摸了摸鼻尖儿。“我资质罕见,倘若不勤加修炼,便对不起老天给我的天赋。” “我当初看荼鸣山里头的藏书,知晓素问女侠一剑破天,只身闯古地,将这混乱的天下以剑意荡出一片盛世光明来。” “快意江湖,我心羡之。” “我虽不敢求未来如素问一般磊落光明,但修道一途,我也早就做好受伤的准备,每一次的受伤只会让我变得更强,你要信我。” 乔乔的眼里有光,楚迎臣说不出拒绝的话。 “当然,我也答应你,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为你,我才心有剑意,你在,剑意就在。”乔乔的目光温柔,盛着满满当当情义。 楚迎臣漆黑的眼珠盯着乔乔,里头似乎翻涌着波澜,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才哑着嗓音答好。他舍不得她受伤,便会以身相护,修道路途上哪里可能不沾血。楚迎臣正是因为自己吃过苦,受过伤,才有了今天的修为。 即便是乔乔只是一个普通平凡人,楚迎臣自问也能保护好她,但他知晓师姐心中所求非此。 雄鹰翱翔于天际,靠的一定不是束缚住它的翅膀,更何况情爱之外,总有其他的东西要追寻。他们都将会在各自的道途上闪闪发光,然后殊途同归。 乔乔心有楚迎臣,而后有道。待那时,她的剑意便是为楚迎臣而生,乔乔会成为他的铠甲,也是他心之所向的软肋。菟丝花听起来太软弱了,乔乔想做一颗可以和他比肩的大树,也能为楚迎臣遮风挡雨。 霞明剑照霜,乔乔启程的路也散播温柔的月光,月下飘细雨,谁说不浪漫。 青年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执伞相送。 乔乔一身劲装飒爽,高马尾飞扬,她本眉眼艳丽,如今打扮多几分大开大合的英姿。乔乔潇洒的挥一挥手,弹刃而笑。“等我寻一块顶天好的灵石,再拿下一把好剑,就会再次回来。” “我等你回来。”楚迎臣乌发飘荡,语气坚定,眸光深邃长远,眨也不眨的望着那个潇洒的背影。 真好。 他有重担在身,纵有暇分顾照看乔乔,也怕将她拖入这诡谲迷局之中。乔乔心有大道,情爱便不能成为她的绊脚石,更何况……那块玉佩还在乔乔的腰间,纵使真出什么意外,也有自己的灵体为她挡去劫难。 他心之所向的意中人,意在彼此不成为互相的掣肘,有对方在,他们便——战无不胜。纵使别时相思,也知晓那个人就在心脏跳动处,天地间的某个角落思念着自己。 楚迎臣宛然失笑,转而眉目凌厉,滔天的怨气随着乔乔的离开而生起。乔乔带走了他对世间的温柔,楚迎臣既然全无后顾之忧,便该好好同这破落又肮脏的人世间算一算账。 —— 乔乔第一次进洞天福地,自然需要万事小心,有人凑过来同她讲话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付几句。在洞天福地里轻易信任陌生人的话,最后往往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倚靠在一株桃花树上,想着楚迎臣,他的眉眼,他的温柔语气。 自打楚迎臣受伤闯进她的房门,扔下那颗灵石以后。这些天乔乔就一直在琢磨,自己的微薄修为到底会不会成为楚迎臣的拖累,成为他的大道之路上的阻碍。楚迎臣本该去寻自己的剑,可却把时间花费在为自己寻找灵石上。 虽然他很厉害,乔乔也相信他可以将情爱和大道兼顾,但她自己定力太差了!!!美色误人,有老婆在身边,谁还会想着出剑。出不了剑,未来又怎么保护他? 她想要保护书里那个落入尘埃中的翩翩少年郎,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书里的楚迎臣那么厉害,只是被那几个渣攻拖累而已。如今他们两情相许,哪里还有那些渣渣们的份儿。原书剧情已经崩的一塌糊涂,乔乔也不怕那几个渣渣们出来作妖,关键还是在楚迎臣自己身上。 想起来那块玉佩,剑阁,还有玄铁面具,乔乔叹了口气。既然楚迎臣不同她讲,她连想都不会去想,也许等时机成熟,总有他告诉自己的那一天。 乔乔扔了随手摘的花,头一歪,枕在树干上便陷入睡梦中。进入桃源福地会损耗灵力和精力,她需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洞天福地开启的时间相同,进入的人数也有限制,现在大家都是灵力枯竭。倘若别人恢复完全,她精神不备,碰到心怀不轨之人就惨了。 —— “哥,你真的要这么干?”面容昳丽的少年郎叼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样子。 楚迎臣垂着眼睛,一言不发。比起拉着乔乔一同坠入黑暗,他更情愿功成后的两情相许。也许乔乔不仅可以做到同甘,也能和他共苦。 可是楚迎臣舍不得乔乔受伤,怎能带着乔乔去报血海的深仇。但打着为乔乔好的名义让她难过,楚迎臣更舍不得。 眼下乔乔不在,他要尽快将这天下整肃,清洗。纵使能力所不为,也好过到最后她大道已成,他却成为河清海晏之中的污点。 即便短暂分开,也要在各自的道途上前行。楚迎玉银靴踩上血泥,少年眼底皆是戾气。“哥,你要是把嫂子弄丢了,剑阁就是我的了。” 荼鸣山,封尘居处,长安殿。 楚迎臣马尾高扬,墨绶垂腰,一席黑衣更显身姿隽长。他面上戴着一个繁复雕龙花纹的玄铁面具,指叩剑刃,屈指一弹那锋刃,争鸣四起。青年意气风发,长剑凌云,举手投足间皆是上位者的强势与魄力。 “孽徒。”封尘眼神晦暗又掺杂着些许恐惧,心中情绪更是复杂万千。先前他若不是有把柄在如姬那里,是断不会收下这个孩子的。后来眼见着小小孩童也成长为光风霁月的正派人世,他也以为真如如姬若说,这个孩子只是普通的平凡人。 可谁知,那些阴暗的过往还是被楚迎臣知道了。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封尘心狠手辣了。 “总比道貌岸然的正派要强一些。”楚迎臣姿态优雅,艳红的嘴唇几欲染血,他红唇张合,纵使遮住一半面目也无损绝代风华。 “你竟敢以这种面貌出现在荼鸣山?”封尘压着嗓音,虽然早就呵退众人,但他心里还是没底。做了亏心事,自然是要避讳着鬼和人的。 “放心,没人看见。”楚迎臣顺势坐在椅子上,动作熟练的拉过来一盏茶。不知想到什么,目光一瞬柔软,转瞬即逝。 “你师姐……不,乔乔呢,你把她怎么样了?”也难为封尘还记得有个大弟子,第二句便是问这个弟子情况如何。 楚迎臣像是迟疑了片刻,又像是仅仅是记不起来有这么个人,只是在回想。 “她?我杀了。” 眼见着封尘眦目欲裂,楚迎臣轻笑出声,他高高在上的语气,轻佻又漫不经心。 “刚开玩笑呢,喏,我给你的好徒弟下了情人咒,她正对我深情几许呢。倘若再见,乔乔说一些疯疯癫癫的胡话,也是因为情人咒。” 说这些话的时候,楚迎臣一直垂着眼,封尘也不知他是个什么表情,怒喝着。 “混账。” “她对你可不薄。” “是吗。”楚迎臣姿态从容,还是无所谓的态度,虽然是问句,却没半点儿询问的语气。 封尘被噎住,犹豫半晌才狠下心来。“既然你是这个态度,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若是再见她。乔乔行为有辱荼鸣山的话,你便杀了她吧。” 楚迎臣眼皮撩起来,压着沉甸甸的戾气,他嗤笑。“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刚才那番说辞,楚迎臣只是将选择权交给乔乔。 师姐从桃源福地回来之后,要是不想要他了,顺着刚才说的这番话圆下去,也无人能指责她。 要是……要是还想要他。 纵使他们可以相见,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一起,那也是他给师姐下了情人咒,乔乔才同他这天下第一的大坏蛋鬼混在一起。 有朝一日功成自然皆大欢喜,相知相守,倘若他身死,乔乔也不至于同他一起跌落尘埃,遭受骂名无数。 楚迎臣给她选择权,也给她退路。 第36章 “师姐,你晚一点出来”…… 乔乔不知外界是个什么水火局势,她只想尽快提升自己,等楚迎臣身临大难之前,可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 洞天福地听名字是个有福气有宝贝的好地方,其实则不然。里头的天材地宝虽然多,但无论哪个都需要强大的灵力作为夺得宝贝的资本。乔乔没有强大的灵力,她只能稳扎稳打的选择筑基期可以选择的灵品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会压制修为,修为超出洞天福地的品级的修仙者不能够进入,但低阶修仙者可以进入高阶的洞天福地。灵品洞天福地的最低阶是筑基期,也有零星刚入金丹期的强者,这些人大都是压制修为,入洞天福地之后破阶的。 乔乔修为按理说应当是最低的,但她资质纯净,灵力也精纯,相比同阶层的人要强上不少。她不喜与旁人为伍,一路走来冷眼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并不相帮。 洞天福地的夺宝才刚开始,空气中就已经有了血腥味。能进洞天福地的人大都心有贪欲,过贪图道法精进,或贪图天材灵宝,就算是死在里面也是咎由自取,赖不得旁人。 乔乔也是,她已然为自己的贪欲做好受伤的准备,但不想轻易死去。因此,便要比旁人多加一万个小心,才能艰难生存,毕竟她几乎是这洞天福地里头,修为最低的人。乔乔才刚迈入筑基期,便进了筑基期的洞天福地,更不用说里头还有金丹初期的大佬。 她避开人多的路线,挑选的尽是犄角旮旯,灵宝稀少的路线。既然灵宝稀少,来的人也就少,乔乔没碰上什么人,倒是捡漏了两株稀罕的灵药。 一株是鲜红的色,乔乔将它折下来的时候叶茎还流淌着汁水,带着铁锈的腥味。此株名为血樱草,有止血疗伤的功效,一金难求。血樱草多生在戾气重的地方,经常是用成河的血才能养出来一株。也不知为何,洞天福地竟也有戾气如此之重的地方。虽然修仙者经常为了灵宝斗来斗去,杀来杀去,但每次洞天福地进入的人数有限制。眼见这株血樱草叶厚实,汁水充沛,不知被多少血养出来,不太像是因修仙者争斗而长出来的草。 乔乔虔诚的闭上眼睛,道几句往生咒才继续前行。 另一株草相比血樱就普通一些,但也当得上稀罕,是练气期的修仙者用的草药。乔乔如今已经到了筑基期,纵使这灵草稀罕,对于她来说,也有一些鸡肋了。此株草名繁星,虽然罕见,用处却不太明了。据说练气期的修仙者用繁星可解情愁,兴致有些像……酒。不过这灵草很是漂亮,雪白的小花上闪着稀碎的荧光,像天上的繁星,或许是因此才得名。 这花多了才好看,可惜乔乔走了许久也只发现了一株,孤零零的。 乔乔收拾着储物空间,将血樱草放在单独的空间里,怕别的灵草也沾上它的腥气。 她已然很小心,但在摘那株血樱的时候还是受了点儿伤。血樱草的汁液会灼痛皮肤,乔乔一开始没顾及,走了段路才发觉掌心溃烂。她忍着痛用小刀刮去腐烂的皮肉,才撕扯下来布条缠在上头止血。 说来奇怪,血樱草可止万物之伤,却无法为自己所伤来止血。它于伤口来说是药,对于完好无损的皮肤却是毒。 包扎伤口的时候,遥遥听见一道女声,余音绕树,不绝如缕。 “小姑娘,一个人呐?”开者身着暴露红衣,相貌妖艳,她扭着身体上前同搭话。 乔乔看着那女人漆黑的眼珠和泛青的眼眶,能大致猜出来她不太像是人,毕竟人族没有如此宽大的瞳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姐姐凑过来的语气诚恳,更何况还掺杂着些许善意。 但此时情景危险,谁敢轻信于人,上一个相信别人的人已经倒在地上被秃鹰瓜分了。 乔乔冷漠的一点头,折身想往别处去。 见乔乔不太想搭理她,那女人变了脸色,露出一条长长的青黑色的蛇尾巴,在地上盘缩着前行。她的声音也有几分尖锐,听起来像什么乐器的鸣叫。“我要和你组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再如今同族也相互提防的地方。乔乔眉尾含刀,她冷冷的拒绝了那女人的请求。“抱歉。” 乔乔的话音刚落下,呼啸的长刀便凌空而至。风随意动,乔乔意有所感,她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猛然错身,用指尖轻飘飘的压上蛇女飞过来的刀刃。乔乔垂着眼,眉目凌厉,她指扣住刀锋冷铁,用了三分巧劲。接着,那蛇女的刀竟然寸寸断裂。 “你这刀,质量不太好啊?”乔乔似笑非笑,眼里却不带丁点儿笑意。 蛇女脸色青白相交,她以为这条路崎岖少人,能走这条路的自然都是实力弱的蝼蚁。却没想到,刚一出手,就碰上了硬茬子。蛇女没再回复乔乔的挑衅,她又化为最开始那番样子,收了蛇尾巴想要逃跑。 乔乔无意杀她,也便随她跑了,只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被凝视的感觉如此强烈,乔乔瞳仁骤缩,警惕的观察四周的环境。繁密茂盛的枝叶里头,藏着一双铜铃大小,红色的眼睛。 …… 荼鸣山,百万修仙者齐聚断木山,围攻一个黑衣玄铁面具的青年。虽然大家都对这青年喊打喊杀,但却无人知晓他的样貌和名字。这些其实也无需知道,他们只需要知道他的身份就够了。 剑阁余孽,死不足惜。 他们围剿活动地点在断木山。断木山下封印着无数当年死去剑阁弟子的尸体,还有凶兽梼杌的破碎血肉,是个深不见底的长渊。也就是荼鸣山资源深厚,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才愿意在这里驻守着断木山。 如今这玄衣青年被逼迫到断木山,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的前人丧命后被扔在这里,他如今也要迈上这条道路,死无葬身之地。 说来也奇怪,这位剑阁余孽像是没有自己的剑,只用灵力捏出一把命剑来对敌。分明修为只是普通的化神期,却能同渡劫期的修仙者斗个不上不下。可见剑阁确实是群英荟萃,即便苟延残喘的一条狗,也能有如此的能耐。 纵使他再厉害,也不可能一起同那么多的人为敌。黑衣人身上几处要害都被打入了灵力,现在还没肝肠寸断,依旧在喘气都是命大。 封尘举起右手,是一个遏止的手势,作为眼前人身份唯一的知情人,他却只能保持缄默。 “我孤身一人,尚且敢来此地。你们这些人自诩名门正派,却集合无数门人追杀我,也算道义?”黑衣人虽身受重伤,却不显落魄,他举手投足皆优雅,抬起手抹去唇边血迹的动作都像是在折花品茗。 “孽障,休要妖言惑众。你乃剑阁余孽,我们杀你,天经地义!” “哪里来的天经地义,我活着就该死,你活着就该杀人吗?”黑衣人也就是楚迎臣像是怒极反笑,又像是天性如此爱笑。 封尘不再纠结犹豫,翻腕请出荼鸣山一派的镇山之宝,一口齐山高的重钟横在天堑。 楚迎臣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横剑相抵。凌厉的剑意刚刚释放,就被那口大钟的余波击中,楚迎臣被甩飞出去。 “此等祭天之器也值当拿出来对付我?”楚迎臣站起来,他口溢鲜血,乌发披垂,一点儿也不狼狈。 楚迎臣刚才那一剑荡开无穷剑意,花草皆枯萎,将一口钟也斩的后退了一寸。楚迎臣的灵力,除了冰凌纯粹灵力外,如今竟然裹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黑气。在这里的修仙者应该还未发现他的身份,荼鸣山二弟子所修灵力为水属性人尽皆知,大家还不知黑气缠绕的属性是个什么属性,自然也就没有怀疑到楚迎臣身上。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我不得不赞你一声天才,一百五十岁就能进入化神境界。只是你还没长成就急匆匆的前来报仇,是不是太过不自量力了些。”封尘手执长剑,面无表情的诉说着眼前这位惊才艳艳者的修为。 此话一出,举世皆惊。这个世界上,活了一百五十岁却挣扎在练气期的大有人在。即便是有小成者,最多也便是个筑基期。可这黑衣人,一百五十岁就已经迈入了化神境界。 简直闻所未闻。 楚迎臣黑凌凌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封尘,他指尖动了动,似被这句话触动。 “我成亦欣然,败也无畏,何来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他站在悬崖边,脚下就是黑漆漆的无尽深渊,相传是历代梼杌一族的归宿。他由此生,也当终止于此,只是再见那位姑娘,不知要等猴年马月了。 封尘沉默,举高的手垂下。 大敌当前,已然身临绝境。四周无不是修真界鼎鼎有名修仙者,他们来自天南海北,灵力高强,更不乏有迈入渡劫期的大能。修为虽成倍高于楚迎臣,但一听剑阁余孽出世,还是马不停蹄的前来绞杀“魔种”。 楚迎臣提唇溢笑,虽已然惨败,却依旧高高在上,立如青松。他一剑划开,荡起万千浩然剑意,将此处山崖竟硬生生割裂。 在无数道灵力击来的同时,黑衣青年从容翻身,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 任谁也不会料到,这魔头生死未卜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 ‘师姐,晚一点从洞天福地出来,好吗?’ 第37章 断木山底 楚迎臣砸碎了断木山的屏障,在空中坠落。宽袖飘荡,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罡风将乌发吹的四散。 一叶知秋,一花可见万千。楚迎臣在下坠的同时,毫无征兆的睁开眼睛,将视线集于同他一起坠落的那瓣花上。时空仿佛定格,他心中自有凌然剑意,足够荡开无尽深渊里的滚滚黑雾。玉白的长指夹住那瓣花,楚迎臣飘然翻身。他足尖轻点,踩到石壁的一处凸起之上,借力缓冲坠落的趋势。楚迎臣半身飞出的同时捏诀召唤出命剑,竟是当空御剑飞行,目标显然是断木山的深处。 断木山顶。 众人惊讶于这剑阁余孽的识时务,竟然自己跳落悬崖,也省的浪费口舌。但也由不得不心里疑惑,这位剑阁之人隐姓埋名不知多少年,从一朝出世到万人围攻不过用了短短三天时间。说是三天时间都仿佛眨眼而过,那剑阁余孽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委实有些太快了。他们不解的同时,也只能暂且按耐住那些问题‘为什么出世后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就嗝屁了?’。不过能少些厮杀总是好的,谁不愿意整天享清闲。 剑阁余孽死了更是天大的好事,想通之后他们也就不再纠结,“志同道合”的正派人士相互吹捧一番便告辞离开荼鸣山了。 封尘待众人走后才高立于悬崖之上,他目光沉沉,望着宛如幽洞的深渊长长叹息。 “如姬,我欠你的,都还清了。” 此番虽然都在楚迎臣的计划之内,但他还是受了极重的伤。刚才同封尘演的那一出戏也不知道能否瞒过那些老狐狸,让他们打消疑惑。最最主要的是,这回计划行的匆忙,他未曾来得及告诉师姐。除了危险太大,不想让乔乔为他担心之外,楚迎臣也不知道如何跟乔乔开口去提这件事。如今只能期盼着师姐那里慢一点,自己这里快一些,也省的师姐会为自己担忧。 楚迎臣今天穿的是玄衣,黑衣看不太清血迹,但整身湿淋淋粘腻腻的,很是不舒服。也亏得是修仙之人,这才能经受住如此大伤也没活活疼晕过去。楚迎臣化掌为拳,附在唇边,咳嗽出一口血来。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筋脉都碎了几根。 梼杌一族当属嫡系的血脉纯正,能继承的梼杌传承也是最为深远。楚迎臣若想要精进自身修为,依照寻常法子修炼已然做到了极致。修仙界里从未出现过一百五十岁的化神界,修行之法也并不适合如今的楚迎臣,他不得不返回断木山来寻找破解瓶颈的方法。 只是按照原计划,楚迎臣将会彻底抹杀荼鸣山二弟子的这个身份。待彻底掌控剑阁后,再慢慢渗入大肆侵占荼鸣山,将整盆污水泼在荼鸣山头上。这样时间虽然久,却最稳妥,剑阁也不至于还是一盘散沙。 如今扛着一身伤,将自己置于危地,选了最险的这个法子——无非是不想让姑娘多等。 楚迎臣如今也无所谓身份不身份的了,随手摘下玄铁面具,就近找了个洞穴进行调息。他盘膝坐在地上,此刻脸色素白,额角全是细密的汗水。纵使疼痛已经到了常人所不能忍的地步了,但楚迎臣还是一声不吭,沉默的调理内息,将移了位置的五脏六腑归位。 一切尘埃落定的恢复后,楚迎臣这才有时间打量身处的地方。 这处山洞他少时来过的,如今竟然阴差阳错又到了这儿。当年洞里有个濒死的少年,还有一位乐于助人的善良姑娘,她寻来无有扇来装水,再喂自己喝下水,才捡来一条命。 如今他又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只是这处地界再也没无忧扇长着供他疗伤了。 这是楚迎臣和救了他性命的陌生姑娘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想起那位神秘姑娘,楚迎臣心里总是有点不太自在。 楚迎臣已然不记得那位姑娘的样貌,只记得自己被驱逐出荼鸣山,稀里糊涂的竟然走到荼鸣山的后山禁地之中。他当时高烧昏迷,几乎要死去,却被一位陌生的姑娘救了性命。 等楚迎臣长大后,这救命之恩就显得漏洞百出。断木山乃是禁地,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了个姑娘?再者,就算那位姑娘真的存在,她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楚迎臣想不到答案,捡到的护身符玉坠又是真的存在,他也不能完全的当做一场梦境。 楚迎臣从怀里掏出少时捡到的那枚护身符,犹豫着想要放回这里。他不可否认年少时情窦初开,曾经对救他的那位姑娘有过心动。但如今心里所思所想都是乔乔,他便不能稀里糊涂的带着这东西,需得物归原主。 倘若心有所属仍然带着其他姑娘的东西,是为不忠。正好他又有不得不来断木山的理由,便也将这块玉佩带在了身上,顺路一同还回去,也算物归原主。 之前想的分外妥当,真要还回去的时候,楚迎臣又有些犹豫。犹豫的原因在于,他总觉得现在的这个乔乔,就是当年救他的那位姑娘。 倘若乔乔就是当年的那位姑娘,固然很好,倘若不是,也无妨。只是现在的乔乔,同之前那位对自己冷若冰霜的师姐,实在是相差太多。虽然楚迎臣一直在想,这个乔乔不是那个乔乔也无妨,但两个人带给他的感觉竟然能够神奇的合而为一,好像她们本就是一个人。 楚迎臣捏紧玉佩,垂下眼睛不知如何抉择。正巧一阵风飘飘然吹过来,将那玉佩的穗吹的飘然。他释然一笑,洒脱的将那玉佩珍之重之放在洞穴深处。 “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倘若,你真的是师姐,那我再来取一趟便是。” 楚迎臣站起身,抖落衣襟上的褶皱,迈开长腿,踩着无数腐败的枯枝烂叶,还有零星的碎骨头,向断木山山底的深处走去。 …… 洞天福地之中。 乔乔狐疑的扫视这片树林,并未觉察出那道陌生的视线的确切位置。她这次进洞天福地主要是为了寻找金属性的灵石,和提高自身的修为。可如今碰上的灵石几乎濒临无,能打的也没碰上几个。 一开始总想着省事,眼下确行不通了,毕竟她怂一些的话,好东西就都被别人抢光了。 奇怪的是,这处洞天福地木,水,火,土四种属性好像都存在,偏偏只有金属性的灵力像是不存在一样,她没能感应出分毫。 乔乔第六百一十八次吐槽自己点背的时候,一抬眼,眼见着一道金黄色的光芒就从远处迸发,强烈到刺眼。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或者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看着代表金属性的灵力光芒横空出世,乔乔吐槽自己这一张嘴巴开了光吧,怎么想到哪就出现什么。就是……怎么她天天想楚迎臣,眼前也没能蹦出来她老婆啊。叹气气。 乔乔微微眯着眼睛顺着那道光芒看着前方,能辨依稀认出许多道身影从林中跳出来御剑在半空中。那是和乔乔一同进入的修仙者们,如今宝物出世,他们再也不甘于潜伏,都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金光迸发的方向御剑而去。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金属性元素开始飘荡,乔乔距离那道灵光越近,便能更深层次的感受到金属性元素的柔软与永恒。 金属性收放自如,神韵内敛。 她顺着旁人行进的路线看过去,也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乔乔再也不能忍着性子不动弹了,先前一直藏锋是因为没有碰上她真正需要的东西,犯不上因为那点儿灵宝同人大打出手。如今自己整整需要的金属性灵石出现了,她哪里还能等? 乔乔从衣衫上撕下一块布条咬在嘴里,如今她御剑速度快的很,灵力却跟不上趟。往往极速飞行的时候,灵力护不住身体,就会被空气割的疼痛。虽不见伤口,却疼得离谱!她总觉得修仙之后怎么比当个普通人都要忍受更多的疼,生活不易,乔乔叹气气。 奔腾的金属性元素飘荡在空中,乔乔在充盈着金属性灵力的环境中呼吸,先前堵塞的穴道竟然有要冲破的趋势。人体内的穴道可以盛放灵力,筑基期只能开启二十四个穴道,因此也只能有二十四道灵力。倘若任由这金属性多冲击出一处要穴来,岂不是比别人多一道灵力? 乔乔强忍着疼痛,一口咬在那截布条上,将嘶气声吞进肚子里。她没再顾及灵力的耗费,加速御剑前行。 可惜的是,第二十五道要穴虽然有要被冲破的趋势,终究还是没能寻找到法门,乔乔只能不甘心的暂时放弃。 乔乔离那道金属性灵力相比来说是最近的,她御剑速度又相当快,到的自然算是比较早的。说比较早是因为她眼前还站着一个似男非女的人,不知是敌是友,形容倒是有些……奇怪。 主要是他的样貌有些不大好辨认性别,乔乔看不出来眼前这个人到底是男生女相还是女生男相。他长眉如远山,鼻尖小巧,红唇如珠,既有好女之秀丽,又含男之俊朗。此人身披鲛绡制成的金灿外袍,素手握美着一截青色的玉萧,现在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乔乔。 一双勾人眼睛落在乔乔身上的时候,她感觉那道视线仿佛有重量一般,不重,就像有羽毛轻轻扫过去自己的面颊。 莫名的熟悉感促使她开口。 “你是……谁?” 第38章 金龙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刚才乔乔分辨不出来样貌,乍一听见声音才知道原来这人是男生女相。一双媚眼拉丝样缠在人身上,活像一个男狐狸精。他笑盈盈的将青色玉萧握在掌心,倚靠在背后树干上。 乔乔心生警惕,先前瞧着金属性的元素大盛便以为此地有灵石或者灵宝出世。如今到了这里,除了眼前男狐狸精之外就没别的人,兴许宝贝被男狐狸精捷足先登了。 杀人夺宝在修真界本常见,但乔乔是经受过社会主义道德教育的现代人,她做不出这种事来。但宝贝丢了,到嘴的鸭子飞了,她也没剩下几分好脾性,冷冷的扫了一眼锦衣长萧的男人。 从四处赶来的修仙者们也来的正是时候,他们或是江湖上名门正派,或是隐姓埋名的高手,甚至还有一些化形的妖族。如今人界和妖族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刚才那个蛇女,乔乔之前还没见到过妖族。 一个扛着重锤的络腮胡大汉步步踩裂土地,对着乔乔和男狐狸精怒目而视。“我的宝贝呢?” 其余人按兵不动,枪打出头鸟。如今已经有人耐不住性子提前上去说话了,他们没有必要再说什么引起注意,倒不如静观其变。 “什么叫你的宝贝,宝贝上头刻着你名字了?这宝贝嘛,能人得之,如今已经是我的了。”男狐狸精悠哉悠哉的搓一搓掌心,全然没将围起来他们的那些人当回事儿,还能分神直勾勾的盯着乔乔看。 乔乔简直要被盯出一身鸡皮疙瘩,她总算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人带给她熟悉感觉了。刚才蛇女离开之后,她就总觉得有道视线在盯着她,和这男狐狸精的眼神一模一样。 神经病啊。 假如不是修为跟不上,乔乔早就大打出手了,只是如今她压根看不清这人的深浅。倘若一个人看不透另一个人修为的话,一种原因是他有秘法隐藏自身修为,另一种原因就是和自己修为相差不多或者是远高于自己修为。乔乔的直觉告诉她,他八成是后一种。 果不其然。 只见他眼皮轻抬,一扫初见时的媚意,无端的缀着沉甸甸的戾气,四川变脸估计都没他变得快。乔乔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被滔天的金属性元素的灵力震惊的原地成石像。 她从未见过如此精纯的金属性元素。 男狐狸精将玉箫置于唇边,五指纤长剔透仿佛和玉融为一体。他朱唇轻启,呵气如兰,将兰花香带的整个洞天福地都是。 成团的金属性疯了一样从他的箫声中飘出来,凝实的灵力线穿透了刚才那位大汉的胸膛。更为诡异的是,络腮大汉没有流一滴血,就晃晃悠悠的仄歪在地上。 “渡劫,他是渡劫期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叫嚷了这么一声,吓得众人四散。他们还没开始有夺宝的念头就被这声叫嚷压的偃旗息鼓,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跑路了。 男狐狸精的嘴角耷拉下去,面无表情的耸了耸肩。“一群废物。” 乔乔不是逃跑,她又没干什么对不起这人的事,甚至她都不认识他,犯不上躲这人。只是如今洞天福地的时间流逝过半,她必须得找到金属性元素的灵石,这才离开。 “站住。”听到那声呵止,乔乔无奈的转过身,她是想息事宁人,可不代表这男狐狸精同她一个想法啊。 然后乔乔听到小小声的一句问话。 “你喜欢她吗?” 嗯嗯嗯?什么。 他在问什么。 那人黛眉凝蹙,像是很不开心的样子,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甩给乔乔一块圆形的石头。 乔乔下意识的抬手将那块石头握在掌心,微凉的触感让她愣了愣。“这是什么?” “给你你就收着,哪来这么多废话。”他没好气的回完之后,也不复初见时笑意盈盈的样子,活像乔乔欠他几百万雪花银。 眼见着那人一甩袖子准备要走,乔乔的眉眼也冷下来,她将那块石头甩出去还给他。 “我这又不是垃圾回收站,你给我东西我就要吗?”她虽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眼前这个人虽然是渡劫期,自己不过是小小的筑基期,但她出山时取了荼鸣山的空间传送符,不怕打架会输,打不过她就跑呗。 那人怒极反笑,像是难以置信竟然有人挑衅他,他愣了片刻然后朗声大笑。 “有趣,有趣。” “这是金属性的龙蛋,你真的不要吗?” 龙蛋。? 草,她想要。 修仙者在元婴期可以将自身的金丹化为人形,同时除了灵力之外也开始具有精神力。有了精神力就能沟通万物,和天地精灵结契。乔乔距离元婴还太远,因此一直没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如今活生生的龙蛋摆在自己眼前,她有些犹豫。 “我看你五品皆全,只差金属性便能激发全属性元素,资质应为翘楚。而我这宝贝疙瘩又瞧得上你,这才将它送你。”那人眼底晦暗不明,不知隐藏多少东西。 “现在告诉我,你要这龙蛋吗?”男狐狸精——哦不,自打他一说这龙蛋开始,乔乔总觉得他应当不是狐狸精,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金龙。 识时务者为俊杰,乔乔犯不着跟到手的机缘过不去,她展颜一笑,笑容甜的很。“要的要的,有什么条件吗?” “哼,你这小丫头,倒是有点意思。”他身化巨龙,吐息三千,将这方洞天福地困于结界之中。颌下有明珠,口旁有须髯,赫然就是她现代家里贴的年画龙。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啊!!? 巨龙眼如铜铃,他拟化龙形将乔乔镇住才又变作人形,几乎要从鼻孔里看人。“知道我身份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无事莫要装13。 “哇,好厉害。”乔乔星星眼。 “咳咳。”龙也会害羞,他将那颗小小的龙蛋递给乔乔,语气像是临终托孤。“我就将我的孩子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它。” ??? “啊?”乔乔有些懵,龙族本就只在神话传说中才存在,她今日有幸一见已然觉得幸运。刚才被龙蛋刺激的澎湃的心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仔细的分析,哪里会有人……哦不,龙将另一条小小的同族生命转交到别人手中的。 本来没抱多大希望,可如今一听这巨龙用一番临终托孤的语气讲出这番话,不由得又觉得真实了几分。 “我只是小小的筑基期。”但乔乔也不得不将自己真实情况说出口,怀璧其罪,拥有龙蛋固然美妙,可她如今并没有守护自己珍宝的能力。 “无妨,我们血脉高贵,倘若一朝结契,带给你的助力又岂是小小的修真等级可以束缚的?”他傲然又自豪的更加挺立了身形,准备等乔乔的彩虹屁。 她压根不是那个意思,想了想,乔乔叹了一口气。“算了,你给我吧,我会好好对它的。” 话音刚落,眼前连个人影都没了,只留下温热的小巧龙蛋在自己的掌心。这让乔乔不得不怀疑,自己到底是接手了个什么烂摊子,才让人这么害怕自己甩手不干。 乔乔用指尖戳了戳这枚过于袖珍的龙蛋,将它揣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眼见着这枚龙蛋孵化还需要很长时间,她也距离元婴期还远,没必要现在就巴巴的守着蛋生活。 无功不受禄,乔乔稀里糊涂的就拥有了一颗龙蛋,她没什么能给那已经消失了的巨龙。所能做的无非也就是按照那人离开之前所说,照顾好这颗龙蛋罢了。 …… 断木山。 越往深处走,道路就愈加崎岖,四散的白骨骷髅不知在山底历经了多少岁月。楚迎臣已经尽量避开那些尸骨,还是有不小心踩到的时候,脚下骨块化为粉尘,随风飘散。 黑气如雾,四散着漂浮,几乎要让人在漫无目的的行走之中,丧失神志。 楚迎臣无法御剑,心中的戾气宛如实质,恨不得灭世。他双目通红,眼尾挂着□□裸的欲色,想要鲜血来洗刷内心的空虚。 长长的睫毛不受控制的抖了抖,他舔了舔嘴唇,用牙齿将舌尖咬出血来,终于获得了短暂的神志清明。 师姐还在等他。 视线平晃,黑色的雾气也换了一种颜色,宛如月色缀了一层湿漉漉的银纱。 银纱汇聚的地方,有着三人高的雕像,看不清材质。形状似虎,却生着犬毛,它长着人面,脚下却像老虎的爪子。 是梼杌。 它的一双巨目不甘的仰视着苍穹。 尽管落在这里的只是一座石像,可楚迎臣莫名能感受到它的痛苦。 被世人视为肮脏的血脉和石像产生了共鸣,楚迎臣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整个人烧成一团烈火,几乎在下一刻就能化为飞灰。他握紧了拳头,瘦长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死死地克制住几乎要破碎在唇齿间的□□。 “乔乔。” 临到如今艰险万分的时刻,旁人或者呼唤天神相助,或者情不自禁的呼喊娘亲。 楚迎臣却皱着眉头,温柔的唤着他师姐的名字。 第39章 失明 大抵血脉觉醒便是如此痛苦,楚迎臣躲不得,也不会去躲。陌生的气息自那梼杌雕像上一点点钻进楚迎臣的双目,让他的眼睛变得猩红一片。 头颅里像是被塞满了记忆的碎片,让楚迎臣可以看到古老的洪荒。头痛欲裂的紧涨感让他捂住了脑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先前受的伤并未好完全,又被这次巨大的冲击力所撕裂,零零星星的往外冒血。 楚迎臣视线里再不是断木山,也全然没有浓重的黑雾和森森的白骨。他的眼前出现了亘古,从黄土高地,到那片土地干裂,再到大雨倾盆,万物复苏。空旷和虚无,巨大的孤独感铺天盖地的而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唯有他一人,被抛弃在时空的裂缝之间。 不知道时间走过了多久,楚迎臣才看见种种异兽开始踩在这片世界上,无不是远古时期的大能。穷奇虎身生翼,饕餮身如牛却有人面,梼杌人面虎足,混沌状如犬。它们四处作恶,将勃勃生机的大地搅和的生灵涂炭。 楚迎臣也被感染了杀戮气息,他的命剑不受控制的颤抖,将玉冰的质地染上更为厚重的黑气。他握着命剑的手被上头的花纹硌破皮肉,滴滴答答的鲜血落在地上,让他换来了难得的清醒。 不行,还有乔乔,师姐。 楚迎臣猛地睁开双目,眼前一片黑暗的模糊,分明算是个艳阳天,身上也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他能看到挂着黑影的梼杌雕像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就彻底的消失不见。 视线从模糊到彻底坠入黑暗,不过用了半柱香的时间。突如而来的黑暗笼罩了他,竟然透不进一丝丝的光线。这让楚迎臣恍惚间以为自己又深陷少年时候那个小小的封闭室。 年少多舛,即便后来在母亲身边,也是受苦时多,快乐的时光短暂。 他们居住在剑阁最里的阁楼里,那时的剑阁不像如今这般萧瑟,还有些果树。只是那些果树总也不结果,楚迎臣初入人间,总觉得稀奇,用心栽培许久才养出一株可以结果的梨树。 楚迎臣摘下了最大最圆的梨子,想要赠给母亲,他虽懵懂情感,却也知道母亲是温暖的代名词。是有了如姬这位母亲,他才不必日日与恶鬼争夺食物,才不必担惊受怕,永无宁日。 那时候的楚迎臣还不知道,锁魂塔里的担惊受怕无非是怕饿肚子,怕因为疲惫丢了命。可自拥有过温暖后,才知如今的恐惧是可以摧折心肝的,怕失去。 他永远记得滚落在地上的那颗白白胖胖的梨子,是怎样的一下一下磕在小石子上,变得遍体鳞伤,最后又裹满了泥。 如姬不屑又怜悯的看着弯腰捡梨的少年,视线和看一条狗一般无二,何必呢,她又不会他。什么血浓于水,什么疼爱孩子的母性,在如姬这里通通没有。 因为这次算不上错误的“打扰”。 楚迎臣被关在漆黑透不过光的禁闭室里关了七天,里面只有勉强让他不会死去的水。等再次见到阳光时,他都要被逐渐有轮廓颜色的视野感动的热泪盈眶。 漫无天日的孤独与黑暗,是楚迎臣永远再不想经历的。 曾经奉若神明的母亲都会抛弃他,折磨他,他怎么还敢对一切都抱有期待? 楚迎臣的眼前再也不会亮,失明来的如此突然。上天仿佛在跟楚迎臣开玩笑,他不怕疼不怕苦,可总要让他经历自己所恐惧的黑暗和孤独。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姑娘用夜明珠为他点亮漆黑的视野。 …… 身怀异宝,乔乔岂敢久留? 更何况这洞天福地里多半也不会再出现什么金属性的灵石了,就算有也早就被那金龙搜刮的分毫不剩了。 乔乔捧着那颗小小的龙蛋,几乎不用感触就能发现浓郁的金属性充盈其中,可惜它是龙蛋,不是石头。她百无聊赖的用指尖戳了一下胖乎乎的龙蛋,将它又塞回了储物空间,没有注意到皮肤和蛋壳接触间产生的微末金色荧光。 常人去洞天福地短的三五天,长的数百年,甚至更有些人在里头丢了性命。乔乔如今历时一个半月,收获巨大,可以向老婆崽贴贴了! 乔乔已经想着出去之后,孔雀开屏一样冲楚迎臣嘚啵嘚的场面了,只是想想和他讲话的场面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爱在心头眼角眉梢,拎出来那人名字里的零星字语都能让一颗心甜的如同灌了蜜。 她用时少,心有欲念而不贪,既然已经得了宝贝便不再强求金属性的灵石。 茫茫人海之中,寻人宛如大海捞针,乔乔不怕的。楚迎臣不是大海里的针,他是海中灯塔,只要存在,她就能义无反顾的寻到楚迎臣。 云地的客栈没有楚迎臣的踪迹,他们曾经去过的山庄也没半点儿人影。一直藏在心里的恐慌一点点的放大,乔乔莫名的想起来前些日子做的那个噩梦。 玉雕的高台上,楚迎臣白衣染血,冷漠又厌世。 老婆崽明明说他最近有事要忙,可以顺便等乔乔出来的。楚迎臣从来不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也许怪自己本说好要去个三年五载,结果一个半月就提前离开了。 没准楚迎臣进了洞天福地也说不定。 乔乔终究还是看到挂在一株老树上楚迎臣的留信,倘若不仔细寻找还真不太容易发现。 也许这是楚师弟的什么浪漫情趣吧。 “已入洞天福地,师姐莫要为我担忧。” 他的字迹是铁画银钩,爽朗大气,好看的紧。乔乔将那封信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不甘心的塞进储物空间里,先前楚迎臣等她来着,如今不等的人换成了自己而已。 她见不到楚迎臣,心里太没底了。乔乔恨不得让自己的修为可以一跃千里,瞬间变成金丹境界,寻找到楚迎臣。 当初那个噩梦总是时不时的钻入她的脑海里,乔乔甚至亲自去了一趟云地的锁魂塔。她依旧不能张目对视,强撑着扫了一眼锁魂塔的周围,也全然没有高台的影子。也许,梦境只是梦境罢了。 乔乔依旧忍不住,为楚迎臣而担忧。前所未有的拉扯感觉,让乔乔疑心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心灵感应,或者是身为女性的第六感觉。 洞天福地不可传递讯息,但凭借楚迎臣的修为应当可以跨越洞天福地之境了,兴许只是因为自己还没到金丹境界,所以飞鹤形成不了互通的灵力线。 乔乔努力的想要达到金丹期,只有到达金丹境界,她才能使用飞鹤传书,寻找到楚迎臣的踪影。 她再一次将小巧玲珑的龙蛋放在桌上,用指尖触碰脆弱剔透的蛋壳。乔乔总觉得,虽然没有龙蛋是有灵之物,但自己总是可以和这龙蛋产生共鸣。她每一次触碰到龙蛋的时候,身体都会产生一种玄妙的状态,好似全身都被纯粹的金属性所融合。 这种感觉,像极了资质觉醒时候的最初阶段。 一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划过了她的思绪,若是将这颗龙蛋当做灵石去共鸣亲和的元素属性,会不会就可以弥补自己五种属性的缺失?乔乔近来看过不少典籍,龙蛋本就稀少,可她还是发现了前人将龙蛋当做灵石来用的例子。 不同的是,前人是为了迫使龙蛋早日破壳,里面的小龙安全出生,才将龙蛋所蕴含的多余灵力吸收殆尽。 得知此举对小龙无害之后,乔乔这才大胆的将龙蛋当做灵石来用。 乔乔又去了上回和楚迎臣约会的地方,不同的是上次影成双,如今的她孤身一人。 竹林依旧萧瑟,绿竹枯萎不少,些许还开了竹子花。时光荏苒,未必会等人。乔乔盘膝而坐,将金蛋放在身前。 上回五种元素属性缺失一种,而自己恰恰又可以对五种属性都能产生亲和,这才造成了危险。如今假如真的可以将龙蛋当做金属性灵石来使用的话,那它所蕴含的的灵力可比灵石要纯净的多,可以压制住其他属性带给自己的影响。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睫毛不安又忐忑的颤抖着,幸运的是金光大盛的龙蛋给了她坚持的勇气。 浓烈的金属性元素冲刷着她的经脉,将其余四种元素压制住,它们分庭抗礼,各自占据一方。金属性元素的灵力索性不再和其余属性灵力对抗,它霸道的钻入空旷的丹田,由一团雾气汇聚成水滴。 乔乔的额头开始布满细密的汗水,她的指尖快速变换印诀,将体内因为短时间内涌进过多灵力的膨胀感压制住。 那滴金属性元素的水滴不满的开始在她的丹田旋转,将周围搅和的模糊。乔乔总觉得丹田处有一把快速旋转的小刀,不停的切割自己的血肉和筋脉。 乔乔生生挺过了几个日夜,唇瓣苍白到失去红润水色。那滴金色的元素滴不知道旋转了多久,开始缓缓的停了下来,在她的丹田位置,凝聚成了一颗金丹。 第40章 师弟 金丹剔透如珠,缓缓的转动着,最终它盘亘在乔乔的丹田,闪烁着熠熠的光。苦苦捱了这么多天,总算熬出头来。她长吁一口气,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双杏眼里满是惬意。 总算到了金丹境界,可以使用飞鹤穿书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老婆的踪迹。 乔乔修为升到金丹期的第一件事,不是为自己的修为庆祝开心,而是尝试着使用仙鹤传书,寻找楚迎臣的踪迹。她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楚迎臣不是这样的闷葫芦性子,临别的时候说了要等她,便一定会等她,即便事出有因真的有事要离开,也不会只留下一个字条。 不管因为什么,楚迎臣那里都可能出了变故,她总要去看一看的。 仙鹤传书虽然是金丹期才可以使用的灵法,但乔乔刚到金丹境界,还没来得及学习金丹境界的灵法。乔乔只得回荼鸣山翻出来先前楚迎臣为她找来的灵法书,其实她也可以央别人帮忙找一下楚迎臣。但想到剑阁,想到先前带着玄铁面具的楚迎臣,她又犹豫了,怕给楚迎臣带去什么麻烦。 这一耽搁,又是三五天。 乔乔的修行天赋已然出类拔萃,只不过学习灵法也需要时间,能在三五天时间内学会仙鹤穿书这个灵法已经是天资绝无仅有了。 她自打回了荼鸣山,可以说是夜以继日的修习仙鹤传书之书,将一双手腕练得酸软也不停下。 终于,一只小小的银色仙鹤从她的指尖飞出,它跌跌撞撞的晃着自己的翅膀,去往世界中寻找楚迎臣的痕迹。这只仙鹤承载着乔乔的期盼,也寄托着乔乔的担忧。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仙鹤并未带来楚迎臣的消息。 乔乔开始流连于坊间酒馆,想要从中打探出最近的江湖消息。与此同时,江湖上逐渐的有风言风语传播开来,说什么剑阁余孽出现在荼鸣山的后山头,断木山巅。前些日子各大门派联合起来对付那剑阁余孽,不止重伤他,还将那剑阁余孽逼入了深渊之中。 乔乔的心狠狠地沉下去,剑阁,楚迎臣同剑阁关系匪浅……如今剑阁出了事,那楚迎臣呢? 她身边唯一还算熟悉的人只有唐梨,乔乔只好去寻找唐梨询问情况。 “啊,大师姐,你不知道呀?哦对,你前些天去了洞天福地,自然是不知道的。” “两个月前,我们荼鸣山不知道怎么进来了一个剑阁余孽,掌门人下达了红色追击令,召集了好些江湖上厉害的人呐。” “说来也奇怪,我们荼鸣山怎么会有剑阁的余孽呢?”唐梨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是她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来。 乔乔此时还不能确定楚迎臣有没有牵涉其中,但不太好的感觉促使着她问出下一句话。“那……剑阁余孽怎么样了?” 唐梨疑惑的看一眼乔乔,师姐向来对一切除了秦四以外的所有事物都漠不关心,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会问起这种事。但唐梨也只是想过就忘,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一五一十的回答她。 “他硬生生受了那么多大佬的招数,肯定不能好啊,五脏六腑怕是都碎了,然后就自己跳入断木山的深渊啦。” 五脏六腑……都碎了? 坠入深渊。 乔乔踉跄了一下,她的眼前短暂的一黑,不,不一定,那个人不一定是楚迎臣。乔乔的指甲掐入掌心,几乎要将自己的皮肉掐出血来。 唐梨并未发觉乔乔的异样,还在自顾自说着。“哎,那个人其实还挺厉害的,听说一百五十岁就已经到了化神境界了。说来也奇怪,他和楚师兄一样的年龄哎。” 然后又嘀嘀咕咕的补充了一句。“好久不见楚师兄了,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一百五十岁,化神期。 在这个书中世界里,乔乔不知道除了楚迎臣哈有谁能如此惊才艳艳,长久以来的担忧成了真,楚迎臣果然出事了。 她捂住心口,泪眼朦胧,胸中闷痛阵阵,宛如万箭穿心。乔乔气血翻涌,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还是死死地咬住嘴唇,努力的不让自己晕过去。 唐梨这才发现乔乔的状态不对,慌乱的扶住乔乔,担忧的询问。“大师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乔乔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来,靠在桌边坐下,她用大拇指抹去自己唇边的血。“我没事,只是有点困,想休息了。” “哦哦哦,那你好好休息,最近天气干燥,不要总是那么拼,要注意身体呀。”唐梨以为乔乔是最近太过于勤奋,天气燥热,导致气血翻腾,一时灵气走岔了才会吐血。她平时修炼的时候也遇见过这种情况,只是多加注意休息就好。 “那我就先离开啦,改天给你带你喜欢的糖羹!”唐梨其实还有好多话想同乔乔说,但她怕打扰乔乔休息,只好自己先行离开。 唐梨离开之后,乔乔再来不及想别的,她勉强定了定神,快速收拾好灵丹药草,准备前往断木山。 月明星稀,断木山的守卫弟子都昏昏欲睡,近来那剑阁余孽葬身断木山,本门一派欣欣向荣的局面。他们被分派到断木山来驻守心里其实是有不少怨气的,毕竟谁都知道那剑阁余孽已经跳入了断木山,显然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去防卫的了。 乔乔为了以防万一,她屈指一弹,飞出来几只先前被抓到的瞌睡虫。那几只小虫子不过是为他们的昏昏欲睡添柴加火,他们一开始本来只是有困意,如今在瞌睡虫的作用下,不过一会儿便睡得东倒西歪。 乔乔不敢御剑前行,而是徒步踩过一路的荆棘荒草,来到断木山的断崖之处。 地上的鲜血还有那处断口齐整的山崖几乎要刺痛她的眼睛。 乔乔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明明只有几步路,也不远,可是她却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乔乔体力不支的跪在地上,一寸寸摸过被剑意割裂的土地。 旁人兴许不知,但是乔乔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断口处含有楚迎臣的奇特剑意。之前楚迎臣还戴着玄铁面具的时候,乔乔就发现过他的剑意是水属性中夹杂着莫名的黑色属性。 那个被围攻,被逼迫的跳入悬崖的人,果然是她的老婆。 乔乔双手握成拳头,紧紧的攥在心口,生生的克制住滔天的怒气与心疼。她脑中不停的涌现出楚迎臣于锁魂塔高台前受刑的那一幕,仿佛自虐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她想象着楚迎臣是如何被各大门派联合围攻,又是如何被逼迫跳下了山崖。 细细回想初遇的一幕又一幕,脑海中快速的划过相处的点点滴滴,乔乔迅速的冷静下来。 不,不,不。 乔乔了解楚迎臣,他答应过自己不会轻易的将自己置于险地,便不会如此轻易的遭难。她来这世间走一遭儿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楚迎臣。身似浮萍,漂泊无根,如今楚迎臣就在山崖之下,她独自一人居于山上又有何意义。 乔乔踩落几颗山石,眼神如冰。她向来恐高,可望着如此深不见底的长渊,只要一想到楚迎臣就在下方,竟然会觉得心安。乔乔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呼啸而过的风声抚过她的发梢。 原来书中所写的殉情,真的不是浪漫童话。 她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寻找楚迎臣,一刻也等不得。乔乔不傻,自然不会自寻死路,此番她的灵力不够,兴许不能撑到渊底,但总不至于丧命。 不知过了多久,料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落入了一片水泽之中。乔乔水性尚佳,只是因为重力的作用沉的有些深,她拼着劲的往岸边爬,总算浑身湿透的的滚上了岸边。 崖底别有洞天,还好她没发现……楚迎臣。 虽然想着楚迎臣能力出众,自己也应该相信他,却还是忍不住心生担忧。如今并未发现楚迎臣的踪影便知道他不仅活着,应当还去了其他的地方。 乔乔心下松快许多,她运气比较好,落入水中,并未受多少伤。加上心里又想念楚迎臣,没休息多久就准备继续前行了。 越往前走,越是森森白骨,周遭儿的环境愈加恐怖起来。乔乔一剑展开挡在她身前的枯木杂草,费力的迈过干裂的土地,从黑夜一直走到破晓黎明,总算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楚迎臣! 乔乔欣喜的走上前想要打招呼,却又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按理说……修仙人耳聪目明,她距离如此之近,楚迎臣都未发现她。耳是因为身受重伤不能辨别气息,那眼睛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明明就站在他眼前啊。 乔乔见惯了楚迎臣的仗剑白衣,少见他其他颜色的衣服。如今见他玄衣如墨,气质竟然浑然不同,先前是温润如玉,如今便是戾气横生。 楚迎臣双目无神,毫无焦距,冷漠的坐在一棵枯木桩上,旁边立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剑。他的眼睛明明对着乔乔的方向,剔透的瞳仁里也有乔乔的影子,却对着她视而不见。 乔乔藏在嘴里的话,突然间就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她失态了,后退时踩到一棵枯枝,弄出了一些声响。 楚迎臣耳尖一动,他双目凌厉,将眼珠对准乔乔的方位,因为失明的缘故,却并未聚焦。 “谁?” “师……弟。” 第41章 “我不认识你” 是谁在喊他的名字? 楚迎臣镇定自若的表情开始寸寸坍塌,一颗无风无波澜的心被搅的乱成惊涛骇浪。不,不可能的,师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且不说这是断木山的崖底,单单就是断木山的上头,也是人迹罕至,师姐不会来这里的。 许是自己幻听了。 就像,刚刚眼前一片漆黑的那会儿,楚迎臣也听到过几声乔乔的呼唤。可那都是假的,都是因为自己太过思念而生出来的贪欲和奢望。 自己如今黑衣染血,先前戴的面具也不知道随手扔到哪里去,现在既狼狈又肮脏,师姐万万不能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否则以师姐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猜出来,之前将她掳去剑阁,对她凶巴巴,还强吻姑娘的大魔王,就是他楚迎臣。 楚迎臣自嘲的一笑,梼杌之力暂时将他的耳力和视力都封闭了,自己又聋又瞎,哪里还能贪恋师姐呢。好在此处无人,虽没有人相伴,也不会有人伤害他。再者说,除了乔乔的陪伴,楚迎臣什么也不想要。 可偏偏,那个人又不能来,亦是千万别来。 老天总不随他愿,姑娘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了楚迎臣的脸颊,又扫过他的眼角眉梢。 紧接着,又是一声温柔的叹息。“师弟,是我。” 楚迎臣的脸上总算出现的慌乱,漆黑的眼珠此时像是蒙了一层雾,雾气散尽之后眼尾尽是湿红一片。大概根据微弱的声音还能判断出乔乔的位置,楚迎臣错开视线,垂下眼皮,将毫无焦距的眼珠对在别的方向。 他紧紧的抿着嘴唇,然后仿佛受到惊讶一般后退了几步,哑着声音。“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怎会认错?”乔乔心疼极了,几乎一眨眼睛就有泪水落到下巴再滚入地上。她双手捧起来楚迎臣的脸颊,将柔软的嘴唇一点点蹭过他的嘴角,下巴,还有鼻尖。 乔乔呼吸之间的热气是真实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可怜巴巴的在控诉为什么楚迎臣装作不认识自己。“我是师姐呀,楚迎臣。” 楚迎臣僵直着身体任由她亲吻,硬着心肠试探了许久才能一把挥开乔乔的手,一字一句的重复。“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他背过身去。 乔乔仿佛又看见山洞中那个固执坚强的黑衣少年,如今身体发着抖也要将她推开。 “我突破金丹境界了,近来一直忙着修习飞鹤穿书,想要找到你。” “我真的很怕黑,也恐高。” “可是想着,你可能在下面,我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下来了。” “不是让你愧疚,不是让你心疼,我只是想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到,只要一想到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乔乔抽了抽鼻子,眼泪顺着鼻尖儿往下淌,她很想哄楚迎臣开心。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恨不得将一颗心剜出来给他看。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喜欢你。” “所以你现在,可以认识我了吗?” 乔乔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袖口,轻轻的来回拽了一下。 楚迎臣的手一直在颤抖,颤抖着抬起又落下,他猩红的双眼中也有水汽弥漫。梼杌之力一点点的侵蚀自己的血脉,梼杌性杀戮,纵使自己千般计划,万般周全,那也是在乔乔不处于这场计划之中所做的决定。他绝对绝对不能将乔乔牵扯进来,一丝一毫都不行。纵使楚迎臣不愿为乔乔做决定,但如今此等局面当是牵一发动全身动辄就是丢了命。 他什么都能失去,唯独不愿失去乔乔。 “就算认识你又如何,我对你没有动过真感情,你……” 温热的水珠滴在楚迎臣的手背上,将他整个人都烫傻了,楚迎臣终究没能继续说下去。 乔乔捂着心口,泪眼阑珊,她不信楚迎臣是始乱终弃的渣男。也休想让几句狠话就能抹杀他们之间的曾经,楚迎臣在这装着凶巴巴,乔乔只是心疼。他那样喜欢自己,该是遇见多么大的事情,才能让楚迎臣强忍着痛苦推开自己呢? 她一直相信,楚迎臣那样好,为她受过的伤是真,情浓蜜意时耳边情话为真。纵使他们之间有太多欺瞒,彼此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并不能坦诚相待,但为对方好的初衷是真的。 “你我心意相通,这并不是我自己的独角戏,我不傻。”乔乔背过身去,杏眼红通通,初始的悲伤情绪退却如今只剩下强行挤出来的理智。 “我喜欢你,但你也不能用言语来伤我心。不管你让我离开的原因是什么,我都如你所愿。不是赌气,不是惩罚彼此,而是我只是希望你所希望的愿望都能够达成。”每一次推开自己都会让楚迎臣心里更加难受,乔乔自然不舍得一次一次的惩罚楚迎臣。 “我当然想陪你啦,陪你共渡难关,陪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是倘若你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愿意让我在身边,我也可以理解你。所以师弟,你真的要我走吗?” 楚迎臣身形僵直了好一会儿,才从身后搂住乔乔,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他比乔乔高很多,如今这种姿势却像受尽了委屈的小狗,楚迎臣沉默的抱了乔乔许久,才开口。 “我成瞎子了,不想让师姐看见。” “梼杌之力钻进了我的血脉,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怕伤到你,你还不肯离开。” “你先离开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楚迎臣的心在绞痛,接下来的话几乎要花光自己的所有力气。他现在就像一个自暴自弃的赌徒,将所有的底牌都揭露开来,展示给乔乔看,只等着乔乔对他审判。 传在耳边的声音很哑,几乎是气音在乔乔的耳朵旁边小声地嘟囔。 “我现在很坏,未来估计也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大善人。” “之前的……都是假的。” “喜欢我也是假的?”乔乔明知故问,明明知道他在自暴自弃,自轻自厌的自我贬低,却故意打岔。 楚迎臣呼吸停了一瞬,无奈又认真。“这个……不是。” 眼见着乔乔不在意自己曾经最担忧的欺骗,甚至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他心里开始生出隐蔽的窃喜。既然这个不在意,那下一个会不会也不在意?楚迎臣探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紧张的又说出下一句话。 “我杀过很多人。” “这天地间,与我唯一有所牵绊的人便是你,旁人生死与我何干?”乔乔一动不动的让楚迎臣抱着,也不回搂,平静又笃定的反问他。 师姐那样好,心思干净又纯洁,怎么可能不讨厌鲜血?更何况他亲眼看到过师姐厌恶鲜血,厌恶自己的表情。那时乔乔正在剑阁,自己一身鲜血而来,她皱着眉错开了视线。 楚迎臣沉默,并未回答。 见楚迎臣不信,乔乔叹一口气,这天底下谁愿意当坏人?虽说楚迎臣与书里的那位剑侠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但……还是喜欢。再说,她可不信楚迎臣是个无缘无故就随手杀人的杀人狂。 “修仙界里又有几个没杀过人的,你把你师姐我也想的太小白兔了吧?”乔乔故意笑着打趣。 “只是……莫要牵连无辜。我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不是指责你杀人不对,我只是怕你伤了你本意不想伤害的人,心中有所负担。”明知他不会故意伤及无辜,乔乔才要摆在明面上说出口。她不介意他手染鲜血,但在乎杀的人是谁,并不是毫无底线的去爱人。 “还有梼杌之力,未来就连我自己也说不准,怕有一日我会伤害你。”楚迎臣漆黑的眼珠分明没有视力,却精准无误的对准了乔乔的眼睛。 “我又不是傻子,爱人先爱己,谁都不能伤害我,你也不可以。” “你不用为我担忧。” 她将满腔真心赠予他,合随他,离也随他。 纵使分离,亦斩不断相思情义。 从前对自己没有把握,便不想惹乔乔忧心,误师姐前程。虽然之前也曾有过阴暗心思,想着干脆就要了乔乔,生属于他,死亦属于他。但只要乔乔对他笑一笑,楚迎臣就突然什么都舍不得了。这么好的人间,这么好的师姐,应该幸福的活下去。 计划里分明是只有自己孤身一人走上复仇之路,乔乔或是留在洞天福地,或是以为那位荼鸣山的二师弟已经死去。 而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令人厌恶的大魔王。 世事难料,师姐不仅提前从洞天福地里出来了,还从断木山追随自己跳下了山崖。将所有的不涉及乔乔的计划都全盘打乱,硬生生加进去了一个人。 先前心里的那头猛兽被楚迎臣强行压制着关进牢笼,他极力的表现正常,伪装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君子。可如今梼杌之力渗透进血脉之中,乔乔怎么赶也赶不走,还说出这样一番话。 楚迎臣如何能忍? 是乔乔,是她义无反顾的闯进来的。 那从此以后,即便是落入阿鼻地狱,她也要陪他走下去。 楚迎臣心中再无负担,他偏头咬住乔乔的脖颈,用牙尖刺破她的皮肉。精致无暇的面庞上分明还有泪痕,吐出的话语却不容置疑,还带着阴鸷。 “乔乔,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 第42章 失情 乔乔被楚迎臣的尖牙破皮流出点儿鲜血,鲜红的血珠从伤口处沁出来,又快速的被湿润的舌尖舔去。她的脖颈通红一片,全身都在发烫,一双手握成拳头抵在楚迎臣的胸前,半是拒绝,半是无助。剔透的眼珠湿漉漉,乔乔信任的眨也不眨的瞧着楚迎臣。 她小声的用气音在他耳边说。“师弟,我不会离开你的。”没再拒绝,乔乔化拳为掌,用细软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乌发,在指节上绕了几个弯。 楚迎臣就低低沉沉的笑着同他师姐闹。 “我知道。” 从前向来是月明星稀,如今乔乔来了,却繁星满天。可惜楚迎臣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身上落了满身清凉的月光,月光温柔如斯,不及乔乔半分。 他们席地而坐,夜风温柔,楚迎臣眼前一片漆黑,心里却亮了一盏明灯。他甚至就想,那些血海深仇都算了吧,同乔乔在此地过一辈子也很好。可他脉搏里流淌的血时时刻刻警醒着自己,这不是私人恩仇,而是一族之耻,一族之伤。 楚迎臣探手将乔乔揽在怀中,用下巴轻柔的蹭她的发顶,有满腔的解释和话语想要对怀里的姑娘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乔乔心中并不平静,没有原著来让她未卜先知了,如今他们已经脱离剧本太久太久了。《公子无双》里头的那三个渣攻只出现了一个,楚迎臣和剑阁牵扯不清,自己和楚迎臣相爱了。桩桩件件,单单说出那一件事都是匪夷所思的。既不能未卜先知,自己本想着保护的老婆,更是如今的心上人,却因此而失明了。 她不提及楚迎臣的眼睛是怕他难过,可又怎能毫不在意?乔乔在自责,她很害怕是因为自己对剧情的改动造成了楚迎臣的眼伤,不然为何原书剧情里没有的情节会发生在这里。 当然也不排除故事情节在后面的可能性,但乔乔的到来还是让这个不知道有没有的情节提前发生了。 可惜《公子无双》还在连载期,乔乔又只看了半本,完全不能知晓出后续的发展剧情。她能大概猜出来楚迎臣是剑阁阁主放在锁魂塔的孩子之一,却不知道具体的关联。不过楚迎臣这样出类拔萃,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剑阁里,也定然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他们彼此之间有太多太多的隐瞒了,都在找寻一个最好的时机,告诉对方关于自己的一切。 乔乔主要涉及穿书,自己不是原主乔峤,一开始不敢开口是怕楚迎臣爱上的人是原主而不是自己。经过这样久,乔乔又不傻,自然已经感觉得到楚迎臣喜欢的,就是自己。只是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要怎么说出口呢? 她正枕在楚迎臣的胸口处,他们虽然沉默,但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像是天地间,什么也没有,只有彼此。 楚迎臣用拇指摩挲着乔乔柔软的脸颊,几乎等到乔乔要睡着才开口讲述关于梼杌的事情。 梼杌一族在远古时期并没有什么好名头,他们是恶兽,是四凶之一。偏偏又能力出众,行事霸道。大荒时期的神兽们动辄就要打架,有些神兽的关系甚至是不死不休。长此以往,能活下来的,无不赫赫有名。 再厉害的神兽也会死亡,它们或者因为打架或者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衰老。血肉融进土地里,滋养了一方人,他们被神兽血肉所滋养,体内就会含有神兽的血脉。 在修仙界有这样一个古老的传说,凡是有能力修仙的人,体内必定拥有上古神兽的血脉。拥有的神兽血脉越纯粹,资质也就越高,反之,资质就越差。这点是不是真的,大家谁也不知道。但唯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剑阁中的嫡系,一定拥有梼杌的血脉,因为他们可以使用梼杌之力。 凡是隶属于剑阁者,他们的亲和元素除了五种属性外,各自的元素灵力都会被包裹上一层黑色的雾气。这层雾气可以极大程度上增加灵力的杀伤力,让原本的天地元素属性变成杀人的利器。 尽管梼杌之力经过千秋万载的传承已经稀薄,本性的噬杀也早就被时间消磨殆尽。可人们在利益受到牵扯的时候,总会想尽一切莫须有的罪名,将它砸在想要除去的人身上。 数千年的传承还有梼杌之力让剑阁成为了修真界里名副其实的第一大仙门,虽有五大门派的名头也不能掩盖其余四大门派只是剑阁的陪衬这个事实。有利益就会促使着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生嫉妒,他们集结了所有心中有贪欲的人。他们以梼杌之力为借口,来掩盖自己龌龊肮脏的内心。 因为他们知道,倘若任由剑阁继续发展下去,修真界里将再也不会有五大门派这种说法。到那时候,世人眼中只会有剑阁一个门派。 剑阁实力顶尖,正处于勃勃的发展时期,再加上剑阁本就和其余四大门派“交好”。哪里会想到竟然被这些表面交好的友帮背后捅了刀子呢?剑阁是铁桶一座,庞然大物。能入剑阁者,皆是拥有梼杌血脉的嫡系,血脉稀薄一些的,只能当个外门弟子。 能打败剑阁的,只有剑阁自己。昔日剑阁阁主有一妹妹,名为如姬,天真烂漫,性格活泼。单纯的如姬被早有预谋的一场英雄救美打动了心弦,和荼鸣山的掌门人——也便是封尘的师父相恋。二人情投意合,结为伉俪,自然剑阁和荼鸣山的关系要更紧密一些。 任谁也想不到,那些自诩名门的正派人士,竟然会坑骗一个孕妇。他们为了逼问剑阁的机关图,将怀胎八月的如姬逼到断木山巅,如姬绝望的跳下山崖。 荼鸣山掌当时门人名封信,他见妻子怀着孩子坠落山崖,心中悲痛万分。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动情便是封信的意外。封信最后郁郁而终,临死前嘱托下一届掌门人,剑阁若有完卵,当予以帮助。 “如姬其实……并没有死。” 楚迎臣讲的太多了,他讲的也只是族里秘辛,还有太多太多的悲惨故事。关于那些剑阁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关于自己。这个世界不太平,也很肮脏,纵使知道师姐并非单纯良善小白兔,他也想尽可能的护一护她。 楚迎臣的故事已经讲完,乔乔也想摊牌。 “其实……我不是你的师姐。”乔乔紧闭的眼睫颤抖,她咬着嘴唇,终究还是说出口了关于自己的秘密。 楚迎臣抱着乔乔的手臂一紧,他哑着嗓音,像是如释重负。“我知道。” 乔乔惊讶的偏过头,看着他精致的侧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感觉。”楚迎臣用指尖勾了勾乔乔的手指,眼帘垂下来,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落在眼睑上一片阴影,他又道。“幸好你不是。” “嗯?”乔乔疑惑。 “倘若你是的话,之前又那样喜欢秦四。我一想起来,就要疯掉。” 正巧有一瓣花落下,乔乔的视线落在楚迎臣的衣领上,也便错过了他阴鸷的表情。她忍俊不禁,拈起那瓣花,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满意的看着那瓣花打着旋坠落。 “我不是乔峤,所以我没喜欢过秦四。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人都只有你。” 楚迎臣没再继续问她是谁,是不是当年救了自己的那个小姑娘。他不敢问,也不想让乔乔继续说。其实他是一个胆小鬼,从见乔乔第一面到日后的点滴相处,怎会觉察不到异样。先前那位师姐,绝不是现在这个乔乔的性格。 若是楚迎臣真的想弄清楚自己一直以来模模糊糊的直觉,哪里会等到现在?无非就是,他怕乔乔真的是那个小姑娘罢了。 当年的乔乔说走就走,没在这世间留下半点儿痕迹,倘若她如今再走了,自己又要到哪里去寻找她? 眼见着乔乔要再次开口,楚迎臣翻身欺在乔乔身上,将她的两只手向上抬起摁在一处,然后低头同她额头相抵。 “嘘,你不要说。” 楚迎臣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寻找乔乔嘴唇的位置,从眉毛亲到鼻尖儿,最后落在唇瓣上。反正那块玉佩已经被他放回了山洞里,好像只要他不提,乔乔就不是当年救他的那个小姑娘,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消失。 自欺欺人的以为,乔乔会永永远远的陪在他身边,陪一辈子。 …… 荼鸣山藏书楼,一阵阴风吹过没有关紧的窗户,高高的书架上落下一本布满灰尘的古籍。那本古籍砸在地上的时候,正好翻在了有关梼杌的一页书上。 古老的文字也许只有专门研究古文字的大能才看得懂。 “凡梼杌之血脉饱和者,每逢月初,必失情。” 什么是失情? 天底下哪里会有免费的午餐,梼杌借力给后人,也必将剥夺他们爱人的权利。 梼杌之力,会渐渐的扼杀楚迎臣的情感,让他变成一个只知道释放杀欲的怪物。从今以后,楚迎臣只为报仇而活着,心里再没有乔乔。那些曾经朦胧暧昧的点点滴滴,他虽然记得,心里却不会有什么别的情感。 这就是“失情”。 第43章 十一 很久很久以后,乔乔回想起这段时光都像是在梦里一样,她恨不得将时间永远停留在断木山下。可惜世界上没有哪位神仙真的可以让时光停留,百年之后她和楚迎臣都已非最初的那个人,还是会对曾经的那段日子心生向往。 那时,他们一个位于天道之高,一个居于深渊泥潭。总以为殊途同归,却抵不过世事变迁。他们相爱相知,爱的浓烈,知的坦荡。上天也嫉妒他们情深义重,才落下种种不可控的因素折磨他们。 楚迎臣和乔乔最最怕的便是分离,谁知却忘了,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或是单相思才最是磨人。 可惜百年分离,忘却爱人,都一语成畿。 …… 楚迎臣先前为了维持温润无双的君子形象,硬生生克制了骨子里的贪婪多疑,还有掌控欲。如今在乔乔面前掉了底,也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他们两人整日在崖底,朝夕相处,深情内敛,倒不比之前炽热,爱来爱去的挂在嘴边。细水长流,宛如幽谭吹起一阵涟漪,荡的人心肠起伏,百转千回。 梼杌之力日日在楚迎臣脉搏之间冲撞,他每每都以外出寻找食物为缘由不让乔乔知晓。乔乔再如何粗枝大叶,也不会在有关楚迎臣的事情上犯迷糊,一来二去也渐渐查出不对劲来。 晨起破晓,天边鱼肚白,楚迎臣照常道一声要去寻找吃的。乔乔阻拦过八百回,她总是担心楚迎臣如今看不见,会磕磕碰碰遇到危险。 这时候楚迎臣又总会高高的扬起眉毛,桀骜不驯的轻佻样,像是换了个人。“怎么,你不信我?” 他一剑挑寒霜,明媚肆意,像是书里的那个楚迎臣从未落入泥潭的模样。倘若不是自幼受尽苦楚,楚迎臣也该是那个知世故而不世故,出身名门正派的剑侠。事与愿违,老天多不遂人愿。乔乔被沙子迷了眼,半嗔半恼的瞪他一眼,可惜万种风情楚迎臣也瞧不见,不知错过多少美人模样。 二人照常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磕绊逗趣几句,最后是楚迎臣甩着袖子保证带来乔乔最爱吃的酸果才算完。 乔乔心有疑虑已久,不远不近的跟在楚迎臣身后,眼见着他走出二里地才敢捂住胸口低声的咳嗽。楚迎臣并没找什么食物酸果,他盘膝坐在地上,两只手快速结印调理内息。他的体内有股股黑气从天灵盖上冒出来,将脸色衬得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楚迎臣探出二指从自己眼前快速划过,眼前的黑雾被涤荡干净。他获得一瞬清明的同时被浩然的梼杌之力冲击胸口,心口闷疼,楚迎臣捂住唇瓣,指缝里溢出来零星血迹。 梼杌之力增添太多,楚迎臣并不能短时间内快速的化为己有。那些力量被堆积在头部,遮挡了视线,待吸收梼杌之力完毕后,应该就可以恢复光明。只是这过程有些受罪,楚迎臣怕乔乔担心,不愿示弱于她眼前。 奇怪的是,每当自己运用剑意将眼前梼杌之力荡开的瞬间,内心的杀欲都会到达顶峰。兴许是久经黑暗,骤然得见光明后的落差感才情不自禁产生烦躁。楚迎臣犹豫的思考着,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瞒着的心上人早就站在他的身后。眼见着他刚才痛的浑身是汗,眼见着他嘴角溢出那口鲜血。 “师弟,你还想瞒我多久?”乔乔冷不丁出声,打断楚迎臣的思绪。 他慌乱的极,一时不知怎么哄乔乔,只好手足无措的站起身,低着头,装出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姐姐。”楚迎臣垂着睫毛,遮住不能视物的眼睛,眼尾红一片,委屈极了。乔乔最是心软,哪里受得了楚迎臣撒娇。 “怎么了?”乔乔哪里听过如今长大的楚迎臣喊姐姐,他难得示弱撒娇。刚才好不容易佯装生怒都破功,乔乔是真真的拿他没办法。 “唔,你今天还没亲我。”楚迎臣抿着水色的红润嘴唇,纤长的睫毛眨动,毫无焦距的眼珠显得有些茫然。乔乔哪里不知楚迎臣的心里在想什么,既然他想装装可怜,糊弄过去,自己也只能照单全收,哪里真的同他计较。 不仅不能计较,还要想着法子逗他开心,转移注意力。 乔乔一步一步凑过去,女孩子身上独有的馨香传到楚迎臣的鼻翼,他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乔乔此刻正踮着脚,半靠在楚迎臣的怀中,楚迎臣一只手掐着她的腰,头微微低着,像是在等待亲吻。青年精致的如画眉眼就在眼前,此刻瞧着他认真的闭上眼睛,乔乔禁不住笑出声音来。“噗嗤。” 她语调轻快,将呼吸放的轻又绵长,故意处于一个近在咫尺,将吻不吻的距离逗他。 “喂,师弟,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怎么闭上眼睛啦?” 楚迎臣羞赧,耳根通红一片,不甘心的用手掌扣住乔乔的后脑,低头便要吻下去。 乔乔竖起一根手指,抵在楚迎臣的唇边。她修剪整齐的淡粉色指甲落在楚迎臣的鼻尖儿上,将他的鼻尖儿挠的痒痒,心更痒痒。 女孩子下一句话又响起来,将整片天地都搅和的甜滋滋。“你不会以为,这样好看的你站在我眼前,我真的还能忍住不亲你吧?” 她笑弯一双眼睛,坏心思的亲一口楚迎臣的下巴,扭头就想跑。乔乔却忘了自己的腰还扣在楚迎臣的掌心呢,她个头虽然不算矮,但相比于楚迎臣来说还是娇小。楚迎臣掌下一用力就把想跑的师姐拉了回来,结结实实的亲了个够。 乔乔没好气的摸了摸有些肿的嘴唇,不甘心的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又舍不得打。 楚迎臣得了便宜,狡黠一笑,意气风发,当是天底下最明艳的少年郎。 乔乔望着青年楚迎臣,黑衣高马尾,剑眉星目,清风朗月,和她的意中人一模一样。楚迎臣眼睛虽然看不见,小小的瞳仁里却倒映着小小的乔乔,里面有她,也只有她一个。 …… 剑阁。 眉眼昳丽的少年人,鲜衣如絳,此刻眉目正压着浓浓的戾气。他人不大,模样也精致,可发起怒来,竟是惹得身边人大气不敢出。楚迎玉拍着桌子,将上头的茶盏都震碎一只。 “江书泽!” 单膝跪在他身前的是个锦衣的青年,腰上挂着剑阁特质的象征身份的木牌。——锦衣卫十一号。他自小就被剑阁养着,一步步从玄衣卫爬到锦衣卫,废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本来生在剑阁的死士们是没有名字的,江书泽之前也只有个代号“十一”。后来他被阁主分配给楚迎玉,也就有了自己的名字,是楚迎玉给他起的名字。 倘若乔乔就在此地,能听得到这声呵斥,一定会惊掉下巴,这位江书泽赫然就是书里的男攻二号。该在洞天福地和楚迎臣结识,一见如故的男攻二号。 落了一地的珠子,只等着可以将它们串联在一起的针和线出现。 名叫江书泽的那位锦衣卫此时并未戴着面具,他轮廓柔和,眼睛也剔透,眉毛却似剑刃直入鬓角,这副容貌其实并不太搭配,不像是从一个人脸上能长出来的。 楚迎玉单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压着眉。“为什么如姬把你给了我,却让哥哥自己一个人去报仇?” “……”江书泽只是沉默,一言不发。 “引阁主入险地,我该要了你的命。”楚迎玉眼神阴晴不定,变幻莫测。他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另一只手掐了掐眉心。瞧着江书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楚迎玉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摆了摆手。 “按照规矩处置。” 阁里的规矩便是他犯了错,惹主人不开心就要挨噬骨鞭。噬骨鞭上有倒刺,常人挨上一下就得没命,江书泽毕竟是化神期的高手,挨个二十下才是极限。惩罚规矩偏偏按着极限走,二十下噬骨鞭,丢不不了命,只能活生生的受罪。 江书泽真是个硬骨头,挨那鞭子的时候一声也不吭,连粗重喘气声也无。一动不动任由别人抽打自己,闷哼都发不出来半声。 楚迎玉还以为下头的人碍于他锦衣卫的身份而手下留情,还出来瞟了一眼。粘稠的血液顺着噬骨鞭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只会重不会轻,也怪江书泽平时行事太过一板一眼,得罪不少人。楚迎玉恨的咬牙切齿,也知这是个硬茬子,打碎骨头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的小哑巴。 受刑之后,江书泽是爬着回的自己房间,缓了好一会,他才皱着眉头,解开自己被血凝结在一块的衣服。先是拆下裹着胸部被血染红的布条,再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臂,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 还好,女儿身没被发现。 她愣愣的回想着楚迎玉刚才的表情,高高在上,不屑又厌恶。噬骨鞭都没让她感觉到太过难受,单单是楚迎玉那一眼,只要回想起来,心口都钝钝的疼。 江书泽不怕疼,能在众多红衣卫里,凭借着区区化神期就能迈入都是渡劫期大能的锦衣卫,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多少次命悬一线的任务,都被她完成。多少次性命垂危,也都硬生生的挺了过来。这次的噬骨鞭,只是小伤而已,算不得什么。 刚才楚迎玉问她的那个问题,她答不上来,所以才沉默,也不是故意非要他生气。 当初自己还小,修为也只是金丹,她几乎拼了命的将楚迎玉救出来。如姬似笑非笑,用那一双看透全部的眼睛盯着她,问一个愿望。江书泽那时候还是十一,名为十一的玄衣小丫头睫毛上还沾着血,她一点也没犹豫的回答出自己的那个愿望。 想要跟在楚迎玉的身边,一直保护他。 第44章 泪珠 白日倾颓,云霭遮天,这不是个好兆头。 乔乔双手立诀,控制着灵力游走于体内经脉之中,那股子还算听话的灵力总在碰到丹田处那颗金丹的时候而溃散。就说,老婆影响她的出剑速度,最近练剑都有些懈怠了!怎么老是卡在金丹期停滞不前呀,到底什么才是突破金丹境界,到达元婴境界的法门。 她困惑久了,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乔乔的目的也是为了保护老婆崽楚迎臣,虽然她的境界卡在金丹期不进不退的,但他老婆已经迈过化神进入合体期了!!! 乔乔的剑意霎时令枯木逢春,一剑取尽木之精髓,将生机注入到周围环境中。 不远处调息的楚迎臣似有所觉,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眼前的黑色雾气被那股生机吹散不少。露出一线光明来,眼前出现一位练剑的姑娘,狡黠灵动,正正在他心上。楚迎臣单手遮住眼睛,一片恍然,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底碎裂。 汹涌的灵力毫无征兆的激荡在楚迎臣的要穴,经脉之中。他来不及多想,平稳呼吸,双手相叩,立出二指来将灵力散至四周,不让其汇聚丹田。 天空之中顿时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乔乔担忧的用手背遮住雨幕,灵法都忘了使用,想要寻找楚迎臣。她茫茫然的视线在落到黑衣青年身上时,终于有了焦点。老婆崽迎风而立,目光清明,身上灵光大作,显然是又到了破阶渡劫的时候。 一月连破两阶,此等天赋显然前所未闻。就算是在《公子无双》书里,楚迎臣从合体期到达大乘期也是在上半部书的后头了。那把太阿剑也是在他合体期寻找到的,乔乔很担心楚迎臣破阶太快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自合体期后,迈入大乘期始,修仙者将历经天劫雷劈。天劫倒不是像乔乔之前看过的其他小说中为了惩罚或者是灾难,天劫的本质是雷霆之力。修仙者的灵力进入大乘期时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处于这个修为的修仙者几乎算得上是另一个层次的人了。他们的血肉凡躯根本承载不了适应自身修为的灵力,因此便需要雷霆之力来粹体。 乔乔毫无办法,纵有想替楚迎臣抗去伤害之心,却也知这是一桩机缘,她不能干涉。有幸如此重要的时间节点,乔乔就在他的身侧。 总希望自己变得更加厉害,可以成为保护书中那个白月光存在的落魄剑侠,可如今他成长如此之快,乔乔反倒心里生出莫名的忐忑来。 天神触怒,瓢泼大雨伴随着雷击之势狠狠地向楚迎臣砸来。可惜楚迎臣尚未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剑,仓促之中只好用灵力凝结出一把蕴含梼杌之力的命剑。 世人总道无双公子剑意如冰霜冷艳孤绝,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剑意与雷霆相碰,炸开万千火花,九道雷霆分毫不差的落在楚迎臣身上。他的衣衫被雷霆之击寸寸撕毁,霎时被光芒笼罩。 乔乔快速的捂住眼睛,深深地谴责自己lsp的本质,虽然速度很快,但她还是看清楚了呜呜呜。老婆好帅,穿衣显瘦,腰如弯刀,脱衣有型,八……八块腹肌。 楚迎臣体内灵力浩然,纵使如今与天相斗也不落魄,从容潇洒的执剑行于天地之间。丝毫不把牛顿定律当回事,踩着空气也能步步直上青云。 乔乔再次感叹,老婆的修为真的好强!轻功真的好厉害!她要努力,不能被老婆超过太多!!! 不知过了多久,楚迎臣已从储物空间中快速取出衣物,亦是玄衣。 刚才历劫的时候,雷霆之力已经将他眼前的黑雾冲散,如今楚迎臣视线之内,一片清明。 修为虽顺利突破化神升至大乘,楚迎臣却总觉得自己少了一些东西,他的记忆似乎不太完备,丢失了说不上来的东西。楚迎臣快速的将记忆从头至尾扫了一遍,总算发现一些端倪。从小到大,他行事无不在预定轨迹中,自打乔乔出现后便处处诡异。 放着好好的修为不去提升,为何同她纠缠在一处浪费光阴。本有更妥善的计划没有选择,偏要急功近利选择最险的一条,如今让自己落入如此境地。 楚迎臣不理解情爱,却有着本能。他性如梼杌之兽,即便本能也只是做到,不伤害。 乔乔充满期待和欣喜的目光,正正撞上楚迎臣陌生冰冷宛如野兽的眼睛,她一下子愣住。不太确定的语气“师弟?” 楚迎臣的双目冰凉,他错开视线,心不在焉的把玩着腰间那枚同乔乔本是一对的玉佩,冷着嗓音。 “我不是你的什么师弟。” 见乔乔疑惑,楚迎臣皱着眉头想了想其中关窍,自然能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她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样。“先前我的血脉之力被压制,做了不少蠢事,如今本性回归,应待你与之前有所不同。” 乔乔眼里满是震惊,手里的“无名”剑坠落在地,咣当一声脆响让她寻回理智。她不信的看着眼前的青年,纵使目光冰冷无情爱,却没半分不屑和厌恶,依旧翩然。乔乔眨了眨眼睛,克制住想要翻涌到眼眶的水汽。“我……不明白。”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会那样待你,但从今以后都不会了,你走吧。”其实他有更难听的话可以说,但只要看到眼前满脸茫然,眼神无辜的姑娘就会产生莫名的于心不忍。 乔乔伸出手,想要去捉楚迎臣的衣角。 楚迎臣皱着眉,不动声色的躲开。他修为很高,又有梼杌之力加成,想要离开这处崖底易如反掌。本不该顾及这位名义上“荼鸣山”的师姐,毕竟荼鸣山的一切都被他所厌恶,迟早有一天,荼鸣山会被他毁掉。 可是,楚迎臣想着之前的猜测,虽不太理解先前自己明明知道但为什么不提及,但也知道这位“乔乔”救过儿时的自己一命。她对自己不错,那等将来屠尽荼鸣山的时候,可以留下乔乔一命。 楚迎臣颔首示意自己要走了,随口问道。“你要离开这里吗?” 乔乔忘了言语,她不明白好好的楚迎臣怎么挨了雷劈就和先前不一样了。 是雷把他脑袋劈傻了吗? 乔乔被楚迎臣甩在荼鸣山春樱园自己的居处的时候,头脑依旧不太清明。 楚迎臣的状态很不对。 她每每试探着想要去捉他的衣角,总会被躲掉。如今自己在楚迎臣眼中,和陌生人没什么不同。 楚迎臣没有丝毫犹豫的御剑飞走,他走是正是夜里,又有荼鸣山二弟子的身份护身,便来去自如。 乔乔自然担忧,她想到崖底古老的雕像,想到楚迎臣失明的双眼,再想到偶尔猩红的双目。 假如不是她看过《公子无双》,恐怕会怀疑楚迎臣有精神分裂。恨不得在贴吧发个求助贴,《震惊!男友是精神分裂怎么破》。 好吧,其实她有点难过,也很想哭。 莫名其妙的,好好的男朋友就没了。 楚迎臣。 乔乔迷茫的站在春樱园门口,试探的伸出掌心,一滴透明的水落下。 又下雨了啊,这次怎么没有人再给她送伞来。 她行于藏书阁,阅文八百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假如楚迎臣真是个渣男,乔乔最烦小说里的渣男贱女,自己肯定不会要了。他再好,乔乔也不会将心动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她会心安理得的骂他三百句,然后痛痛快快的寻找下一个让她心动的男孩子。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可是,乔乔知道的,楚迎臣,根本不是始乱终弃的渣男,一切的一切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算之前装的再无所谓,心底里用无数幽默的语言来安慰自己,也始终无法真正的坦荡。她喜欢楚迎臣啊,没办法拜拜,也没办法去看一看哪一个更乖。 更何况,楚迎臣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那番话,乔乔不傻,能区分的清楚。 假如说是什么出现了问题,那一定是偏离原著的梼杌之力。乔乔不知道在《公子无双》下半部里有没有出现过这个字眼,但在她已经看过的部分是没有出现过的。 也就是说,楚迎臣出现的反常,是因为梼杌之力? 从前看故事里的爱恨情仇,总是笑别人痴别人傻,真落在自己头上,谁也挣开不了。她和楚迎臣之间没有误会,没有第三者的出现,甚至都没有争吵没有不合。 他们天下第一配,他们彼此理解,他们彼此深爱。可偏偏就是因为这瞎了眼的世道,让楚迎臣忘了情。 假如楚迎臣知道梼杌之力会让自己忘情,还会绸缪这一切,拼着重伤跳入断木山崖吗?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无非是怕乔乔担心,希望可以赶在乔乔出洞天福地之前修为大增完成一切,却不想弄巧成拙。 楚迎臣没错,乔乔就不无辜吗? 她满心满眼的心上人,记得曾经发生过的朝朝暮暮,唯独不记得自己那颗曾经爱人的心。 乔乔被迫理智,被迫清醒,还能笑着同自己开玩笑,也能思路清晰的分析问题。 乔乔一切都好,除了楚迎臣如今不在自己身边,也不再需要她。 —— 剑阁。 楚迎臣单手撑着额头支在宽大的椅子扶手上,他眼皮也垂着,本该灌满复仇计划的脑袋里,却装满了曾经发生过的林林总总。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玉白三千长阶,远山林立,他执伞而来,轻轻的放在师姐身边。水牢幽暗,甜脆的声音破开死一般的寂静,眼前亦多一盏明灯。大雨倾盆,谁家姑娘跪在泥水里为不归人哭的肝肠寸断。 那都是自然而然发生过的事情,平平无奇,楚迎臣觉得之前的自己,真的有够无聊。 为什么会有亲吻,为什么会有从未出现过的占有欲,为什么会因为一句喜欢而心潮澎湃。明明不需要那块对自己宛如鸡肋的灵石,却甘心踏入古地去寻找,找到之后还要赠予……乔乔。 逻辑上根本想不通,楚迎臣便干脆再不去想。 他只是忘了情,只是不知道在感情问题上,完全不需要任何的逻辑,需要的是一颗爱人的心。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惹得人烦心。楚迎臣在羊皮卷上用朱笔画下最后一个点,推开门窗,泄进来一线光。只是天灰蒙蒙的,纵使透过光也是浅浅淡淡,并不能带来多少光。好像从始至终,打记事起,楚迎臣的脑海之中,就没有多少明快的时刻。仅有的那几次,刚刚正从他的记忆中走马观花的扫荡过。 天空中又下雨了,楚迎臣疑惑的伸出手,不受控制的接住了它们。透明的雨滴,像极了离别时乔乔落在他掌心的泪珠。 第45章 中毒还是中蛊 乔乔自断木山与楚迎臣分别后,再没同他见过。是情势所迫,亦是……伤心难过。 自己势单力薄,见识又少,修为还低,根本不知道楚迎臣到底发生了什么。乔乔所能做的,只是静静的练剑,提升自己。 楚迎臣。 那个剑挑寒霜,风流意气的剑侠像是被封印在了书中,只存在于渺茫的纸片世界里。 也对,怎么会觉得正常呢。 一个人在历经反复捶打后,纵使初心不改,也会变一变自己待人接物的方式吧。 乔乔用疯狂的练剑,修习灵法来麻痹自己,好像只有将每日生活都填充完整才不至于让自己变成一个恋爱脑,只耽于情爱的傻子。 和风日丽,清风拂面。 凛冽剑意斩落一瓣桃花,玉白的花瓣沿着锋刃坠落,乔乔横眉,将剑意融入双目之中。 “大师姐,大师姐!不好了不好了!”人没到,声音倒是先传来。唐梨一路风风火火的跑进春樱园,还没见着乔乔就开始大声呼唤着。 “发生什么事,怎么如此惊慌。”乔乔仔细的收了剑,用手握着。这无名剑,像是她和楚迎臣唯一的联系了。 唐梨面红耳赤,有些局促,像是难以启齿,她咬着一瓣嘴唇,颇有些忐忑。 乔乔心下一沉,直觉让她认为,唐梨即将说的事情,或许会跟楚迎臣有关。她很久没笑过,不自然的垂下眼睛,将指腹搭在唐梨的掌心,叹了口气。“梨梨,你说吧,我这……没什么的。” “他们都说,楚师兄是……是是是……”唐梨试探着观察乔乔的脸色,她总觉得师兄和师姐之间,关系非比寻常。倘若乔乔知道楚迎臣的身份,假如是受到隐瞒和蒙蔽的话,怕是会伤心的吧。 乔乔这次回到荼鸣山,从练气期到了金丹期,唐梨为师姐开心的时候,发觉乔乔好像并不开心。最开始的时候,师姐总是追问自己楚师兄的下落,再得知剑阁余孽坠入断木山时更是脸色苍白。再一联想到今天江湖上的传闻,可见师姐兴许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 乔乔抬起眼皮,剔透的瞳仁有些水光,一闪而过的情绪快的让唐梨分辨不清。然后唐梨听见自己这位向来沉静如水的师姐,声音颤抖着问。“楚师弟——他是什么,梨梨,你继续说。” 唐梨小心翼翼的将江湖上的传言一字不漏的告诉乔乔。 “我今日去接任务路上,都听他们说楚师兄是剑阁的阁主,最近剑阁的蒙面黑衣人都在江湖上出没,闹得人心惶惶。我怕师姐,你是不是受楚师……楚迎臣蒙蔽,所以才” “没有。”乔乔出声打断唐梨的话,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楚迎臣虽是剑阁阁主,但绝不是扰乱江湖的坏人,我也并未不可能受他蒙蔽。” “是,我知道了师姐。”唐梨咬着嘴唇,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担忧却不恐惧。毕竟少时,以及曾经,这位师姐是全荼鸣山唯一待自己好的人。“师姐,不管你和楚师兄到底如何,我都始终站在你的那一方。” 纵使,背弃荼鸣山也在所不惜。 唐梨怕隔墙有耳,并未直说,但眼中一切真挚已经足以道明自己的真情意切。 “梨梨,大厦将倾之时,众人只会想着躲避,从来不去多问一句,大厦为何倾覆。” 也许旁人只能看到楚迎臣身为剑阁阁主,而剑阁又是反派魔头的代名词,却从来不想一想。楚迎臣亦是从襁褓婴儿,一步步成长至此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对锁魂塔中日夜啼哭的婴儿视而不见,对剑阁的人,无论好坏一律赶尽杀绝。 唐梨眼神懵懂,她眨巴眨巴眼睛,探出胳膊来一把搂住乔乔。“我知道你的意思的,师姐。” 乔乔不愿将她和楚迎臣的事情讲给别人听,更不愿旁人诋毁他,只好捡着一些能说的事情讲给唐梨听。 “他总是这样,即便坠入尘埃亦有回天之时。” “如今,师弟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讨回一个公道罢了,我信他不会伤及无辜的。” 唐梨听完乔乔的话,正要告辞离开的时候猛地一拍脑袋瓜子,一惊一乍的说。“师姐!我忘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跟你说。” 在乔乔疑惑的眼神下,唐梨忍俊不禁,一笑露出颊边两颗小小的梨涡来。“不是什么坏消息啦,听说秦师兄从洞天福地里头出来了,我们以后可以聚在一起吃火锅啦!” 秦师兄。? 乔乔一愣,莫非是秦四,可听唐梨的语气也不像是秦四啊。唐梨语气轻快,透露着亲昵之意,完全没有对待秦四的厌恶和鄙夷。 眼见着乔乔不解的眼神,唐梨好笑又好气。“是你的三师弟秦修啦,他那样崇拜你,倘若得知你连他的存在都忘了,混世小魔王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秦修…… 乔乔总算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他在书里戏份也不太多,全然没有半点存在感。封尘总共有四个徒弟,乔乔,楚迎臣,秦修,还有易莹。自打乔乔穿书过来再到入了荼鸣山,她就没见过秦修半个影子。 “怎么会,只是有些惊讶,他去洞天福地这样久了。” “秦师兄一心想要找一把属于自己的好剑,其实五年时间足够了,但总是心有不甘,所以去了很多洞天福地,耽搁了时间。”唐梨自然而然的为秦修解释,像是已经习惯,只是随口一说。 乔乔颇感头疼,在书里为数不多的文字有着对秦修的记载,混世小魔王五个字定然不是白叫的。他身世显赫,是人间帝王的儿子,干啥啥不行,中二第一名。虽然秦修心是好的,坏就坏在,他这颗好心总是办坏事。 “我知道了,改日再一起聚一聚,也好全我们情义。”乔乔摆了摆手,送走唐梨之后开始复盘这场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却总也想不起来。 等到晚上沐浴后,半梦半醒之间,两个字击中了她的耳膜。——火锅。唐梨对话里,是不是说了火锅两个字? 乔乔猛地睁开双眼,两颗剔透瞳仁霎时清明。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自己同楚迎臣一起游历江湖的时候,嘴巴馋的很,尤其是思念火锅和快乐肥宅水。遗憾的是,乔乔问过许多小店才得知,书里头这个世界,是没有火锅这种顶级美食的!可碍于时间问题,切肉片备菜,找铜锅的过程能练习好几个剑式了,乔乔这才作罢。 这个世界本没有火锅,可唐梨怎么会说出“火锅”这两个字,既然唐梨是如假包换的书里人,那不正常的人到底是原主乔峤还是这个素未谋面的三师弟“秦修”。 …… 剑阁。 楚迎玉先前还敢在他哥耳边絮叨絮叨关于嫂子的问题,可如今自己哥哥出去一趟像是换了人,任谁在他旁边都大气不敢出一口。更何况——自己这个本就惧怕哥哥的卑微弟弟呢! 他原来没那么担心的,毕竟之前的时候哥哥也和乔乔短暂的分离过。楚迎臣需要处理剑阁的事情,而等到傍晚又总会离开剑阁,去寻找乔乔。如今,楚迎玉早就打听好了,乔乔早就从洞天福地里头出来了,自己的哥哥也在剑阁呆了一个多月了。 但是,楚迎臣从未提起过乔乔,一次也没有。他几乎足不出户,夜以继日的研究一整个大族的复仇大计。像是曾经楚迎臣眉目温柔对自己提及乔乔的那个时刻,只不过是楚迎玉脑海中,昙花一现的一场空梦。 嫂子和哥哥之间,一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哥?”楚迎玉不能不管他和乔乔,倘若自己哥哥这榆木脑袋真的做出什么伤害乔乔的事情,不能成婚,不能诞下孩子,那剑阁这一大堆烂摊子就会连接在自己手上了!纵使哥哥再吓人,他也是要试探着问一下自己这个哥哥的。 “怎么?”楚迎臣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而是捧起来一卷书,仔细研究上头蕴含的道理和方法。楚迎臣最近看了许多关于四大门派发生的事情,想要从中吸取经验和教训,等到时候发难也不至于失败。毕竟只有做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楚迎臣去做,他哪里会陪一个少年唠闲话。更何况,楚迎臣早就已经失情,对乔乔尚且如此,更何况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弟弟了。 如今楚迎臣做事全凭本能,受梼杌之力影响,他现在的本能,只有复仇。除了复仇这个主旋律之外,世间的一切事情都不过是没有色彩的陪衬。 楚迎玉不知从何提起,只能唉声叹气,装模作样的在自己哥哥身前溜达两圈,把希望寄托于楚迎臣可以自己想起来有关乔乔的特殊感情。 楚迎臣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向来不亲近的在想什么,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呢。他一点儿也不在意荼鸣山那个一直等着自己,说喜欢自己的姑娘。 话是这么说,可每当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里,楚迎臣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位姑娘的面容。 或嗔或笑或怒,都牵扯人心弦。 他以为自己中了蛊,误服了毒。 第46章 吃醋 “师姐!师姐!师姐!” 草!谁在喊她。 乔乔手下的笔一抖,画出来的一张符纸便报废了,她面无表情的将那团纸团在一起扔进纸篓中。这道声音实在是青春气息太过浓郁,换言之,憨里憨气,傻里傻气。 “师姐,我给你从洞天福地里带来了冰晶灵珠,还有打蛇鞭,还有还有好多东西,师姐开开门哪!” 稍微一动脑子她便知道门口这号人到底是谁了,应该是前些天梨梨跟自己说过的荼鸣山三师弟要回来了。乔乔有些犹豫,她知晓楚迎臣和荼鸣山的牵扯仇恨。若不是想着打入内部获取些许关于老婆崽的消息,是绝不会和荼鸣山有过深羁绊的,唐梨已是情非得已,如今断不能再添一个三师弟。 但这小孩属实有点虎了吧唧的。 乔乔被烦的头疼,猛地一开门闪身,秦修差点跌进来摔个狗啃屎。他一个趔趄,被师姐捉弄了也不生气,笑着露出八颗大白牙,讨好的神情活像她邻居家的哈士奇。 “师姐,我回来了!”秦修张开双臂,像是指望这个师姐像原来一样给他一个拥抱。 然而这个师姐并不是原来的那个乔峤了。 秦修是原主捡回来的孩子。根据乔乔昨天的打听,大概知道秦修身份了。某次下山除魔卫道的时候,妖魔邪祟屠杀了一整个村庄,而乔峤刚好捡到幸存的小孩儿。封尘是不愿再收徒弟的,得亏乔峤坚持,但也是不情不愿的将小孩儿托付给了乔峤。可以说,秦修是乔峤带大的,因此原主对这秦修就像亲弟弟一样好。 乔乔叹一口气,有些惆怅,原主是个顶好的女孩子,可惜被自己这异世之魂鸠占鹊巢了。怀着些许愧疚,便不能对秦修态度太差,纵使不愿和荼鸣山有太多牵扯,可也躲不开。 她垂着眼睛,无奈的关怀。“此去洞天福地,你有没有受伤?” 秦修挠了挠头,眼睛黑白分明,干净的宛如初雪,傻乎乎的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没有呢。” 其实是有的,只是他不愿意让师姐担心。好在受伤不重,早就好完了。秦修说完就献宝一样将刚才说的那些奇珍异宝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一件一件的捧给乔乔看。“师姐,这都是我找来的好东西,你看看哪些可以用的上,需要给斗笠侠送过去吗?” 斗笠侠? 秦四。 乔乔又开始头疼起来,怎么这些个姓秦的老是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她面无表情。“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喜欢楚师弟。” 秦修的嘴巴快速张成一个o型,他一直以为师姐心怡斗笠侠。师姐那样好,纵使斗笠侠一开始不喜欢师姐,最终也会对师姐动心的。秦修正是坚信这一点才把斗笠侠当成自己人的,如今乍一听师姐换了个人喜欢,还是自己的二师兄。他便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些崩塌,秦修恍惚无意识的又将那堆宝贝收进储物空间里。 “好的师姐,师姐再见。” 兴许是受的打击有些大,或者说只是五年没回荼鸣山,怎么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呢。乔师姐当时可是追了斗笠侠百年呢!!!不过后来秦修听到了斗笠侠是如何对待自己师姐的,甚至师姐还损失了大半修为险些没活下来。初始的惊讶和遗憾都化为了愤怒,秦修恨不得再找到那斗笠侠揍他八百顿以解心头之恨。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乔峤,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子呢。 乔乔心神也有些恍惚,一开始她以为秦修也是穿书人,才有“火锅”这个词语的出现。但经过这些天明里暗里的试探,她发现穿书人可能是乔峤。 这样一来,所有一切说不通的点就都能说通了。为什么自己身为一个现代人,既然再谨慎也有疏漏的时候,周围人却习以为常。为什么那些现代用词偶尔间被乔乔说出口,众人也都丝毫不感到疑惑或者是意外——因为乔峤可能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穿书现代人。 不,未必是穿书,但是现代人是一定的。 乔乔又联想到,前些天不小心划破耳朵,耳后头的那点墨小痣和现代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当时自己第一次穿书时候去的位置像是断木山的某处洞穴,后来乔乔特意打听了一下,她听闻乔峤也是在断木山被封尘找到的。 那么,这可不可以说,其实这具身体就是自己的?从第一次穿书的时候开始,身体就因为某种原因留在了断木山,灵魂回到现代。后来乔峤这缕异世之魂钻进了自己的身体,又被封尘带回了荼鸣山。 那……楚迎臣有没有可能认错过自己。将最开始的乔峤当成了救过他的姐姐。 乔乔想到和楚迎臣并不相熟的那把伞,只是放下,却并没有共同撑伞前行。以及先前楚迎臣对待自己的态度,乔乔勉强判断出,楚迎臣和乔峤一直以来都是不太熟悉的关系,那……这样说,有没有可能楚迎臣本来就知道乔乔不是乔峤? 只是现如今,楚迎臣那里出了变故,乔乔根本无法从楚迎臣那里求证出什么。她叹了口气,眼下除了练剑以备不时之需,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乔乔一直以来的愿望和目的,都是希望楚迎臣过的好——不管有没有自己。如今他那里虽然出现变故,但总体来说,都是在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纵使失败,乔乔也会陪着他,不让他受一点儿伤害。这丁点微末愿望可以达成的前提是,她有足够的实力。 剑意从拂面春风化为冰刃无端视野里燃烧出一片大火,冰川融化。 乔乔吐息之间将木属性转化为水属性再转化为火属性,虽剑法不算连贯,但好歹是切换成功了。她大汗淋漓,疲惫的瘫软在地。 …… “梨梨,你真的可以幻化成师姐的样子出来吗?”秦修有些担忧的望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女。 “安啦!大师姐一直沉迷练剑,诺大的荼鸣山只有她有出山令,我不幻化成师姐的样子也出不来呀!”唐梨面上丝毫不显心虚,看样子已经轻车熟路,秦修不得不怀疑她这样已经干了很多回。 唐梨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的纠正他。“再说了,不是幻化,不是幻化,是易容!!!” 秦修无奈,这位小师妹贪吃好玩,偏偏自己对她毫无办法。尤其是久别重逢后,唐梨拉着自己要去市集上买些姑娘家的发饰和胭脂,他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少女粉裙轻盈,笑语盈盈,将秦修为感染的心情轻快,他面颊上不断的露出来酒窝,和唐梨笑在一处。 不远处,二楼茶馆开了半扇窗,那间屋里气氛冰冷肃穆,里头的人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楚迎臣明知故问,他指着不远处的少女问。“那是谁?” 跪于他身下的红衣卫哪里知道大街上的一个女人是谁,他的额头不断的冒出冷汗。甚至怀疑阁主是不是借题发挥,当时虽说了不介意先前只有玄衣卫归顺楚迎臣。但其实还是介意红衣卫选择隔岸观火,而是等他修为突破后才跟随。 虽然怀疑,但红衣卫也不敢沉默,更何况其实真的是他自己多想了而已。“我这就去查。” 红衣卫的效率很高,更何况那女人并不是泛泛之辈的无名小卒,稍微一打探便能知道她的身份。 “是荼鸣山的大师姐,乔峤。” 楚迎臣早就知道那姑娘是谁,但还是差人去问了,这很奇怪,一点儿也不符合自己的做事风格。他垂着眸,看捧起来的那盏茶水中漂浮的绿叶起起伏伏,状似无意,却总有波澜。 因为这位荼鸣山的大师姐,楚迎臣数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几次失态了,先前梼杌之力没有觉醒的时候还可以理解。但如今自己已经觉醒梼杌之力,怎么还会有普通凡人所拥有的七情六欲。 不,不是七情六欲,自己没有动情,只是对她感到好奇而已。 楚迎臣对自己说,像是在努力的证明什么。 他迎臣将视线放在不远处巧笑嫣兮的姑娘身上,乔乔正捧着一朵珠花比在自己的鬓边,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青年眉目掺杂着羞赧之意,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乔乔便笑了,杏眼弯成月牙。 影成双。 修仙之人的视力怎会如此好,为何隔着栏杆街道,也能见到姑娘无损的笑颜。 这间房屋的温度更低了,众人都低垂着头,怕这刚刚在剑阁站稳脚跟的阁主发脾气。楚迎臣的心底产生莫名的戾气和怒意,他把这个归结为,看到荼鸣山的人心情不好。 楚迎臣不受控制的捏碎了茶盏,他心里只有复仇,哪家姑娘和哪位名门弟子相恋自己是管不着的。 自己管不着,为什么要管,根本没有立场管,他无情无义,该是世界上最坏的大坏蛋。 但又为什么,看不过眼。 双目都烧的赤红,眼里只能装下那个对着别人笑的姑娘,再放不下其他。 第47章 “我也受伤了” 已经过去三天,江书泽的伤才刚结痂,鞭子打的太狠,血黏在一起,愈合的就慢。这三天,她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因为一动就浑身疼,根本下不来地。 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一直乌沉的眸子就染了点光。离得越近,那节奏声不太对,眼睛里头的光也一点点的消散。可江书泽还是不肯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终于。 “书泽师兄,你的伤怎么样了?”有一个剑阁小姑娘捧着伤药前来探望,她明眸皓齿,模样有些娇羞。江书泽模样实在清秀,剑阁又没有禁止男女之间有私情,因此有不少小姑娘都对江书泽有好感。毕竟能进玄衣卫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只可惜,除了江书泽,其余的年纪都有些大了,样貌也不怎么讨女孩子喜欢。 “无妨,你请回吧。”江书泽巴巴的盼了一天,分明记得那人的脚步声,知道来者不是楚迎玉,但总算还是有所期待的。等到那说话的声音一出,才算彻底死心。也是,她受伤如此多,哪一回楚迎玉前来探望过。 楚迎玉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个玉雕摆件,他并无龙阳之好,为何偏偏总是对那个玄衣卫手下留情。也怪儿时情分太深厚,如今他犯这样大的错,也留了江书泽的命。 江书泽。 说来也奇怪,虽然他属于锦衣十二卫之一,但算是唯一听命于楚迎玉的卫士,打小就被如姬派过来保护他。楚迎玉见证者江书泽从什么也不是的剑阁外门,一步一步的爬上如今地位,他们羁绊深厚,自然江书泽听他的。 他犯了错,责罚算不得重,好在哥哥已经回来了,依旧可以服众。 如今剑阁已有阁主,玄衣卫和红衣卫都已经归顺楚迎臣,只有锦衣卫还在故作清高的欲拒还迎。即便是要踩一下锦衣卫的脸,他也要收拾江书泽的,那点惩罚就有些不够看。本来还想着去探望一眼,如今不加罚了,自然也将这探望的慰问取消了。 现在江湖局面就是一团乱,楚迎臣的反水彻底拉开剑阁复仇的序幕。虽然时机选的有些早,但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早一点深脚迈入江湖,就能早一点将这清水染的乌黑。楚迎玉叹一口气,他向来散漫惯了,不喜弯弯绕绕,可总是轮到自己算计这些。 只盼着日后大仇得报,自己能留下一具全尸。 …… 人心最是难测,楚迎臣搞不懂自己的心,却莫名的焦灼。本来打算今日守株待兔,等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士前来递消息,不曾想被姑娘牵扯了视线。 楚迎臣玉白的手指轻弹着桌面,虽不动声色,但下头的红衣卫并非都是木头,也有人情练达的。 排行十二的一位就不停的琢磨着主子的心,他试探着凑头,瞧见不远处花容月貌的姑娘。心里登时有了主意,准备给这刚上位的阁主提提意见。给主子提意见也是要讲究章法策略的,不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样容易下主子面儿,需得怪外抹角复合阁主心意才行。 “阁主,下头卖的那盏灯笼看起来不错,不如我们——” 那小十二红衣卫的话还没说完,楚迎臣就已经破窗落在地面上了,他身姿优雅,若高山飘雪,轻盈又敏捷。楚迎臣直来直往,既然他看不过眼,心里不舒坦,便要去掺和一脚,哪里需要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当做借口。 他就落在距离唐梨和秦修的不远处,铁衣长衫,玄铁覆面。唐梨和秦修也被这动静惊到,他们不约而同的朝楚迎臣看去,动作也停滞住。 秦修上前一步,将唐梨护在身后,她则可怜巴巴的揪住一角秦修的衣服。 这在楚迎臣眼里,就是乔乔不仅怕自己,还躲在别人身后企图寻求庇佑。心里悬了块石头,晃晃悠悠即将落下来。楚迎臣骨节分明的手放在靠下巴的一角玄铁面具上,稍微一使劲,将玄铁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来。 山雨欲来,楚迎臣的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看。 唐梨是知道楚迎臣和乔乔之间有些情义的,如今自己又顶着师姐的面具,有可能楚师兄是误会了和秦修的关系。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一吐舌尖,将手里的珠花藏在身后。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漆黑明亮的眼珠不知所措的眨了眨。 “你不是她。”楚迎臣的眼睫垂下来,眼尾如刀,挂着沉甸甸的戾气。乔乔不会有这样的目光,记忆中那双琥珀色的剔透眼睛里,永远都是盛着满满当当的期待与欣喜。如今的这双眼睛里,只有恐惧和忐忑。 这个女人,一定不是乔乔。 可,自己的判断真的准确吗,还是说刚才那个不是,只是在欺骗自己。如今他变成了剑阁阁主,乔乔真的不会怕吗?楚迎臣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漏进来萧瑟的风,他想伸出手去挽留什么,却只是徒劳无功。 “二……二师兄。”唐梨欲哭无泪。 果然,不是乔乔。 楚迎臣撩起眼皮,已经了然,从这声音依稀分辨出来是和乔乔交好的一个外门女弟子。 秦修向来尊敬这个师兄,但他见楚迎臣对唐梨不太客气,脸色也拉下来。探出手臂横在唐梨身前,沉了语气。“师兄。” 楚迎臣看他一眼,虽没有说话,可秦修感觉自己从中捕捉了些许杀意。 怒气犯不着对唐梨发,但对着秦修却不得不发了。其实秦修这也是无妄之灾,按照先前楚迎臣的脾气,哪里会管秦修。如今正是和乔乔分离之时,他心中忐忑,又加之先前秦修同乔峤走的又很亲近——纵使那个人不是乔乔,但就是心里不舒坦。 现在的楚迎臣,身怀梼杌之力,丝毫不在意出手后果,他什么也不怕,只图随心而为。楚迎臣的剑已出鞘,秦修哪里来得及去挡,就算是能反应迅速,秦修的修为和楚迎臣也相差那样多,根本不能抵挡。好在楚迎臣还是收着一些力的,剑意顺着冰凉的剑刃刺进秦修的胸膛,楚迎臣薄掌施力,将秦修打出两米远。 秦修怒从心中来,他是后来听说了师姐和楚迎臣的关系,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见楚迎臣对他丝毫不客气,便也来了脾气。“师姐那样好,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唐梨吓得脸色苍白,恨不得拿东西堵住这二愣子的嘴,他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的话也敢在楚迎臣面前说出口。 楚迎臣眼角眉梢皆是戾气,刚才还算浅淡的杀意如今犹如实质。他提剑,唇角勾出一个笑意,勾魂夺魄,说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你这样认为吗。” “这样认为的人,都该到底地下去跟阎王说。” “不要。”一红色身影翩然而来,来的人竟然也不怕疼,直接上手——是乔乔。乔乔握住他的剑刃,任由锋芒将手掌割破,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她可以抽出无名剑来别开楚迎臣的剑,可是乔乔,永远都不会对楚迎臣刀剑相向。 她说。“不要继续伤人。” 乔乔这个姿势,楚迎臣很熟悉,虽然失情,但记忆丁点儿没少。在他的记忆里,有很多次,乔乔都是这样将他护在身后的。只不过这一次,她护的人不叫楚迎臣,而是秦修。 楚迎臣的心没由来的开始慌乱,波澜不惊的眼眸里荡开了波纹,他想将剑刃收回又怕将乔乔伤的更深,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如果说之前仿佛心上高悬一块大石,那么如今便是那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四分五裂。 剑意消散,楚迎臣生生受了反噬之痛,胸闷不已。他甚至都忘了用手去捂住嘴巴,遏止住想要溢出来的鲜血。楚迎臣的视线凝聚在乔乔如今已经松开剑刃,却被割的鲜血淋漓的手上。 分明伤的是乔乔,自己受的是内伤,可是楚迎臣觉得,那道伤口划在了乔乔手上,也划在了自己的心里。 秦修刚才硬生生受了楚迎臣一掌,他吐了许多血。乔乔不想让楚迎臣徒增杀孽,秦修又同原主形如姐弟,她实在不能眼见着他受伤,便有些焦急的询问秦修“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师姐。倒是你的手——”秦修苍白着脸,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怕师姐担心,秦修又对她露出笑容,两颗虎牙可爱兮兮的。 乔乔心里有气,带着责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已经变回自己容貌的唐梨,将秦修交给她扶着。自己拾起来那支落在地上,已经碎掉的珠花,乔乔抱歉的给摊位婆婆赔偿了新钱才准备离开。 竟是一眼都不曾看过楚迎臣。 不是不想看,是怕看多了楚迎臣冷漠的眼神,自己会伤心。虽不知这次矛盾原因是什么,不管是什么,乔乔都不想去想了。天平两边一边是楚迎臣,一边是她的朋友。 人总有私心,任何人和楚迎臣放在一起,乔乔都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楚迎臣。为了不袒露自己明目张胆的偏袒,乔乔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乔乔。” 可是那一道声音分外熟悉,直击心脏,是楚迎臣在喊自己的名字。乔乔骤然回眸,正对上一双迷蒙无神的双眼。 乔乔听见楚迎臣委屈又小声的问。 “我也受伤了,你怎么不问问我。” 第48章 物归原主 乔乔心冷,她自小在娱乐圈起起伏伏,看多了各种人间惨剧,将一颗心打磨的坚硬如石。尽力为善时更多的是深深地无奈,她自己尚且深坠泥潭,如何能解救别人。本以为一颗心会宛如死水,不会起丁点波澜,可她自打穿书以后,却每每为楚迎臣感到心软,疼痛。 得知楚迎臣孤身一人面对恶兽相柳时,知晓楚迎臣幼时孤身处于锁魂塔时,再到……两人决裂时。她为楚迎臣心疼的时刻那样多,想必若要在这所有的情形中挑选出一句最最戳人心窝的话,乔乔不能忍受的便是楚迎臣对她说,我疼。 从来不示弱的强者,软着声音撒娇一般在她的耳边说一句疼。 乔乔恨不得张开双臂抱住他,想替他将所有的伤害都抵挡住,不要伤害到楚迎臣分毫。 青年的嘴唇是淡粉色的,紧紧抿着,显得倔强又固执,眼神又是茫茫然的,像是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要同她说这样一句话。他是被抛弃的人,不明事理,不明感情,受了伤害,心里难过的时候,也只不过淡淡的说一句疼。 “哪里疼?”乔乔心都要碎了,她坚定的走上前去,站在楚迎臣的眼前。许久未见,她粗略的打量一下青年的身形。 挺立如松,相比从前,更显的瘦削。 这些天其实扪心自问,乔乔过的还好。最怕不过是了无音讯,相忘于江湖。可如今楚迎臣身份不同,江湖上满是他的传闻,乔乔时刻都听得到楚迎臣的消息。就像那个青年,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 不过,楚迎臣好像过的并不好。 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心口蔓延,乔乔嘴巴里堵住了一堆话,却也不好说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口疼吗?”楚迎臣低垂着眼睛,眼尾湿红,像是缀了姑娘的胭脂,泛着水色。 乔乔无法回答他,因为自己的心口也和他一样疼。总觉得书里头写的难受,失恋都是骗人的,哪里会有人真的为另一个人感到心痛。 心痛是病,得治。 可乔乔没有生病,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怎么竟如此难捱。 “你不要疼。”乔乔迟疑着,不知道如何缓解疼痛,也不知如何回答楚迎臣,只能捡着最质朴的话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 “你不要看别人。”楚迎臣低着头,漂亮的眼睫像蝴蝶,他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等着裁决。 “我不看别人。”乔乔淡淡的语气,心里到底是有气的,知道他身不由己,知道此番定有缘由,但生气这种事情,不是说不生气就不生气的。虽然……自己喜欢楚迎臣是真,楚迎臣放不下自己也是真,但如今两人分别已久更是真。 虽然不知道楚迎臣到底在别扭什么,但是乔乔怎能心无芥蒂,她也委屈啊。真的很想大声的在楚迎臣耳朵边吼一句。“喂,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对你的喜欢吗?” 乔乔以为的是楚迎臣身陷复仇泥沼不愿意将自己拖下水,或者是种种“为自己好”的缘由才借故离开。 她最讨厌书里头男女主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欺骗错过,然后又那叫什么来着,追妻火葬场。如今事实真轮到自己身上了,落下的刀子怎么就这么疼呢。 喜欢是真的喜欢,不想原谅也是真的不想原谅。可是乔乔又真真切切的知道不可原谅最终都会败给喜欢,就觉得让楚迎臣难过让乔乔纠结挣扎痛苦的那段日子,都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所以楚迎臣不需要难过,乔乔也不必纠结,因为乔乔知道,最终他们都会在一起。 楚迎臣只是需要时间,而乔乔恰好愿意等他。 谁知,压根不是这样一回事。 楚迎臣受梼杌之力影响而失情,失情时尚有特殊情感的姑娘,倘若未曾失情时如何能放手?且不说那些什么自卑为乔乔好之类的原因了,楚迎臣便是乔乔不愿意在自己身边,绑也要将她绑在自己眼前。 可惜梼杌之力影响的失情,再加上楚迎臣的理智作祟,让他觉得自己和乔乔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剑阁和四大门派本就是血海深仇,荼鸣山更是和剑阁有着不共戴天的愁怨,他如何能劝说自己对敌人的弟子好言。此番示弱,当真是鬼迷心窍。 楚迎臣强行遏制住心口传来的疼痛,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背过身去。 乔乔不愿挣扎纠缠,也乐的潇洒。“楚迎臣,我不会一直等你。” 那道隽长的身影僵直了下,顿住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孤独又寂寥。 影视剧里在男女主分别时候总会应景的落下小雨,乔乔总以为是为了营造浪漫气氛所刻意。谁想到,这次也不例外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乔乔的随身空间里至今还放着楚迎臣曾经借给她的伞。她的眼睫被雨水打湿,轻轻的一颤,沿着眼角落下水滴来。 乔乔取出随身空间里头的伞,缓缓的撑开,为楚迎臣的世界撑出一片干净清爽来。 她将伞柄塞入楚迎臣的怀里,两人的指尖相撞,都是冰凉。乔乔并不贪恋这点微末温度,她头也不回的闯入雨幕里。 那把伞,是楚迎臣给她的。 如今也算,物归原主。 …… 乔乔并未选择回荼鸣山,她从今日相见便能觉察出,楚迎臣同荼鸣山的恩怨怕是不能调和。倘若自己真被楚迎臣误会成荼鸣山一派……她不怕楚迎臣会伤害自己,乔乔只是怕楚迎臣会为难。 都道楚迎臣进入的第三个洞天福地名为镜天水幕,乃是一处古地。与别的稀奇古地不同,镜天水幕虽位于古地的洞天福地之中,却并非人人争抢的宝地。主要是因为镜天水幕这个洞天福地开放的时候,每次可以进入的人数没有限制,难度相对较低,一般是金丹突破元婴的修士会选择的地方。 除此之外,镜天水幕之所以为镜天水幕便是金丹突破元婴之时的幻像会呈现在水幕之中,后人有可能从中窥见前人渡劫之时的幻象。当然,两人必须为羁绊至深之人,才可以从水幕之中窥见对方。 乔乔选择在古地里的镜天水幕,无非是因为,她想多了解楚迎臣一些。虽然二人已经走到如此的局面,但她坚信,总有破镜重圆的时候。纵使是如今,乔乔也知在这诺大的天地之中,她和楚迎臣彼此便是这人世间最深最深的羁绊。 金丹想要突破元婴需要感知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才能将丹田处的金丹化为元婴小人封印于脑部神海之中。 什么是另一个自己。可以理解为塑造新的灵魂,在想象的世界之中进行推演,重拟。大多数人觉得金丹突破元婴就在于没有能体会到另一个自己代表的意思。 贫穷者多贪图富贵,另拟的人生往往出身富庶,可再怎么挣扎于方寸,无非是碍于金钱二字。情薄者多贪图情深义重,但待海枯石烂,又总会迷失自我。往往偏颇一方者,均不能铸成大道。 乔乔则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突破上还是有所优势的。乔乔生于书外,在现代是一个十八线的小演员。如今一朝穿书,变成一个修仙者。小演员和修仙者本身就是两种人生,两个自己,完全不需要在环境之中进行虚拟。 只不过再重塑自己的人生之前,她想在这镜天水幕中寻找楚迎臣破境之时的零星片段。 她抬脚迈入云山雾霭之中,仿佛置身于仙境。仙境的下方,也就是乔乔脚踩着的地方,并非是实地,而是一片透明的水。乔乔不会沉入水中,甚至那些水都未曾沾湿她的绣鞋。 乔乔踏水而行,如蜻蜓点水,只留点点涟漪,不多时便迎面撞见一团水幕。 水幕之中有万千光影涌现,乔乔探出食指,轻轻在上头一点。她心中所爱是楚迎臣,楚迎臣放不下的牵挂亦是他,两人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 登时,无数的画面浮现在镜天水幕之上。 乔乔静静的看着镜天水幕,楚迎臣的另一段人生,到底是什么呢? 楚迎臣生于普通之家,算不得多么富裕,甚至可以说是贫寒。他家徒四壁,除了能下蛋的老母鸡还算值钱啊以外,就没有什么可以换钱的物件了。但小小的楚迎臣觉得很知足,因为街头还有许多吃不上饭,风餐露宿的乞丐。他们同那些人相比,已经幸福的很了。 一路走来,乔乔同旁人素未谋面,并不相识,只能从过往的碎片里窥见零星半点。但五一不是金碧辉煌的期盼幻境,唯有楚迎臣这个幻境,根本就不像是享受生活,而是在活着受罪。 楚迎臣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乖巧又懂事的上山砍柴,换来的柴可以卖一些钱财,然后他就能用这些钱财来准备一家人的食物。 到家之后,母亲笑着摸摸他的头,问。“今天辛不辛苦,有没有受伤?” 乔乔亲眼看着山路是如何的崎岖,楚迎臣从上头摔了不知道多少回,又有多少的汗珠成串的落在砸在地上。 可楚迎臣只是笑着,素来冷淡的少年笑起来如同小太阳一般。 “娘,今天一切都顺利。” 第49章 姻缘桥上,红绳绕树 乔乔从未见过这样的楚迎臣,先前看《公子无双》时,她以为少年潇洒风流,正是剑挑寒霜,挥斥方遒的侠客。穿书面见真人时,只觉得他笑如朗月入怀,该是天上月,山巅雪。即便是后来的后来,她也觉得青年楚迎臣有位高权重者的戾气,亦脱不开风雅姿容。 无论是哪一种楚迎臣,都像是遥不可及,活在书里的完美男主角。乔乔自打穿书以来,潜意识里将楚迎臣和书里那个白月光融合在一处,心疼着楚迎臣。她向来哄着他,顺着他,就连莫名其妙的分离也压着气,不曾真的动怒。 就算是乔乔从没谈过恋爱,也是见过猪跑的。哪有男女朋友不吵架的? 可是……她总是下意识的将楚迎臣当做珍贵的礼物,纵使两情相许,也是收着情绪。不曾展露真实的自我,拿起甜妹儿或者各种乱七八糟的剧本儿张口就来。楚迎臣拿着一张荼鸣山二弟子的面具对着乔乔,自己又何尝不是? 真实的自己,浑身长刺,唯有这样才是保护好自己的唯一手段。她和楚迎臣的这一场恋爱,像是在拍一部真爱电视剧,演的投入忘情,披着喜欢的面具,表达的不是真的自己。 什么都不是真的,只有一颗喜欢楚迎臣,想要对他好的心是真的。 乔乔突然有些后悔,倘若下一次再见到楚迎臣,她一定要狠狠地说许多重话,把他臭骂一顿。 “喂,我可是你的心上人,你怎么能如此对我,始乱终弃大渣男,乌龟王八蛋。” 她再也不要当一个,懂事,理解楚迎臣所有难处的贴心小棉袄。倘若,倘若适当的撒一撒娇,发一发怒。是不是楚迎臣也会觉得,那个“单纯白莲花”的师姐,其实什么都不介意。不管楚迎臣是好是坏,那个名叫乔乔的师姐,都会雷打不动,一如既往的喜欢他。 幻境里的楚迎臣,真实又落魄。少年阳光里带着一抹羞怯,他卸下一身重担,吃着母亲准备的菜肴。尽管只是糠汤水,连个白馒头也没有,脸上却幸福又温暖。 乔乔像一个旁观者一样跟随在镜天水幕中的楚迎臣身后,看着少年在风吹雨打之中变得坚强勇敢。他受过伤,跌倒过,可从不放弃希望。生活艰难,可那席骨血,一如山间青松,宁折不弯。 期间也有过修仙世家看中他的根骨,想要收他为徒,或者是将楚迎臣引入修仙路途之上,却被楚迎臣婉言拒绝。 倘若有重活一世的机会,在另一个楚迎臣心里,他竟是……不愿修仙吗? 乔乔垂着眼睛往下看,正好隔着镜天水幕与双手枕在脑后,叼着狗尾草晒太阳的楚迎臣对上。躺在地上的楚迎臣的眼睫微微颤抖,他以为是太阳光太强烈,忍不住伸手遮挡了一下。阳光透过指缝,在朦胧光线里楚迎臣看到了一堆光怪陆离的碎片,碎片之中恍惚是一个姑娘的身影。镜天水幕里的楚迎臣睁大双眼想要再去仔细瞧一瞧,可是湛蓝的天空中什么也没有,一切的一切像是他自己的错觉。 自那以后,少年开始多了一个习惯。每逢不用上山采摘蔬果,或者是寻找柴火的傍晚时分,他总会躺在后山的草坪上看天空。期待着视线之中,再次出现那个仿若幻觉的姑娘。 少年及冠变为青年,到了成婚的年纪却始终不娶,面对母亲失望的眼神也只是沉默。 乔乔只能隐约猜出一些,却又不确定。长大后的楚迎臣并不是那个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说在话中的阳光少年了。 她也便不知道在楚迎臣心中,没由来的感觉,好像自己梦里确实是见过一个姑娘的,他不能另娶她人,惹心上人难过。 乔乔看着楚迎臣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一天又一天,安逸又舒服,竟也不觉得腻歪。她想,倘若有一天,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事情都尘埃落定的时候。那便同楚迎臣一同归隐,布衣荆钗过普通又平凡的生活。他们闲时切磋剑意,或渔樵耕读,或庭前看花,细水长流,纵使偶有磕绊,也是如此令人神往。 又是寻常一天。乔乔以为会平平无奇,和之前数个温馨充实的一天一样。可看到接下来的事情,她还是禁不住捂住了嘴巴。 楚迎臣那天走的有些远,他走到了后山的尽头。尽头之处的山巅上,挂着从天而降的瀑布。幻境里的楚迎臣兴许不知道,可乔乔是知道的,这分明就是……镜天水幕。幻境里的楚迎臣在镜天水幕里竟然走到了镜天水幕之前,也就是说,在楚迎臣金丹突破元婴的幻境之中,他又看到了幻境中的镜天水幕。 乔乔看到的镜天水幕之中的映像只能是直接观看的,而幻境中的楚迎臣在幻境中历经的过程,乔乔是看不到的。即便是知道楚迎臣后来一定是好好的出来了,不然也不会有如今威名赫赫的剑阁阁主楚迎臣。但她还是担心,忐忑。 时光过的缓慢,楚迎臣去的时间又长,过了不知道多久,楚迎臣才失魂落魄的从幻境之中的镜天水幕中跌出来。 向来干净的一双眼睛里,肆虐着风雪,沉痛的悲伤让镜天水幕之外的乔乔都能感受到几分。楚迎臣在镜天水幕之中一定发生了乔乔看不见的事情,从镜天水幕出来之后的楚迎臣每日都心事重重。 乔乔百思不得其解,什么也猜不出来,她甚至想冲进幻境中直接问一问楚迎臣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日午后。 青年于窗前研磨执笔,凤竹杆落下,铁画银钩,尽显杀伐,笔触结尾又柔肠百转。 乔乔站的远,只能见楚迎臣落笔风姿,待她赶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能看到信纸上的内容,信纸上一笔一划都化为了自己看不懂的蝌蚪字符。先前楚迎臣家境贫寒,却不堕青云之志,他同村庄里的私塾先生蹭过不少课,写出来的字乔乔也都见过,是能看到的。 那为什么,楚迎臣如今写的这封信,自己却看不见? 临到最后,乔乔还是看到了两个字。 笔锋熟悉,像是在署名,署下的名字是“林卯” 记忆中的碎片撞进乔乔的脑海中,她从杂乱如麻的记忆里又重新拾起来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饭店里,她带出一个名为“林卯”的少年,那个少年像是自己的粉丝,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亲切与熟稔。 同少年分别后便是,姻缘桥上,红绳缀满路,她驱车坠落,来到书中世界。 只是一个名字的重合,进入书中世界的她并不能回想起林卯的样貌。记忆像是散不开的雾气,朦朦胧胧的遮挡住记忆中少年的脸庞。 但很快的,乔乔的这点思虑就算不得什么了,因为在下一天,楚迎臣又再次踏入了环境之中的镜天水幕里。 这个举止有太多太多的漏洞和疑问了。 幻境里的楚迎臣分明从未修过仙,是如何发觉对普通人宛如瀑布的镜天水幕。就算是发现镜天水幕之后,又是如何进入的? 乔乔做好了楚迎臣踏入镜天水幕便失踪的心理准备,却未曾想到,这一次的镜天水幕,自己看得见。 甚至出现的地点,乔乔都再熟悉不过。 红线绕树,姻缘桥。 楚迎臣宽袍长衣,乌发及腰,精致如画的眉眼和现代气息格格不入。他像是疑惑的扫视着周围一切对自己来说十分难以理解,又陌生的事物。楚迎臣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躲避着间歇性飞驰而过的汽车。 某一辆汽车过后,车窗打开,传来男声的国骂。“神经病。” 楚迎臣只是眨了眨乌黑的眼睛,任由那汽车消失不见。 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有位乔乔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女人一把搂住楚迎臣,哭哭啼啼的埋怨着。“林卯,你到底去哪里了啊,姐姐和妈妈找了你好多天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妈妈都要被你气病了。” 乔乔歪着头想了好久,才回想起来,这个女人像是自己高中时候的同学。 她看着楚迎臣换上校服,背上书包,一天一天的适应现代生活。他沉默寡言,心里藏着一头蛰伏的凶兽,等待着还不到时候的契机。奢望着某一天,会出现一位姑娘,就像上一次的镜天水幕一样。 那一次也是落入与自己生活格格不入的朝代,楚迎臣放跑了她,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任由她离开。 不知道哪一天,有一阵风吹过,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捡起来地上的报纸,从某个小角落里发现一张熟悉的照片。那位姑娘换掉了宽袍细眉,穿的性感又艳丽,却依旧熟悉的一塌糊涂。 他捏紧了报纸,漆黑的瞳孔锁在报纸上面,盯了很久很久。 再后来,楚迎臣从网络上收集有关乔乔的一切,甚至花了大的代价打听到乔乔的行程。 那一天,少年骗过了保安,忐忑的等在就酒店的房间里。期待已久的姑娘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可是姑娘根本不认识自己,她穿着旗袍,摇曳生姿,问。 “你是谁?” 第50章 “你就叫林卯吧。”…… 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没有被乔乔捕捉到。他一字一句无不透露出想念和期待,在这个相遇的夜里,全都落成了空。 楚迎臣并不气馁,也不难过,曾经有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们彼此等待。如今不过是再多等几天,等那个心上的姑娘再次爱上自己而已。 分别后,乔乔驱车驶入书中,他一人闯入现代的镜天水幕之中,将跨越亘古的时空都酿做不算甜美的酒,细细的品咂。 镜天水幕,黄粱一梦。 乔乔离开楚迎臣的破阶之境时,神思恍惚,并不能清楚的记得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她试探着摸了摸有些湿意的脸颊,却摸到了难受的泪珠,怅然又落寞。 …… 她以为踏入属于自己的镜天水幕时,会是属于现代的事情。因为倘若说有两个自己,没有比一个自己处于现代,另一个自己处于书中更贴切的事情了。 可是乔乔却一脚踏入了黄沙之中,此处世界丛□□杂,并未出现人类的踪影。她从这片土地上甚至见到了许多灭绝了的生物,不仅如此,诸多叫不上名字的灵兽也频繁出现。乔乔还没来及仔细看个清楚,就被镜天水幕之中的力量拉扯到属于自己的身体内。 远古时期有凶兽四,混沌,穷奇,梼杌,饕餮;有瑞兽四,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不仅如此,还有或多或少属于那些神兽血脉的旁支兽类。他们这些灵兽的种类被后人谱写成册,名为《山海经》。 近年四大凶兽和四大瑞兽之间相处和睦,并未出现什么乱子。 神兽凤凰身后代表的种族便是凤凰一族,乔乔便是凤族最小的公主。她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和两位姐姐,凤族崇尚的是强者为尊,乔乔无意争什么尊,也就乐的自在。 事情发生在乔乔出生的一百年后,按照惯例,乔乔还算一个幼崽。凤族收到了龙族的传信,说是到了两族联姻的时候,该早起敲定下人选。龙凤本为一家,自古龙族和凤族便有联姻的习俗。 此等大事,乔乔心里早就算的门清。倘若要和龙族联姻,那是她的姐姐们去。若是要治理族人,上头还有她的三个哥哥。无论是哪一种,乔乔都不需要操心,最是无忧无虑。 她打趣发愁的二姐,最是天真无邪的问姐姐。“姐姐,你为什么不开心呀,我听说当新娘子是很幸福的事儿。” 二姐没有回答她,只是摸了摸乔乔的头,笑容里满是苦涩,笑意也不抵达眼底。她犹豫了许久,才哑着嗓音叮嘱乔乔。“乔乔,即便是以后父王和母后逼迫你,你也要记住,一定不能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乔乔年纪确实小,她听不懂姐姐的意思,但也知道,姐姐说的事情,一定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 二姐三天后就披上了嫁衣,乔乔总是在愣神盯着坐在梳妆镜前的二姐。世人都道凤族女子绝色,压根就不是瞎话,二姐身上这身红嫁衣,当真好看的紧。可惜,佳人再美,也是流着泪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金龙的后背。 她不知道二姐的心情,自己也终究不能领会,只能懵懵懂懂。可即便懵懂,乔乔的心里也像沉甸甸的压着一块大石,她纵使不明白姐姐的话语,也知晓那张貌美脸蛋上的泪珠。 龙族除了已经许配给二姐的大公子,还有个性情顽劣的小黑龙,不知最后要和凤族哪位公主相配。 先前时候乔乔总是幼稚的想着,大公子配给大姐,二公子配给二姐。龙族有两位公子,凤族却有三位公主,天塌下来有哥哥们顶着,即便联姻也只有两位姐姐去。可是如今她发现,二姐竟然许配给了大公子,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起来。就怕原来的想法都是错的,最后落得一个自己去和那条小时候就吵过架的黑龙成一对儿。 二姐流着泪的脸在她的脑海之中总是挥之不去,乔乔郁闷了几天便又恢复如常了。无忧无虑的龙族小公主永远也长不大,她蹦蹦跳跳的一如从前。只是,大姐向来严肃,决计是不会同她一起玩的,往日里二姐还在的时候兴许还会陪乔乔玩上一会儿。 小公主的哥哥们都在抵御四方,更没有功夫陪着还是幼凤的妹妹玩耍,兽族常年征战,已经是家常便饭。处于金字塔顶的龙凤之族都觉得兽生艰难,更何况其他种族了。 不过还是有活的自由无拘无束的神兽的,那便是四大凶兽。四大瑞兽多有属于自己的族人,有太多太多的责任需要自己去承担,背负。其余种族大多群居,即便是偶有独行侠,也没有四大凶兽如此逆天的法力和修为。 不过,四大凶兽虽然自由,也是有缺点的,四大瑞兽有血统,有族人,他们能品食爱恨。可那四大凶兽就全然不是这个样子了,四大凶兽内心自私自利,永远以自身利益为重,从来不会真心爱人。不过不会真心爱人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不会伤害别人,也就无所谓了。 偏偏这四大凶兽修为高强,纵使没有族人,向来形单影只,却总喜欢为祸四海。饕餮贪婪纵欲,到处掠夺别人的财宝,然后喜欢将那些抢来的东西藏在自己的洞穴之中。混沌沉迷将整个世界变为他自己的火炉,惯会指挥一些恶兽做一些恶事。穷奇将玩弄兽心做到极致,他若是碰上纠纷,便将有理一方的神兽咬掉鼻子,偏帮坏人。 唯有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比较神秘,世界上从未有过关于梼杌的传言。 哪家清白小兽的开学第一课,一定是要被教育离四大凶兽远一点的,乔乔自然也不例外。 人虽无例外,可事情总有例外。 乔乔贪图山巅之雪莲,妄想用幼小的羽翼拍击天空而飞,用凤爪抓下那朵清白高洁的花朵。未曾想,自己太过于高估自己的实力,花是没摘下来,可一只小凤凰却从山巅坠落,落在一处沼泽地里。 按理说,倘若乔乔是个成年凤凰,她只需要拍拍翅膀便能振翼高飞。再不济,就算她不会飞,也能沿着山路走,找到回家的路。 可偏偏,乔乔啥也不会,她漫无目的的在林中横冲直撞,拐进一处小树林,将自己绕了个七昏八巅,彻底分不清路了。 迷了路的小公主在沼泽地里转悠转悠,总也出去不去。天气渐渐的寒冷,天空也漆黑下来,乔乔才感到害怕。她浑身发着抖,穿着羽毛幻化的瑰丽厚实的衣裳都不能抵御寒冷。 乔乔跌跌撞撞,闯入一片月光之中。 清凉的月光之下,月桂树上卧着一个眉眼精致的青年,他高高在上,如天上月。 小姑娘闹出来的动静吵醒了他。 青年不耐烦的跃下树来,看着惊呆了的小姑娘,兴许是她打扰了好眠,便语气也不太好。“哪里来的杂毛小鸟?” “我……不是杂毛,也不是小鸟。”凤族灵智开的晚,乔乔还只是个幼凤,哪里知道眼前人只是在嘲讽自己。 “啧,小家伙。吃了还不够塞牙缝的,赶紧滚。”青年的眉眼好看的过分,比乔乔之前见过所有的漂亮男子的容貌值相加都要高上一百倍。即便他用凶巴巴的语气说着粗鲁的话,乔乔依旧觉得他好看的不像话。 “你真好看。”乔乔在心里已经默认为眼前这个灵兽,不管什么品种,都是自己未来的夫婿啦。凤族最漂亮,理应和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孩子是一对,乔乔理直气壮的想。 “……”梼杌头一次碰上如此傻的小姑娘,其实这么说也不对。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断木山沼泽地是他梼杌的底盘。碍于梼杌凶名,从未有灵兽踏入过他的底盘,梼杌也从未见过什么小姑娘。 天底下的小姑娘,都像她一样傻吗,难道她的家里大人没有教育过,要离他远一点吗?如今被恶语相向,还要夸赞对方一句,你真好看。 梼杌冷着一张俊脸,将小姑娘拎出了断木山,乔乔还开心的以为,这个好看的人知道自己迷路,将她送回了家。 彼时少女不通□□,只觉得天底下最好看的那个人便是她的夫婿。 乔乔日日来断木山,梼杌怎么赶也赶不走,对上这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他又总是莫名的心软。 一定是因为她太瘦了,吃的话还不够塞牙缝的。梼杌自我安慰的想。 “喂,你叫什么名字呀。”乔乔托着腮帮子坐在梼杌的身边,语气里带着撒娇。她身为凤族公主,其实过的很是寂寞,哥哥姐姐们都各有各的原因不陪她玩,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这个好看的哥哥算是她的朋友了。 “……”倘若直接说梼杌,会不会吓跑她?她那样胆小,分明是凤族的小公主,可是对上树林里的蛇还是能被吓哭。 “我没有名字。”梼杌只好哑着声音撒谎,因为心虚的缘故,眼神也有些躲闪。 可是乔乔只觉得他垂着的眼睫,弧度真的好漂亮,她探出来指尖,轻轻摸上梼杌的眼睛。“那我能给你取一个名字吗?” “嗯。”青年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却像是默认。 起名字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乔乔只是说一说,没想到这个漂亮哥哥竟然真的同意她。乔乔这可犯了难,又从心底泛出来前所未有的开心感觉。这种开心,和之前有了什么宝贝,吃了什么美食都是截然不同的开心,比那些开心还要开心一百倍。 她私心的想要漂亮哥哥的名字是和自己有关的,又不好太过明目张胆。 “林卯,漂亮哥哥,以后你就叫林卯吧!” 他们相识于林中,是寅时月辉将落,卯时红日破晓之时。落下的阳光和他眼中不曾褪去的清辉,是乔乔此生见过的最美风景。她私心同意这漂亮哥哥有着未来而不是过去,便择卯字为名。 这是文盲乔乔认为的,二姐曾对自己讲过的,最隐晦的浪漫。 第51章 对她心软 青年像看一个小物件儿一样的看着她,觉得好笑又有趣。万年的岁月让他早就对打打杀杀厌烦,如今他栖居在断木山,只想着睡觉。突然蹦出来的凤族小姑娘扰了他该是千年沉睡的好眠,也该着她去解他百年的孤寂。 “林卯哥哥,这是什么?”少女剔透的眼睛比初雪更干净,她虽活了百年。但父母向来疼爱她,对乔乔看护的紧,压根不让她多接触外界。凤族最小的公主,就该是无忧无虑幸福着长大的。也就养出来一个什么也不懂,不知道的小白兔。 乔乔总是好奇林中,沼泽地的新奇事物,即便是长相丑陋的青藤也敢大着胆子,用细白的手指去触碰。她无非是仗着,在这片地界儿,有人护着自己罢了。 凤族小公主向来觉得自己幸运,在族中有父母,哥哥姐姐的疼爱,如今坠落断木山,也有这个漂亮哥哥的保护。虽然漂亮哥哥总是不怎么爱说话,有时候也会面色不善,凶巴巴的瞧着她。但是他也会偶尔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她,尽管微不足道,乔乔还是可以从中观察到一闪而过的温柔。 比如,她不小心踩碎了漂亮哥哥种了千年的药草。乔乔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可怜兮兮的眨眨眼睛,一双如猫杏眼委屈的泛着红。 “林卯哥哥,我错了。” 这声叫的倒是乖巧,但谁要叫这个难听的名字了。梼杌这样想着,却喉咙里滚出来一句低低的回应,依旧是傲慢又不屑的将自己的真实情绪藏着。 “嗯。” 乔乔垂着的眼睛里闪过狡黠,她最会卖乖,从前惹了父王哥哥姐姐们生气,都是这样故作委屈的湿着眼眶撒一撒娇,从来都不会有人同她计较。活在宠爱里的人啊,自然都有恃无恐。 她刚开始时也忐忑,因为毕竟漂亮哥哥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他到底会不会和亲人一样毫无条件原则的包容自己? 但很快的,乔乔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她早就轻车熟路,犯错,将梼杌——现在应该是林卯了,将他的世界闹得一团乱。然后再小心翼翼的卖乖,撒娇,用可怜兮兮的眼睛将梼杌凶兽巴巴的看着。 上古的凶物,哪里会心软,连如今的安分守己都是因为杀累了才呆在断木山。 可偏偏,就是对她心软。 梼杌知道,她是凤族的小公主,迟早要回自己的家里去的。四大瑞兽同四大凶兽本是宿敌,如今他却护了这隶属于朱雀一族的公主这样久,并不觉得厌烦。 林卯有点些微恼怒,他有时候也怀疑,到底是不是凤族的阴谋,派来这个小姑娘给自己下毒下蛊。否则,赫赫凶名,脾气不好的梼杌,怎么会这样有耐心的对一个小姑娘。 乔乔高高的坐在一颗有些枯老的大树上,晃荡着白皙的玉足,没有觉得丝毫不妥。她天真,无忧无虑,纵使知道凤族的习性向来是“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如今也甘于在这普通的树枝上休憩。 她啃着梼杌为他寻来的酸甜果子,像是吃到了从未吃过的美食,笑的一双眼睛都看不见。分明是酸的,还要哄骗看似淡漠的青年:“林卯哥哥,尝一尝嘛,很甜的。” 酸死了,哪里甜,也就灵智未开的小姑娘才会喜欢吃。梼杌冷冷的想。 但是,青年修长如玉的手指握住了那枚树上姑娘丢过来的果子,甚是高傲的用牙齿咬了一口。果皮被咬破,酸甜的汁水流出来,顺着他的喉管落入胃里。 梼杌竟然真的从中品尝到了乔乔所说的甜。 一月,两月,三月。 一年,两年。 凤族的人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家最宠爱的小公主不见了。乔乔向来调皮,总是不知道钻哪里玩,家里人不愿意拘着她。只要在凤族范围内,她去哪里都可以。 守护乔乔的侍女以为乔乔跟随着二公主出嫁的队伍去了龙族,二公主那边以为乔乔回了家。再不济,乔乔偷饮朝露酒睡上个一年半载也是有这种事的。因为乔乔的索命牌始终无恙,他们也就没觉得自家公主受到了伤害。 可如今,索命牌虽然没事,乔乔也无恙,可就是死活找不到人,凤族这才开始着急起来。 终于,走投无路的凤族的王求到了四大瑞兽之一的朱雀那里。朱雀贵为神兽,向来高高在上,未曾想到丢了人也能求到自己这里来。也罢,凤王爱女,整个灵兽界谁不知道? 朱雀震动着羽翼,落下一根剔透的小小羽毛。“去吧。” …… 断木山林外,焦急的凤族总算寻找到乔乔的踪迹。也得亏他们不知道藏在这里的是神秘不出现的梼杌,倘若知道,怕是会疯掉。 嘹亮的凤鸣自断木山外传来,傻傻的乔乔这才发觉自己许久都未回家。往常她有调皮的时候大都在凤族境内玩,这是第一次离家这样远又这样久,不由得有些心虚。 她踌躇着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土,如今这一片的土地都开了不知名的花。先前这片树林很是奇怪阴郁,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偶尔能看见绿色的树木。乔乔喜欢花,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种子播种下去,竟然如今也长成了一片。 倒是有些不舍得走。 “林卯哥哥,我要回家啦。”乔乔眨巴着眼睛,对着青年辞别,她有些心虚。先前最最喜欢漂亮哥哥,什么好听话都对着他许诺过,诸如“永远不会离开他”“漂亮哥哥最好看啦,长大后一定要嫁给他”。 可是,整个神兽界都知道凤族那位小公主,最爱闯祸,又惯会说甜言蜜语,大家都拿她没办法嘛。 这个漂亮哥哥清冷如谪仙,定然也是什么赫赫有名的神兽吧,只是自己孤陋寡闻,不太知道。神兽们大都一样不记仇的,漂亮哥哥也不会记仇的,等她哄好了父王母亲,定然会再回来寻他的。 青年的眼珠很黑,瞳仁深处有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他颇有些阴郁,像是在生气。 乔乔有些担心,用手扯住他的衣角来回的晃一晃,像往常那样对他撒着娇。 “好哥哥,等我……三天,哦不行,太快了,哄不好他们的。”乔乔懊恼的,绞尽脑汁想着好听话。 “等我三个月,我会再回来的。” 青年仔细的打量她,像是在判断这个小姑娘到底有没有在撒谎。又像是舍不得她,怕真的是最后一次见这个小姑娘,才这样仔细的将她瞧着。 在这样的目光下乔乔很是心虚,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儿,想着要是父王母亲不好哄怎么办,刚才是不是说的时间太短了。可是已经都说了三个月了,她也舍不得离开漂亮哥哥太久呀,三个月已经很是极限了啊! 青年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收回视线,满不在乎的样子。 乔乔又开始觉得委屈,漂亮哥哥怎么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离开呢,什么漂亮哥哥,分明是坏蛋哥哥。她恨恨的露出小尖牙,佯装生气,精致漂亮的眉眼有些泛红。 “早点回来。”梼杌向来冷情冷性,如今这四个字已然是这万年岁月里,最情绪外露的时刻。 小姑娘分外好哄,只是这四个字就能让她眉开眼笑,终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断木山林。 漂亮哥哥不让她说出自己的存在,否则乔乔怎么也要将他拉出去带给父王母亲他们看看,骄傲的挺起来自己的小胸脯。‘你们看,我给自己找的未来夫婿多漂亮,多好看!’ 凤王等到心爱的女儿,哪里还顾得上和她生气。未知领地不可轻易踏入,否则对于种族来说,就是不死不休的两族争斗。凤王不愿因为儿女私情牵扯到族人,只好在断木林外以凤鸣传唤。 等他们到了凤族的底盘,这才开始同这不知天高地厚,调皮的凤族小公主算一算账。 “说,到底去了哪里?” “都做了什么?” “碰上什么人,断木林里是哪个种族,有没有伤害你?” 乔乔还想像往常一样撒个娇,可这次犯错实在太大了,她生性单纯,凤族教的她宛如一张纯洁白纸。即便是乔乔出门,也都是在各种同凤族交好的神兽地盘上玩耍,哪里会跑到陌生的领地上。她只知道世界上有黑色雾气的邪魔,还有四大凶兽,却不知道有些脾气不好的神兽,若是被侵占了地盘,哪里会管她的身份是什么? 凤王也是太过担忧她的安危,才会发如此大的脾气,在女儿可怜巴巴的扯住自己衣角的时候躲了一下。 乔乔鼻尖通红,开始小声地呜咽,最后化为抽抽搭搭的哭泣。 “呜,我迷路了,不是……呜,哼哼呜,不是有意不回家的。”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简直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大姐责怪的看了一眼父亲,为妹妹顺着后背,却不敢说什么。凤后却是心疼女儿,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丈夫。 “没本事丢了女儿,反过来责怪自个儿闺女,如今好不容易把我的心肝儿找回来,又要让她受这种气。” 说着说着,凤后的眼睛开始湿润,她后怕的将闺女揽在怀里,也拿起帕子擦拭眼泪。 凤王看着一起哭泣的娘俩,开始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不还没说什么呢,只是问了两句,这母女仨人竟然开始同仇敌忾起来。得亏小祖宗的俩哥哥不在家,倘若是在家了,还不得把他这凤王赶出家门。 “咳咳。”他尴尬的咳嗽两声,到底心疼闺女流落在外,虽没受什么委屈,但到底是不在家。凤王的声音开始缓和,哄了两句。“是父王不好,没有照看好你。” 乔乔这可得了便宜卖乖,无法无天起来,她破泣为笑,眉眼弯弯,说着好听话哄着父亲母亲还有大姐。 哪里还有人舍得凶她,甚至去了哪里都没多问两句。 只不过,到底凤王凤后没让孺慕之情毁了脑子,还算理智清醒的将乔乔禁足一年。 虽然后来禁不住乔乔软磨硬泡,大姐求情帮助减成了半年。 但距离和梼杌的约定,还是迟了三个月。 第52章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迟了三个月也不算很久。 凤族小公主没心没肺的想,虽然失约了,但等下次见面,她哄一哄漂亮哥哥就好了。自己离家那样久,犯下这么大的错都只是禁足,只是迟了几天去找他,漂亮哥哥哪里舍得同她生气。 乔乔没精打采的在自己房间握着,哪里都去不了,她初始一月还觉得新鲜,但后来可算烦死了。心里一直在想着自己的漂亮哥哥,想着青年好看的桃花眼,眼尾上扬的弧度,还有偶尔流露出来的笑容。 虽然之前嘟囔着好几百次长大了就要嫁给他,但还没有认认真真的同他讲,等下一次,她一定十分认真严肃的向他求娶! 啊,好想漂亮哥哥,好想林卯。 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偷偷溜出去呀!!! 呜呜呜。 …… 断木山最近的气氛一直分外压抑,近来三年,梼杌并不驱逐未修灵身的小动物。如今林中有了好些的鸟兽,它们觉察到此时断木山的氛围,竟是大气不敢出,都在犹豫着要不要搬走。 他看着满地快要枯萎的花,想着少女回来后看着辛苦种了三年的东西如今长成这个模样,怕是会哭的。 不过也是她活该。 青年眉尾沉沉的挂着戾气,他修身养性了千年,头一次生这样大的气,只是因为凤族的小公主失约了。 从未有人敢如此欺骗他。 等下一次见到那个凤族小姑娘,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吃掉她,凤族皇家血脉,内丹可都是宝贝。梼杌是上古的凶兽,和朱雀是同等位置上的神兽,早就见惯了人间至宝哪里会真的将凤族的血脉内丹当回事。他不过是想着法子吓唬这个小姑娘,让她不敢再对自己失约。 算了算了,万一真的吓跑了怎么办。 从未养过东西的凶兽梼杌,竟然化为人形,用树枝扒拉着地上的土,学着小姑娘当时的样子,为她种花。 该让她吃什么教训呢,梼杌想不出来。 其实也不是想不出来,他脑海里想了许多种方法。但只要一想到这些方法用出来,小姑娘抽抽搭搭,号啕大哭的模样,就怎么也想不下去了。 一定是凤族给他下了毒。 梼杌垂着眼睛,神色无奈又温柔。 下毒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坏。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小姑娘姗姗来迟。 青年在感受到乔乔气息的第一时间,便是将自己藏起来,藏在一个洞穴里,其实用神力感知窥探着断木山的一切。 “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 “林卯哥哥——” “林卯——” “大坏蛋!!!” 小姑娘找了一圈都没发现熟悉的身影,前所未有的慌乱开始在心里发酵,她倔强的一圈又一圈的寻找,但始终都没发现漂亮哥哥的踪迹。 青年枕着双臂躺在一处石床上,先前因为这地方有些阴暗,便不想让小姑娘来,因而乔乔并不知道有这样一处地方。在小姑娘的呼唤之中,他的心底开始泛起来隐秘的快乐。 四大凶兽从来都是被神兽排斥,驱逐,冠上凶名,什么时候被如此需要过。 ——就像是,没了他不行。 梼杌算着时间,一,二,三。 小姑娘却没有哭,她一跺脚,抱着一团不知道什么时候梼杌落下的一块鳞片疲惫的睡着了。从凤族领地再到断木山,她走了许久许久,先前那次到来,前半段路是有人护送的,护送的人是她的侍女,以为她要去二姐家。 如今乔乔得自己来到全然陌生的地方,自然费了不少力气,她驾云怕错过那处狭小的山口。凤族的小公主,法术不精,乔乔还没学会定位飞翔,是一步一步从凤族走到断木山的。 那样长的路。 怎么会有这样傻的小姑娘。 梼杌不知道,他听不见断木山任何有关小姑娘的声音,尽管气息还在,却还是生出忧虑来。 她是不是走了。 青年的眉眼骤然冷下来,他捻着指尖,恨不得真的将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扒皮抽筋,再不济也要揍一顿。 可等青年找到那蜷缩在一处,睡着了的小姑娘,心里只剩下了柔软。 他将乔乔打横抱起,垂眼看着小姑娘精致眉眼,丰盈的两颊,肉乎乎的红色嘴巴,完全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 不过晚了三个月,罢了。 梼杌拿她没办法,只要看见乔乔,再大的气都没了。这还没撒娇呢,自己倒先破功了。 青年将凤族的小公主揽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 既然同凶兽有了牵扯,那便生生世世,他们都纠缠在一处,这是凶兽的承诺,也是凶兽的执念。 …… “漂亮哥哥!”乔乔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件灰色的衣服,凤族属火,哪里会怕冷。但只要一想到这件衣裳是谁给自己披上的,乔乔心里就克制不住甜蜜。 青年逆着光,更显的身量隽长,那杆腰,一如乔乔见过的,最笔直的青松。 她扑过去,揽住梼杌的腰,将小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委委屈屈的撅着嘴,小小声的撒娇。 “漂亮哥哥,我好想你呀。” 青年的胸膛有克制不住的心跳,一声盖过一声,他半天没讲话。过了许久,垂在身侧的手才回揽住小姑娘,哑着嗓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将来,嫁给你好不好。”乔乔蹭着漂亮哥哥的胸膛,心里舒坦了。 她萌混过关了耶,漂亮哥哥都没有凶凶自己,还温柔的抱着她,说嗯。 这是一个求娶成功的意思罢? 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能让乔乔欣喜好久,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呀! 乔乔这次学聪明了,在断木山待一阵子,在凤王他们发现之前就去另一个地方藏着。反正乔乔向来爱到处跑着玩,索命牌没出事,凤王凤后他们也依着宝贝疙瘩小祖宗。 梼杌就这样宠着她,一宠就是百年。 百年时光对于神兽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乔乔毕竟还小,睁眼看世界的时间也不过是百年,如今她闲暇时也在青年身边呆了百年。人生一半的时光,她都在陪着青年。 乔乔惯常是要月中回家的,她眯着眼睛笑,依旧是长不大的模样,像往常一样道别。 青年在断木山等她一月两月,小姑娘迟迟不来,这是百年里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梼杌的眼尾赤红,死死的盯着小姑娘留在断木山中,大片大片的花。 …… “什么!真的要我嫁给那条小黑龙啊!我不去。”开玩笑,乔乔可是准备好了要嫁给漂亮哥哥的,什么时候跑出来一条小黑龙。 “什么小黑龙,那是你敖秋哥哥。”凤后对着这么个小祖宗,也是头疼。 大女儿的年龄和龙族的二公子并不合适,也不相配,龙凤万年交好。若是乔乔真嫁去了龙族,不说有老二提携照看着,但是龙凤族的情谊就不会让乔乔受气。 敖秋也算是大家一起看着长大的孩子,小时候虽然老爱同乔乔吵架,但谁都能看出来,龙族的二公子喜欢凤族小公主。谁家的神兽不知道,那尊贵高冷的龙族老二,对人向来不假辞色,只有对上凤族小公主的时候,才有波澜。 他会待乔乔好的。 至于乔乔,这压根就是个什么事也不懂的小丫头,等她懂事之后,应当也是愿意的。 如今龙族赶着来催婚事是因为敖秋的成婚年龄到了,等不及。他已经有百年没见过这早就定下来的未婚妻,有些想那个伶牙俐齿,却招人喜欢的小姑娘了。 凤王想着法子哄骗她。 “你不去,就该你大姐姐去。如今你大姐成日在家里哭,去了龙族是要哭死的。” 乔乔茫茫然瞪大了双眼,有些无错。 凤后叹了一口气,拉着乔乔的手,温柔的哄。“若是你嫁过去,等来日不喜欢,还能再分开呢。你见过的,白泽叔叔家,不就是离了好几个吗。” 是这样吗? 乔乔困惑的眨了眨眼。 也就是说,自己还是可以嫁给漂亮哥哥的嘛。白纸乔乔所接受的教育一直来自于父母,那个时候可没什么画本子供她了解什么,兽类都是很单纯的。 但,还是要同漂亮哥哥说一声比较好。 谁想到,小黑龙终于从魔兽战场上回来,还带着满身的伤,就来寻找凤族的小公主, “乔乔。”他受了贯胸的一击,疼极了,可只要一想着,在战场上杀敌,不仅是为了神兽界的太平,还是为了守护她。敖秋的心里便如灌了蜜一样甜,他真的好想她。 小姑娘冷着脸,但也不好对战场杀敌,护卫家园的英雄没好气。 “怎么了。” 小姑娘声音听起来软和,娇娇的,让人心都融化。他眨了眨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一颗九天之上,星星的碎片,捧给乔乔。 “这个,给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想收。 尽管没有接受这方面的教育,但乔乔,只想要漂亮哥哥的东西。她都已经答应先暂时嫁给他,还要怎么样。 “我不要。”少女冷淡的拒绝。 清亮的瞳仁一下子暗淡下去,少年将军收了星星碎片,有些慌乱的替她解释。“乔乔也许不喜欢这个罢,等来日,哥哥给你去寻更好的来。” 看着小黑龙难受极了的神情,乔乔有些心软。小时候,他同她吵架,乔乔很是讨厌他。如今小黑龙不同她吵架了,还想着将星星送给自己,她却对他冷言冷语,这样很没有礼貌。 乔乔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礼貌。 因为小姑娘的点头,少年的眼睛一点一点,又重新被点亮,他呼吸轻缓,怕这一身的血气过给娇贵的公主。敖秋心里满是兴奋,等了多年的小姑娘,终于要快成为他的妻了。 …… 足足三个月,乔乔才又重新出现在断木山。 她有些忐忑的将自己要嫁人这个消息,难为情的讲出来。 梼杌还没来得及冲她发迟来的脾气,便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青年的脸上迅速爬满瑰丽的花纹,他漆黑的眼睛里压着沉甸甸的戾气,死死地盯着乔乔。 暴怒,恶狠狠的语气,他恨不得掐死她。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她怎么敢这样对他,小小的凤族不过是因为群居才在上古排的上名号,而梼杌则是同天齐名的四大凶兽。难道凤族的小公主没有被教育过要远离穷奇,梼杌,混沌,饕餮吗?先前许了诺,却又敢对他说要嫁给别人? 小小的凤族,她怎么敢! 乔乔从未见过这样的漂亮哥哥,心里有些害怕。但漂亮哥哥对自己说喜欢了耶,他还从来没有讲过喜欢自己呢。她甜蜜又懊恼,像是自己做错了事,可又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 乔乔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百年时光里,漂亮哥哥一直宠着自己,什么都依着她,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委屈过啦。 “别生气嘛,姐姐不想嫁给小黑龙,我是要嫁的。” 先前乔乔怕嫁给那条小黑龙,后来父王哄着她,即便是嫁了人还可以再离开的。她先稳住这阵子,不过是权宜之计,漂亮哥哥不夸她脑子好使便罢了,怎么是这样的语气。 怎么,如今撒起娇来,连漂亮哥哥都不愿意叫了,她想叫谁?那个龙族二公子吗。 青年乌黑的瞳孔尽是怒气,他像是被这不堪世事的小公主给耍了。这是羞辱的事,如此大的羞辱,他该甩袖就走,再不听她的甜言蜜语,再不轻信她说要嫁给自己的鬼话。 可是看着乔乔委屈的大眼睛,他又想罢了,同她计较什么呢,不过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 高贵的梼杌受了这样的气,还能耐着性子教她,告诉她。 “你知道什么是夫婿吗?” 乔乔歪着头,摇了摇,眼神迷茫。 父王告诉她,嫁人不过是去龙族那里小住,去和二姐姐做伴。她舍不得二姐姐受伤,也不想让大姐姐失望,如今两全其美,乔乔不知道哪里不好。等忙完这阵,她就前来再找漂亮哥哥,再嫁给他。 凤族的小公主脑子不好,她虽然爱撒娇还有点娇气有点傻,说过的事却是不会忘的。自己想嫁给漂亮哥哥是真的,既然说过,她会允诺的。不过是迟一些,谁也没告诉她嫁人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讲过,嫁人这种事情,一辈子也就一次。 她在神兽界里见过结了婚又分开的,便以为人人都如他们一样,想结就结,想离就离。 一生一世一双人,乔乔不懂的。 看着乔乔茫然的双眼,梼杌真是又气又无奈。果然如此,真是个灵智未开的傻凤凰,他怎么就喜欢上她这样一个小东西。 “凤王……”梼杌对凤王也生着气,堂堂的一族之王,竟然想让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早早嫁人。青年想说,凤王也是这样三心二意,娶了诸多妻妾吗?但总归是小姑娘的父亲,这样说一族之王,虽符合梼杌身份,但青年总是怕惹小姑娘生气,再大的火竟也压了下去。 他的额角青筋跳了跳,被自己强行克制住,青年含怒的声音响在乔乔的耳边。 “你若有了他当你夫婿,以后便不要来见我了。” 怎么可以再也不见林卯。 他们相遇那一天的月色和朝阳是乔乔此生再也不会忘记的风景,相伴百年,已然走过乔乔生命一半的时光。乔乔给漂亮哥哥取了名字,便以为他们便一辈子都会纠缠不休,怎么可以再也不来见他? 乔乔傻了眼,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第53章 吻 自己话说的的确狠了些,但也是这个道理,倘若乔乔跟了别人,他是决计不会再见她的。不,梼杌不会允许自己的小姑娘嫁的人不是他。先前存了恐吓乔乔的心思,如今见真把人弄哭了,又开始心疼起来。 小姑娘软乎乎的白嫩脸颊上挂着豆大的泪珠,盈盈的眼珠里全是水光,哭的眼睛都肿了。瞧着可怜兮兮的,也分外招人。 青年的指腹并不温柔的捻过她的脸颊,替乔乔擦干净泪珠,梼杌有些恶劣的想。瞧瞧,自己能让她开心快乐,也能让她伤心哭泣,小姑娘就该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别哭。” 梼杌的舌尖舔去了挂在她眼角的泪珠,是甜的。 漂亮哥哥在亲她,乔乔噎住了呼吸,眨巴眨巴浓密卷翘的睫毛。 “哥哥舍不得赶你走,所以别再说什么嫁给别人的鬼话,你只能嫁给我。好姑娘,乖。”他伸出手臂扣紧乔乔的腰,将她揽在怀里,然后无奈的叹一口气。一颗暴戾,生气,愤怒,带着破坏欲望的心,怎么也抵不过他想对她的疼惜。 乔乔紧张的揪住漂亮哥哥的衣角,身体轻轻的战栗,青年湿热的呼吸就打在她的耳边,有些痒。一张白纸被染上了淡淡的红,乔乔小小声的喊:“林卯哥哥。” 漂亮青年带着笑的轻哼,挠的她心痒痒,乔乔有些生气,这人欺负她什么都不懂呢。 乔乔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高高在上的青年,拉入了属于她的人间。小姑娘踮着脚尖,一点点的亲吻他的眼角眉梢,虔诚又勇敢。 仿佛,凶兽梼杌在这一刻,不是世间人人厌恶的存在,而是她敬仰的神。 “不是这样亲的。”梼杌的眼尾挂着笑,一双含情目里藏着促狭,他扣紧了她的腰肢,狠狠地将乔乔摁在自己的怀中。 乔乔被青年的容貌迷惑,先前见惯他清冷如月的姿色,如今冰雪消融,只觉春风拂面。她好似被蛊惑的顺着漂亮哥哥的意思追问,问的含含糊糊,软软的,带着点儿小姑娘的娇憨。“那要怎么亲嘛。” 梼杌的眼里多了幽深的浓雾,瞳孔藏着一只克制不住欲望的兽,将他的眼睛染的通红。冰凉的掌心遮住了乔乔的眼睛,梼杌没打算忍,也不能再忍。 他偏薄的嘴唇狠狠碾过小姑娘柔软的唇瓣,灵巧的舌尖撬开了她的唇齿,青年几乎用气音在哄她。“嘴巴张开。” 乔乔紧紧闭着眼睛,又乖又听话,几乎是漂亮哥哥让自己做什么都听。 太乖了。 梼杌冷硬了万年的心,彻底化为了一滩水,贪欲在胸膛里蔓延,化为了唇边的撕咬。他不满足于亲吻,吮吸着乔乔的舌尖,将她的眼尾吻的湿红。 乔乔睁开了含着水色的一双眸,开始感觉到有些害怕,漂亮哥哥哪里是在亲她,他简直下一刻就要吞了她。小姑娘局促不安的挣了一下,又是可怜巴巴的语气。“哥哥?” 别喊他。 在这个时候喊他,是不是想挨欺负。梼杌闭上眼睛平复自己,过了好久才睁开,瘦长如玉的手指为小姑娘整理着衣服。他哑着声音道歉,带着尚未被满足的难受。“是哥哥不好。” 她似懂非懂,想要安抚性的再亲一下漂亮哥哥,可这时候恰巧,梼杌将头抬了起来。 乔乔,闭着眼睛亲到了他的喉结。 感觉嘴唇上的触感不对,还下意识的探出舌尖舔了一口。 青年的面色沉下来,几乎是是用拎的将她拎远,咬牙切齿的凶她。“乔乔。” 小姑娘有些心虚的舔了舔嘴唇,怎么了,那个地方……不能亲吗? “啊?哥哥。” 没亲够,但是算了,还没到时候。总要等她凤冠霞帔,总要等他将断木山种满繁星草。梼杌没有拿出水镜来映照自己的容颜,因此不知道他的表情,到底有多么温柔。 …… 常在河边走,哪里不湿鞋。 终于还是有被抓包的一天。 凤王从自家女儿的身上,嗅到了梼杌的气息,虽然只有一丝,但那可是凶兽梼杌啊。 如今三大凶兽混沌,饕餮,穷奇和邪魔是捆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此刻两方所代表的势力正在神魔战场上昼夜厮杀。凶兽梼杌已经近五千年没有听说过他的踪迹,如今凤王竟然在自家女儿身上嗅到了这丝气息。 难道说,近来邪魔战场上的失利,让凶兽梼杌开始忍不住蛰伏,也要出来作乱了吗? “跪下。”凤王语气不太好,他找人查了下自己女儿的行踪,总是月中跑出去玩,去的地方因为不属于凤族的地界儿,所以查不到地方。但他心里有底,既然乔乔身上有梼杌的气息,便是和梼杌有关了。 “父王。”小姑娘乖巧的跪在地上,语气认真,没有从前的撒娇卖乖,让凤王觉得接下来她说的话,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梼杌的气息,你月初总从家里跑出去玩,又去了哪里。”凤王此时,语气不像是宠着她,纵着她的父亲,而是一族之王。 乔乔垂下眼睛,有些难过。 原来漂亮哥哥是凶兽梼杌啊,那个神秘的梼杌。现如今大家都讨厌他,怪不得刚见他的时候,漂亮哥哥对自己冷若冰霜,爱搭不理的。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哪里就会心情好呢,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去当人人喊打的凶兽呢。 “我不知道。”乔乔是知道的,但她不能说,漂亮哥哥藏在断木山那么多年,他什么坏事也没做过,自己不能给他带去危险。 凤王气的脸色铁青,这小丫头分明蹬鼻子上脸,他又施法检查乔乔的三魂六魄,并未发现追踪术等秘法的存在。到底是她的父亲,凤王凤眼神晦暗不明。乔乔单纯如白纸,心里想的什么,做父亲的岂会不知。 堂堂的凤王之女,和龙族有着姻亲的凤凰一族,要是传出去和凶兽梼杌有牵连,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我会挑个良辰吉日,让你和敖秋尽快完婚。” “我不嫁。”乔乔语气坚决,没有一点余地,她之前也调皮。但总体都是犯的小错,没什么大错,如今不同。她心里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想要和漂亮哥哥在一起,恐怕是前路渺茫。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 乔乔再一次被关在了家中,族里的绣娘送来了珍贵的鲛绡织衣,又送来了金蚕丝线,让她为自己绣嫁衣。 与此同时,凤王出入朱雀府邸多次。 乔乔貌似平静的接受了一切,她整日里坐在绣床上,一针一线的认真绣着自己的嫁衣,刺破了手也不停歇。 漂亮哥哥对她说过,嫁人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他只会娶她一个,她也只能嫁给他。 婚期将近,小黑龙还是偷着见了新嫁娘一面,敖秋见到近日里父王母亲的面色并不好看。心里总是忐忑,老是觉得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总担心乔乔,忍不住想来看看她。 “乔乔。”敖秋看着为自己绣嫁衣的小姑娘,有些心疼。她向来娇生惯养如今婚期正赶,乔乔几乎是昼夜不停,她脸上肉都没多少了。 “敖秋哥哥,你帮帮我,我不想嫁给你。”乔乔的眼里有泪,她想找漂亮哥哥,自己已经将近三个月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 小黑龙的脸有些沉,他早慧,从小就知道族里头和凤族有婚约。他不是一条循规蹈矩的龙,反抗过无数次,却不了了之。 第一次从家里看到前来做客的小姑娘,她穿着红色的衣裙,和枫叶一般艳丽,小姑娘对着他甜甜的笑。敖秋觉得,自己和凤族有婚约,其实挺好的。 后来得知,凤族大公主和大哥有婚约,和自己有婚约的是二公主。敖秋绞尽了脑汁,设计了自己的大哥和凤族的二公主。他设法让敖夏和乔芜见了一面,英雄救美的老套戏码,让凤族换了联姻的人。 好不容易才要娶到想娶的小姑娘,敖秋才意识到,这么些年里,自己一直忙着娶到她,却一直忘了问她,想不想嫁给自己。 敖秋有些干涩的开口。“你我有婚约,你该着嫁给我。” 乔乔有些奇异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淡淡。“我记得,你不太像一个守着死规矩的人。” 他有些恼怒,握着的手指一紧再紧,最后终于松开,挫败的说。“我喜欢你。” “抱歉。”乔乔心底有些惊讶,但也觉得没什么,她压根不介意小黑龙的喜欢。他喜欢谁,同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小黑龙喜欢自己,那自己拒绝便是了,族里人没教她的情爱,总有另别人教,可是那个人,并不是小黑龙。 敖秋狼狈的,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愿意不喜欢又如何,等乔乔嫁过来,自己对她好便是了。早晚有一天,小姑娘会喜欢上自己。 …… 断木山。 青年的脸色平静,指尖在水镜前拨弄,便映照出天下之事。 神魔战场的争斗令人厌烦,神界的花草倒是要比邪魔界好看许多,但里头的尔虞我诈,同样令人恶心。他知道,乔乔最近在乖乖巧巧的绣嫁衣,水镜里,自己疼了百年的小姑娘都瘦了一圈。 婚期将近。 梼杌嗤笑,还不定是谁和谁的婚期呢。 他的小姑娘,不嫁给他嫁给谁? 可凡是总有例外,梼杌太过自信,自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中。这只不过是截个亲,抢个婚的问题,聘礼是梼杌的投诚和断木山万年积累的财富。 只是时间还是太过仓促,他从爱上乔乔的那天起,就开始准备这份礼单,总也没备好。近来准备的差不多,他才故意在乔乔身上留了自己的气息。 这还是梼杌细心打听凤族成亲礼仪才知道要准备聘礼和礼单的,他给乔乔的,定然是最好的。凶兽能知晓凤族礼仪已然难得,他哪里知道那些定亲议亲之类的麻烦事,还以为绣嫁衣的小姑娘,是在给他俩的婚礼绣的,开心的不行不行的。 小姑娘确实是在为他俩的婚礼,绝望的绣着嫁衣。 数万年的东西光礼单就能占据一整个储物空间,梼杌什么也不要,只要一个乔乔,那个凤族的小公主。 梼杌总以为那个单纯如白纸的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那个小姑娘,一定是乖乖巧巧在等着自己去娶她。 只是梼杌从未想到,再好性乖巧的人,为了爱,也可以奋不顾身,不顾一切。 第54章 嫁衣如火 乔乔无数次想过自己的婚礼是什么样的境况,向来玄衣的漂亮青年穿上红袍一定是令人惊艳的好看。 她会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任由林卯牵着,去往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好。 透明的泪珠落在了绣好的嫁衣上,乔乔从小顽皮,女红也是一窍不通,但因为想要嫁给他,所以才认认真真的学,也能绣出来精巧如生的小凤凰。 嫁衣如火,小姑娘也被上了妆,向来干净的脸上被抹了脂粉,眼尾吊上去,眉心一点花钿。给她上妆的侍女为乔乔插上最后一支珠钗,情不自禁的夸赞。“公主可真好看。” 乔乔的眼皮有些红,她垂着眼帘,更显得眼尾纤长,弧度精致。“你也……好看。” 她踏出房门的第一步,便察觉了此处的天地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龙凤两族联姻,分明是喜庆平和的场景,就如同二姐成亲的那次一样。但如今的场景布置,不像是成亲,倒像是邪魔侵入时候的瓮中捉鳖。 林卯。 乔乔的心彻底慌了,她人情世故有些傻,可旁的确是精明聪慧的。倘若得知女儿和凶兽梼杌有了私情,作为一族之主的凤王会做什么? 身为一族之王,多疑,善计谋。纵使再怎么宠爱女儿,也不会压上一族安危去赌凶兽梼杌的情爱有多深厚。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可能的敌人,斩杀。 自己的婚礼,便是一个诱敌深入的饵。 她总盼着漂亮哥哥来救自己,可如今,乔乔不想让他来,一点儿也不想。 乔乔后知后觉到了这场婚礼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局面。她抬手扯乱了梳好的发髻,一席乌发及腰,全无半点儿钗饰,眼风凌厉。乔乔用手上凤钗抵住随行侍女的脖颈,她言辞带着恳切。 “放我走,我不嫁了。” 随行的侍女眼底有了怜悯,凤王再宠女儿又如何,还不是让小公主成为了神魔之战的牺牲品。 这场婚礼,本身就不存在。 只不过是借龙凤联姻的名号,将凶兽梼杌引入神兽的地盘,来一场瓮中捉鳖的必胜之战罢了。心里怜悯,便也将话语柔软了几分。“公主,你嫁不嫁,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的。” 向来高高在上,尊贵的公主也低了头。“求求你,放我走,我不能眼见着他来送死。” 她们是一同长大的情谊,尽管乔乔的钗饰还在自己的脖颈,也是轻轻一挪就能挣开。侍女语气温柔,无奈的劝。“公主,四大瑞兽不会放过他的,何必呢。” 四大瑞兽,也来了? 乔乔一步一步的后退,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先前想着,自己这么久没有回断木山,林卯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有一面可窥天下事的镜子——只要将自己的血滴进去,林卯就再也不会丢掉她,随时随地都能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那是凤族的小公主第一次失约的时候,梼杌用自身精魄之力铸造出来的逆天神器,只要拥有乔乔的一滴血,便能时时刻刻在水镜中知晓她的行踪。 漂亮哥哥一定会来救自己的,到时候她就穿着嫁衣,顺水推舟的嫁给他。 后来,知道漂亮哥哥便是梼杌,大概也能猜到他们这一生,怕是都没可能在一处了。 小姑娘性子烈。 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是有疏漏的,凤王和梼杌都以为万无一失,只要乔乔乖巧。 凤王以为乔乔年幼,先吓住她,待以后杀了凶兽梼杌便能将她放出来。虽此举令女儿伤心,和全族安危相比也算不得什么。再不济,一滴凤凰泪,一杯忘情水,她什么也记不得,总有一天会喜欢上龙族的那位二公子。 梼杌以为自己的投诚,和断木山万年积累总能令凤王心动。却忘了,神兽一族分明就阴险狡诈,先前早就通过的信也能眨眼间撕毁承诺。分明答应了梼杌将乔乔嫁龙族当天,故意放走乔乔,将小姑娘许给他,却压根不守信用。 凤族的小公主在嫁人那天,穿着红色嫁衣,点燃了一场大火——涅槃之火。 纯净至极的火焰冲天而起,将一切魑魅魍魉,藏在背后的阴谋算计烧成了一片灰烬。谁也进不去,谁也出不来,小姑娘房间一里之内,无人进的来。 炽热的火苗迅速蔓延,那道坚固的无形屏障,一点点的变薄,再逐渐的碎裂,她已经将捕捉梼杌的阵法尽数毁掉, 凶兽梼杌掐着点到的凤族,他听说,凤族最是在意良辰吉日。梼杌只是想着,自己到底是个不懂礼数的凶兽,具体要怎么做,还是要依着小姑娘家乡的规矩。 他守时尊礼,也便误了打断涅槃之火的最好时机。 梼杌没能等到红嫁衣的小姑娘。 他看见滔天的火焰从原处燃烧,心里的不安化为了实处。梼杌怒吼着撞破凤族的结界,看着许多神兽慌乱的向一处跑,凤王丝毫未动,他的身边,还有四大瑞兽。 青年站定步伐,眼尾赤红,声音嘶哑。“她呢?” 凤王的眼睛也湿润,他阴狠的语气。“畜生,你也好意思问。” “我要救她,你是她的父亲,真的忍心她去死?”青年怒吼着化为梼杌,人面虎足,他总怕这副样子吓坏小姑娘,从未在她的眼前显露过真身。 梼杌用庞大的身形撞开围堵着他的神兽,痴心妄想的想要破开神族早就准备好的“瓮”。 青龙之威,朱雀之火,玄武之重,白虎之怒,梼杌一一承受。 他的鳞片碎裂,从伤口出流出来污黑的血,一滴滴的落在神土上,将上头的灵气消磨殆尽。林卯受了这样重的伤,他连梼杌真身都维持不住,庞大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梼杌真身迅速的化为人形。 众人这才注意到,撞破了甲壳,这位赫赫有名的凶兽,竟然是着红衣的。这是凤族成亲时的装束,也不知向来狂傲惯了的凶兽,是如何耐心的为自己找来这么一件成亲的衣服。 青年面如金纸,他的瞳仁里是那一场涅槃的凤火,遥遥的燃烧在自己的眼中。梼杌惨然一笑,用如玉的指尖抹去了唇边的血迹。“我把自己的命魂给你们,让我去救她。” 梼杌之命魂,藏在脊骨中,抽出命魂仿若老虎被拔了牙。凤王有些愕然,这凶兽,对自己的女儿,难道是如此真情? 随着嘹亮的凤鸣响起,一道流火当空划过,所过之处,所有法术尽然消失,涅槃之火消除了周围的所有屏障。 他的小姑娘百年都来往于凤族和断木山,修习灵术最出色的就是御剑。如今所有的剑器都承受不住她的涅槃火,只好变成小凤凰飞过来啦。期间凤王想要进去救她,又被那热烈的凤凰之火排斥。 小凤凰又变成了姿容明丽的小姑娘,她身穿绣的精致嫁衣,笑着站在火中对梼杌讲。 “漂亮哥哥,我说到做到啦,这一辈子,只嫁给你,谁也不嫁。” 小姑娘怕疼,如今在火里烧,疼都要疼死了。分明从来都是爱哭,可是现在这样疼,她却没有哭,而是笑着同心上人撒娇。 “我喜欢你呢。” 他们之间横亘着正邪,先前梼杌总担心有令她为难的时刻,不忍心也不敢告诉小姑娘自己的真实身份。今日来抢亲,再胸有成竹,心里也怀着忐忑。乔乔到底会不会嫌弃他的凶兽身份,没想到,她从来都不介意。 “我的凤凰真身很漂亮的,你一定会喜欢,不能讨厌。”小姑娘苍白的脸色被胭脂遮住,她想要伸出手去抚摸青年的脸庞。 涅槃之火只有心意相通的爱人才可以触碰。 梼杌的眼角猩红,挂着水珠,青年握住了乔乔的手,温柔的对她说。“我的小姑娘,一直都是最漂亮的。”一直都没认真的告诉过她,他好喜欢她,林卯真的好喜欢乔乔。 漂亮哥哥流着眼泪,将小姑娘揽在怀里,丝毫不惧怕涅槃真火,他慌乱的想要扑灭燃烧在小姑娘身上的火,狼狈又脆弱。 乔乔狡黠一笑,附耳在青年的耳边。“凤凰涅槃,从不是结束,待繁星开满断木山,我会再次来到你身边。” 梼杌的发丝凌乱,他流着泪亲吻怀中的小姑娘。“我会将断木山种满繁星,等你归来。” 小姑娘的身形渐渐透明,化为一只小巧可爱的凤凰。她的瞳孔漆黑点豆,顶为黑羽,覆密齐整。身形似瘦梨,长而线条流畅,周身为红羽,红羽染烫金色,尾羽狭长,以身形等比。 果真是一只,漂亮的小凤凰。 只是漂亮的小凤凰身形僵硬,再也不能动弹了。 青年拼着最后的力量迅速化为梼杌,带着小姑娘还未燃尽的涅槃之火,冲出了神兽的包围圈,跌落在断木山。 他们回家了。 凤族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没有活过四百岁的生日。她死在嫁人的那一天,小公主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万年岁月时光,将断木山的繁星变为无人踏足的禁地,这个世界上的神族灵气都化为尘埃。就连曾经的梼杌也变成了一尊残破的雕像。 沧海桑田,纵使繁星没有开遍断木山,故人依旧如约而至。 第一眼,以为是初见惊鸿,其实他们只不过是隔着万年的岁月,再度相逢。楚迎臣留下了那把伞,他用万年的时间学会变成一个温柔的人,可是教他的人已经离开了太久。 久到都快要忘了,和她在一起,苦也是甜。 第55章 万年 虚空之中,那枚被护佑在梼杌之力下的凤凰蛋里飞出一只透明的小凤凰真身,钻入了乔乔的眉心之中。丹田处的金丹化为眉间的小凤凰真身,她破阶了。 乔乔依旧不受控制的沉浸在破阶的玄妙境界之中,她不能历经梼杌后头孤独的岁月。不过纵使她看不见,也能想到万载春秋,梼杌是如何度过。 梼杌受伤还算重,但也不至于丢命,是他自己不想活。拼着最后的时光种下满山的繁星,耗尽血脉之力庇佑着凤凰蛋,将自己变为梼杌的雕像。 一年又一年,终于小小的凤凰破壳而出,他的神魂早就灭了。不知道从哪里谋得的机缘,让他成为了楚迎臣,纵使两位有情人前尘尽忘,也再一次彼此相爱。 乔乔的眼睫轻颤,从眉心里飞出一只小凤凰,就和她从镜天水幕里看到的一样漂亮,从前世到今生,他等了她那样久。 等到神族湮灭,沧海变桑田,断木山在梼杌之力的守护下,始终未变。只是再灿烂的花,也耐不住岁月侵蚀,断木山满山遍野的繁星同梼杌的血肉融在了一处。 繁星是神草,在贫瘠的土地上无法生长,乔乔也只从上回的洞天福地里采得了一株。 万年够不够长。 原来她和他的相遇,从来不是萍水相逢,不是缘分使然,是历经失去和等待之后的注定。 她从洞天福地里出去之后,定然是前尘皆忘,只做乔乔。来这一遭儿也只是当时解惑,可是那样珍贵的记忆,她不敢忘,也不能忘。 “林卯,林卯。”乔乔拔下头上发钗,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刻下这两个字,鲜血沿着白皙的皮肤留下,唯有字迹。洞天福地传送的白光已然大盛,记忆会消除,身体不能被重塑。 她怎能忘记那个等了自己万年的梼杌。 …… 人间三月芳菲尽。 乔乔在洞天福地里顺利破阶,度过金丹,只是怅然若失,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她抚摸着光滑细腻的手臂,总觉得上头应该是鲜血淋漓,有两个字的。 迫切的想要见到楚迎臣,想亲亲他,想将上回入洞天福地采的,没来及给他的繁星送给他。纵使那个深陷泥潭的明月少年已然不再风光霁月,纵使他们离开时是两相难堪的一个局面。 柔软的光晕落下的时候,乔乔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洞天福地的入口处有形色匆匆的路人撞过她的肩膀,小心翼翼的说抱歉。乔乔刚刚破阶,身体有些脆弱,路人亦修仙,撞的有些疼。她本不打算计较,但那人心虚便理亏的多话,还说什么“如今修仙人本是一家啦,这点儿小事不要介意,大魔头都被诛了。” 乔乔身形有些晃,她素白的手握住了那人的脖颈,眼风尽是凌厉。“你说什么?” 那人诧异又了然,诧异她连如此风风雨雨的事情都不知道,了然估摸是刚从洞天福地里头出来,近一个月的事情都不明晰。路人是个毛头小子,最是好面子的年纪,他不自在的挣了下,满不在意的说,语气自豪得像是在夸赞自己。“就是那剑阁魔头啊,自不量力想要攻上荼鸣山,却被一锅端了,如今剑阁老巢都被剿了,沉到鬼狱里头去了,还能落得什么好,啧啧。” 他眼神尽是鄙夷。 这点儿鄙夷刺伤了她的眼,乔乔的眼角有些红,她从未杀过人,如今手里握着柔软的脖颈,有想要用力的冲动。 天下人厌他,那她便做他的刀,杀尽天下人。 眼神几番变换,乔乔屈指一叩他的脊背,让那不知死活的小子跪在地上。她眉心的凤凰几乎要飞出灵窍来,乔乔压低了语气。“滚,再让我听见你说剑阁的事,我必杀你。” 跪地的小子唇边流出点点红色,他总算觉出害怕来,脸色惊恐,连滚带爬的逃离,这个女人是拥护剑阁的疯子。 鬼狱是什么? 《公子无双》中从未出现过的地名。 乔乔表面上还在分析下一步的解决办法,其实心里早就一团乱麻,那路人刚刚说剑阁老巢被端了,沉入鬼狱。 鬼狱。 思路断了。 …… 鬼狱连着忘川,忘川尽头坐落着一块巨石,名为“三生”,据说世间所有痴男怨女都能从上头找见自己的前世今生。 神界倾覆,古地沉陷,有太多年无人踏足此方地界。楚迎臣指尖轻点,融去上头积攒的尘灰,螳臂挡车不自量,蚍蜉撼树亦有孤勇。 他习惯失败,也在失败之中愈挫愈勇。 “乔乔。”青年的头抵在冰凉的石面上,无数的破碎光影,从三生之上流入他的脑海里。 万年孤寂,带着旷古的沉重狠狠地撞击在楚迎臣的脑海。楚迎臣分明只是一幕幕看着古老的,消失在岁月里的记忆画面,却在熟悉面孔历经涅槃之火的时候,还是经受了,来自心脏的绞痛。 他就是那只梼杌。 那只丢了自己心上人的凶兽梼杌。 鬼气森森的断木山里头,卧着一只伤痕累累的梼杌,他竟不知道,凶兽也会流泪的。梼杌落泪,他怀中的那枚凤凰蛋,就闪烁着盈盈的光。时间太久了,他又不愿疗伤,一心殉情的凶兽梼杌,终于等到庞大的身躯腐烂,等到记忆都忘了乔乔的面容,通身只剩下一副骨架。 可纵使是骨架,他还记得要用梼杌此身凝聚成雕像,遮挡住藏在土地里,繁星的种子。 涅槃之火,不生不灭。 倘若乔乔知道,自己的涅槃之火为自己带来重生契机的同时,也会带给漂亮哥哥这样的痛苦经历,不知是否忍心。 梼杌可以死,却不忍心那枚看似已经不会再复活的凤凰蛋。 倘若他的乔乔,真的能从壳里爬出来,却找不见自己,该是多么难过啊,就像现在的他一样,梼杌舍不得。 在这万年时间里,梼杌其实也恨过乔乔的。恨她踏入自己的世界之中,搅和的一团乱,搅和的自己彻底动了心,却又带有一点儿希望的离开。梼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死气沉沉,不知道何时会破壳的蛋。 在头五千年里,神界倾覆,兽类几乎绝迹,这片土地上开始有了人的足迹。梼杌却因为这万物复苏的契机又重新活过来,那枚蛋没有被岁月侵蚀,好好的在他的怀里。 梼杌曾带着凤凰蛋游历人间,学着人间那些男子是如何疼爱心上人,一点一点的将暴戾脾气改掉,变成一个温柔的人。 夜半无人,四处沉默,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是他的家。 梼杌曾拥有过世间最好的情爱,获得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至死不渝的喜欢,一朝失去,纵使已经忘却心上人的眉目,还是不能割舍下那份爱人的心。 “林卯哥哥,我不喜欢如今的世界,这里整日喊打喊杀,我只能被养在温室里,像一朵柔弱的花。” 倘若他的小姑娘生在如今的和平时代,定是要学着那些红衣侠女,仗剑走天涯的。 林卯是乔乔给他的姓名,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这样呼唤。化林为楚,他愿为凤族小公主的裙下之臣。 楚迎臣仗剑走过千年时光。 终于等来凤凰蛋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纹。 这个世界上也有过小姑娘口中不喜欢的“喊打喊杀”的混乱朝代,都被负剑的青年一剑荡平。 梼杌走过漫长的岁月,凶性被磨平,唯有思念绵长,如附身在他身上的藤,一点点勒进肉中,无时无刻不在疼。 其中当然也有貌美性好的姑娘,倾慕梼杌侠客之风,只是却无一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梼杌本凶,为着喜欢的姑娘才甘愿做一个人人倾慕的侠客,希望等那只漂亮的小凤凰从壳里爬出来的时候,能看见河清海晏的盛世,不再有打打杀杀。 倘若乔乔不愿做温室里的花,那么他们就一起仗剑走天涯。 剩下的五千年里,有两千年的日子在思念,在平平淡淡的种花,爱到末路,恨也恨过。最最思念的时候,梼杌都疑心自己,是不是执念了。又或者怀疑,那个曾经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到底有没有真实的存在过,还是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一场幻想,或者是印象深刻的一场梦。 他短暂的失情过,走过菩提院,当过三清太虚的道士,也做过心无爱恨的和尚,山穷水尽的时候,那些刻在灵魂深处的因果都缠在一处辨别不清晰。 万年寿命成为了累赘,还舍不得死。 护了九千的凤凰蛋裂开了三道纹,流出来乔乔当年滴落的凤凰泪。 当年的小姑娘也给了他选择,只是梼杌不想忘。凤凰泪,忘情水,当年想也没想就被梼杌封在蛋里头的东西,过了这么些年再看,是否后悔? 梼杌等了太久了,他含着那滴泪,紧紧抓住凤凰蛋,依旧舍不得咽下去。 凤凰泪掉进土里,没有进梼杌的肚中。 万年之劫将至,凤凰蛋里依旧没钻出来可爱的小姑娘,梼杌漫长的寿命中,思念是他的全部。等她实在太久,那样久,忘了自己是谁,却依旧爱她。 倘若上天乞怜,让凶兽也能迈入轮回,当再次重逢时,他会牵起乔乔的手,给予她积攒万年的温柔。 后来,断木山下的梼杌之魂,借着如姬的体托生,他受尽了苦楚,总算再一次和那个小姑娘,相见。 黝黑山洞里没有繁星花,他没能赠她不喊打喊杀的江湖,甚至萍水相逢—— 却是故人如约,来的太迟。 第56章 相见 先前失情是记忆虽在,情义尽消,那些浮光掠影,走马观花一样的片段,并不能带给楚迎臣什么特殊的波澜。梼杌在漫长的等待里失去了自己的情感,临到末了爱意浓稠时,只会比先前更加壮阔。如今积攒了万年的痛苦,仇恨,思念如潮水一般涌来,楚迎臣单手抚着额头。 那一剑,他竟然伤了她。 淋漓的血充斥着楚迎臣的视线,每一幕都在血红中清晰的仿佛重现。 他提剑想将它刺进秦修的胸膛,乔乔错步上前,以一个保护的姿态,将秦修护在身后,握住了自己的剑柄。就为了那么个人,还把初见时赠予她的伞还给了自己。 嫉妒和愤怒,更多的是伤心恐惧和难过,让楚迎臣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大梦十年醒,他在万年的记忆中游荡,人间已度了百年。 百年之间,又多了一个门派,说来也奇怪,新门派占据断木山为本派所在地,可这断木山本是荼鸣山的后山,如今被这新门派抢了去,却也闷着装哑巴。 断木山是荼鸣门派的禁地,平时无人踏足,虽然面积很大,但里头有神魔之息的威压,谁也不敢在那里面开宗立派。 这新门派的门主,是个修为高深的女人。 也曾有不长眼的门派不甘这名不见经传的修士占据一方,想要撺掇荼鸣山出手教训夺回“属于自己”的地盘。可荼鸣山早就在和剑阁的战斗中一蹶不振了,历经百年都没好过来,谁还会搭理那茬。 白斩帮就是一个不长眼的中游门派,帮派的帮主是个用棍高手,诨名胖大海,修为在化神期。他自信满满带着帮众的到了断木山门口。大呼小叫了半柱香的时间,里头的人才姗姗来迟。 浓郁的金属性元素扑面而来,戾气不重,却压的胖大海直不起腰。 嘹亮的龙吟声响彻耳边,倘若他们了解这条龙,就能够判别这道声音带着些许欢快和激动——那是对打架搞事的渴望。 可惜他们和这龙不熟,不仅不熟,甚至之前都没在世界中见过龙这种生物,都被吓得不敢动。 什……什么。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龙的存在?!倘若一个人的灵兽能够有上古龙族的丁点血脉已然是算得上上等灵兽,如今一整条龙,怕不是要把人当它的灵兽吧。 这条龙其实还年幼,不过十米长,十米长的小金龙腾云驾雾的飞出断木山的山门,变成一个头上挂着两串小铃铛,浑身上下金闪闪的小姑娘。 小姑娘傻乎乎的介绍自己,嘿嘿的,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自己,乔乔之前教过自己的!打架之前先报名。 “我是精灵,你们是要和我打架的吗?” 后头跟着一道女声,清脆如凤鸣,听进人耳朵很是舒服,带着些无奈和宠溺。“是金陵,说了好多次了,不是精灵。”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空中飘落一个分外漂亮的女子,她红衣窄袖,眉间一点金红图腾。离得有些远,众人并不能辨别那上头是个什么图案。 这架要怎么打,还没开始,就已经见着一条龙了,白斩帮的人麻了。 那小金龙化成的小姑娘都站在女子的身后,她的修为该是有多么高深!!!不会已经到了飞升境界了吧。 白斩帮的人恨不得现在就能屁滚尿流的逃跑,然而不敢,嘤嘤嘤。 “听说,你们要来抢我断木山的地盘?”乔乔实在是有些头痛,她疏于管理门派,本身也没有开宗立派的打算,但不用这个法子就要不来断木山这片地界,她其实也不过是想守着这片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地方等楚迎臣归来罢了。 说是开宗立派,但乔乔除了自己修炼,也没什么可以教给别人的。小金龙更是天赋修炼法,和人族的修炼法门不同。 也就是说,断木山满打满算,算上在等的楚迎臣,也不过只有……六个人。 乔乔,小金龙,楚迎臣,唐梨,还有两个山地下捡到的一对双胞胎兄弟。 咳咳。 白斩帮有些害怕,乔乔那边因为人少,也有点心虚。自然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觉得……世界规则本是占山为一门派的,需得千人,他们这有点人数不足,差了九百九十四人,嗯。 有点不足而已。 但好在这白斩帮并未觉出什么能让如此牛的断木山心虚的点儿,他们最后不仅交上三千灵石的赔偿来,还大肆宣传了一番断木山多么多么厉害。 从今以后,断木山可就是食物链的顶端,无人敢惹得存在。能让一个终极帮派顶礼膜拜的门派,实力能差到哪里去? 期间也有不太服输的顶级门派想要过来一探究竟,诸如巫山十二世家就仗着自己家的闺女和断木山的门主是前师姐妹的关系,派过来打探了一下。 嗯,那条龙就把他们吓得够呛。 连巫山十二世家都噤若寒蝉,这断木山真的彻底就一战成名,无人敢惹了。 …… “乔乔!”小金龙名为金陵,但这小姑娘有点咬舌音,讲话都不太利索,每次都把自己的名字叫成精灵。后来乔乔纠正次数多了,也就不大管她,小姑娘每每都自信满满的。“我是小精灵喔!” 嗯嗯嗯,小精灵,您就是最最可爱的小精灵。 “干嘛?”乔乔习以为常的看着小金龙把上缴灵石换来的食物扫荡一空,她人都已经不想说话了!!! 乔乔这百年来奔波劳苦,连想楚迎臣都不能尽全心全力,全是为了养她这张嘴。小金龙哪里是龙,活生生像个凶兽饕餮,永远吃不饱,吃啥都好吃。 如今小精灵就塞着满嘴的桂花糕,一手握着糖葫芦,一手握着冰糖酸梅,哼哼呼呼的喊她的名字。见乔乔语气有点凶,小金龙眨巴着眼睛咂咂嘴,有点心虚,不,十分心虚。“乔乔不要生气嘛,我吃的已经很少了,再说,我们这不是平白多了点儿灵石嘛。我自然要多吃一些,不一点了。” 乔乔痛心疾首的捏着小金龙的两颊。“你说说,你都胖了多少斤了,我!!!” “我不胖,我这是婴儿肥,乔乔你之前说过的。”小金龙眨着茫茫然的眼睛,配着有些莹润的脸蛋儿,更显得可爱。 ……一时无语凝噎。 小金龙五十岁生辰的时候,哭哭啼啼跑过来冲乔乔撒娇。“呜呜呜,乔乔,小肆说我胖!!!” 小肆是乔乔赚灵石的时候,在一处古地下捡到的双胞胎之一,是弟弟。 乔乔霎时转化为护犊子的气河豚,冲着小肆吼。“我们女孩子没有胖!!!我们小精灵只是可爱的婴儿肥!!!” …… “多吃点。”乔乔扶额,将自己面前的黄金糕又朝小金龙推了推,嗯嗯嗯,没事,吃饱就行,她再去赚灵石就罢了。 小金龙试探着看了一眼乔乔的神情,觉察出她并没有生气,一开始还打算用好消息去换乔乔不生自己的气呢。如今她没有生气,那这次要不要将好消息换乔乔不生气的机会用掉呢。 小金龙想着夜半无人时,她迷迷糊糊的睡醒,却看着乔乔彻夜难眠,只摸着掌心那块玉佩的时候。无数次乔乔走神时,脸上的难过,即便是蠢笨如她,都能够觉察到。还有无论听到世界哪个角落出现关于凶兽的痕迹,乔乔都会马不停蹄的立刻前往。 她下定了决心,拉着乔乔的袖子。“乔乔,我要跟你讲一个好消息喔。” 乔乔正在给小金龙剥虾壳,她心不在焉的偏偏头,示意小金龙赶紧说,自己在听。 “我在云地,感受到了上古凶兽的气息。”金陵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平日里古兽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打听过来的,乔乔都会第一时间赶往。如今自己感受出来的消息,比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靠谱多了,乔乔倒是愣在了这里。 乔乔张了张嘴唇,却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掉下来,小金龙开始慌了,担忧的扯着她的袖子,小小声。“乔乔,乔乔不要生气。” 下一刻,已经不见乔乔的踪影。 乔乔修习最好的就是御剑术,不为别的,她只是想着,能够在听到楚迎臣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身边。 云地多雨。 乔乔这百年来无数次前往云地,就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了。她每每到了当初楚迎臣戴着玄铁面具,将自己掳去剑阁的那处地方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忐忑。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里头就会再次出现那个黑衣,玄铁面具的青年。 听说当时,剑阁就是在这里坠入鬼狱的。 鬼狱和世界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乔乔试了无数的方法,总也进不去。 远远的,乔乔看见诺大的剑阁废墟之前,站着一个黑色的背影,熟悉又陌生。她情不自禁的捂住嘴巴,放慢了步伐。 蒙蒙细雨,玄衣的青年长身玉立,执着那日分别时乔乔留下的伞,在等她。漆黑的瞳仁锁住了红衣少女,与他万年空想中小姑娘的模样,一般无二。乔乔行的愈近,便愈加的近乡情怯,她最后几乎是跑着撞入了楚迎臣的怀里。 楚迎臣扣紧了乔乔的腰肢,冰凉的手指摸上乔乔眉间的凤凰钿,他喉结上下一碰,哑着声音。“我……很想你。” 乔乔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 第57章 年下不喊姐 那枚凤凰在楚迎臣冰凉的指腹下,逐渐变热,发烫。乔乔咬着嘴唇,忍受着眉心传来的炽热,她的眼睫随着楚迎臣遮过来的手而颤动。青年动作温柔的抹去了她的泪珠,捧起乔乔的脸颊,视线在那张朝思暮想了多年的脸庞上久久停留。 乔乔觉得,楚迎臣的目光是有如实质的,还带着温度,一寸寸的扫过自己,脸颊,脖颈,全身上下都好像被看光了。 “你……别看啦。”她终于开始觉得害羞,脸颊上一点点的爬上绯红,将玉白的皮肤染上霞色。 楚迎臣似笑非笑,两根手指交错轻弹了下乔乔的鼻尖,转而牵起了她的手,他们十指交扣。 沉默的两人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简直是哪里有路走哪里,他们牢牢地牵着彼此的手,谁也不肯再次开口说话。百年分离,已经将他们变成一个不太会表达自己情绪的哑巴,刚才说出的那句想你,仿佛已经是极限了。 乔乔在心底叹一口气,总不能一直不讲话。先前那次,在林中偶有磕绊,老婆崽就伸出手来抱自己了! 她和上次那样,故意踩在磕绊的石块上,几欲跌倒。楚迎臣一定是看穿了她,却什么也没说,探出一只手臂来,掐住乔乔的腰。 害。 拙劣的小把戏罢了。 一个甘心用,一个愿意上钩。 楚迎臣俯身,乔乔的脖颈不自觉的后仰,她用手抵在楚迎臣的胸前,那点儿顽皮心思突然又起,乔乔学着先前曾在书里电视中看到过勾引人的法子,往楚迎臣的耳边吹了一口气。 “我是故意的,故意摔倒,让你抱我。” “那么多年没见,你都不肯抱抱我。” 分明刚刚,已经抱过了,她在耍赖。楚迎臣垂眼瞧着理不直气也壮的乔乔,目有波澜,起了大片的雾,他哑着嗓子开口。 “我总怕,先前待你不好,你不肯来接我。”当初失情时候误抢乔乔,是楚迎臣的梦魇,他也会害怕,也会觉得难过。 我不来接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回家吗?乔乔心里这样想,但又舍不得这样说。自己的老婆自己疼,哪里能凶他? “怎么会,我等了你百年,日日想,夜夜想,每每盼你来我梦里,可是你小气又抠门,就是不肯来。” 乔乔还陷在他的怀中,嘴唇就在楚迎臣的耳畔,热气浮动下,楚迎臣的耳朵真的有些痒。更何况,那是心上人口中,说出来最最令人窝心的情话。 楚迎臣又将她揽紧了些,沉着语气,温柔极了。“是我不好。” 其实乔乔刚才在偷偷的看楚迎臣,喔,老婆崽又好看了一些呢,就是太瘦了点。穿着衣服什么都看不出来,假如脱下衣服兴许……咳咳,自己在想什么。 楚迎臣注意到乔乔的耳珠通红,他比乔乔高一个半头,手臂正搭在乔乔的肩膀上,这一来便是顺手的事情。楚迎臣上手捏了捏她耳垂,又软又嫩,虽是低声又沉着笑意。 “再说我这不是刚出来,就遇见你了吗?” “我,我是谁?” “是……乔乔。” “乔乔是谁。” 楚迎臣顿了顿语气,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然而下一句想也没想的就已经脱口而出。 “是心上人。” 啧,牙酸,酸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同她讲话啊。 “哦。”乔乔假装淡定,然后又觉得太过淡定也不好,补了一句。“你也是。” “也是什么?” “也是……。”乔乔说一半,觉得全被这不怀好心的师弟占了便宜,凭什么她不能主动。 “是情哥哥呢。” 楚迎臣闷声的笑,弯下腰。 “上来,小妹妹,我背你。” “年下不喊姐,心思有点野啊师弟。”乔乔不客气的跳上楚迎臣的背,如今她也是有男朋友背的人啦,再也不是那个可怜巴巴只能羡慕别人谈恋爱的单身狗了,此处主要指整日里在她眼前秀恩爱的秦修和某梨。 “年下?”楚迎臣眼里有些茫然,老是听乔乔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词语,但转而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先前比乔乔大了那么多岁,如今确实也算是弟弟,便带着笑意开口。 “姐姐,我野不野,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 她认输。 乔乔双手勾着楚迎臣的脖颈,叽叽喳喳的讲着百年来发生过的事情,其中最最重要的就是那颗龙蛋破壳啦! “我抢了断木山,气的封尘脸色都变了哈哈哈,谁让他欺负你——哦对,是小龙帮的我。我从洞天福地带出来的那枚龙蛋破壳了,她很厉害的!”乔乔刚想要继续夸赞小金龙多么可爱,多么厉害,她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小姑娘,就被楚迎臣打断了。 “你说……有个龙蛋?”楚迎臣停下了脚步,他的脸色有些难堪,几乎是瞬时,那些万年前的画面就涌入脑海之中。 龙族贵胄小黑龙,忐忑的站在断木山外,送来无数的疗养之用的珍宝,只求能再见一眼乔乔,哪怕是一只凤凰蛋。 梼杌倘若同龙族的小辈计较,也忒掉价,他掩饰好一身的伤,将小凤凰蛋揣进胸口,慢条斯理的站在断木山里头教育这条小黑龙。“龙凤联姻我也听过,先前不是同她姐姐,有婚约怎么又要了乔乔?” 敖秋在那双漆黑的瞳孔下有些无所遁形,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都已经被人看透,他哑口无言,只是倔强的站在一处。宁肯剥去龙族血脉,也要前来探望的人,可惜情意种种,结局都是落空。 “还不快拿着你的垃圾滚。”梼杌的眼尾垂下来,不怒自威。 敖秋知道,倘若即便是乔乔还活着,选择的人,也不会是自己,其实见与不见,都没有意义了。 …… 乔乔不明所以的挠了挠楚迎臣的掌心,这是她养成的习惯,每每有疑问困惑时要挠一挠,安抚时也要拉着手摸一摸。 这百年都是那条小黑龙陪着她吗? 楚迎臣眼神晦暗,握着乔乔的手一点一点的收紧,甚至不想回断木山,不想让乔乔再看见那条小黑龙。他早该知道,如今天道集大成,怕是僵死在洪荒的古老物种,都会有重生的机会,先前的相柳就是一个开始。 玄衣的青年停下步伐,漆黑的瞳孔锁住了乔乔,带着点儿哀伤和痛色,还有一丝丝委屈。 乔乔眨巴眨巴眼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可是拥有了一条龙哎!怎么不为她感到高兴,反而这副样子! “你这百年,都是和他在一起的?” 乔乔头靠在楚迎臣的肩膀上,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她还需要小金龙为自己撑门面呢,当然都在一处了。再说,自己养大的小姑娘,那都是和孩子一样,怎么能放心小金龙一个人走南闯北的出去玩。 楚迎臣彻底不说话了。 福如心至,乔乔眼前一亮,她小小声的问。“你是不是以为,小金龙,是男孩子吧?” ……听这意思,难道不是? 不对,怎么是小金龙,那丑哈哈的龙不是黑色的吗? 楚迎臣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误会,战术性尴尬的咳嗽两声,转移话题。“师姐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想去……风地吃葡萄。”前些日子小金龙偷偷溜出去好多次,乔乔早就知道她去了哪里。不就是风地的葡萄成熟,她又嘴馋,整日里偷跑出去吃东西。 先前乔乔从不在意这些吃食,可是如今……楚迎臣回来了,便想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和他一起品,一起尝。 …… 大串的葡萄果真很甜,楚迎臣在用冰水清洗葡萄,他们就像人世间最最普通的情侣一样,过平凡却安逸的生活。 楚迎臣负责清洗,乔乔负责吃。 她已经吃了许多,坏心思的拉过来楚迎臣,张张嘴巴,讨要亲亲。不能直接讨要,还想试一试先前学的法子。 “师弟,你看我嘛。” 楚迎臣的眼神落在心上人的嘴唇上,她唇色偏浅,唇瓣又很丰润,挂着葡萄汁水往下将滴不滴,偏偏乔乔好像无所觉的用舌尖极快的舔了一下嘴唇。 “我想吃……葡萄。” “你吃啊。” 楚迎臣玉白的手指勾住小姑娘的下巴,闭上眼睛狠狠的咬上她的嘴唇,灵巧的撬开唇瓣,勾起一点兰尖小舌,动作并不轻柔的碾过去。 葡萄汁是甜的。 乔乔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这百年偶尔学来的撩人法子用起来真的是百试不爽,她真的好想要亲亲呀!!! 亲了不知道多久,乔乔几乎是羞耻的抓着身下的床单,不仅衣带散开了,裙子也撕下了两块布料。从来都对她那样温柔的人,怎么亲起人来……就如此的凶。 后来,青年用指腹温柔的搓了一下乔乔的眼角,将那抹水色晕染的更开。楚迎臣垂眼看着她盈盈可怜兮兮的模样,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修长的指节为她系好衣带,很是细心的在乔乔的腰间打了个蝴蝶结,打歪了还用手为蝴蝶结纠正过来。 即便是如此慢条斯理的动作,乔乔也觉得他是在磨刀,而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 楚迎臣偏偏不这样想。 他想,乔乔的腰很细。 刚压下去的火又冲了上来,楚迎臣把头抵在乔乔的肩头,齿尖咬着她早就染红的耳珠。粗重的喘息压不住,冷色的如月人物也肯低头,他的声音彻底嘶哑,带着难以克制的欲望。“乔乔,我什么时候能娶你。” 楚迎臣的含情目荡开涟漪,瞳仁里是乔乔,也只有她。眼尾的艳红让青年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他的鼻尖都缀着一滴细汗,当真……好像忍的很辛苦。 乔乔低声嗷呜了下,像小动物在撒娇。心底的快乐藏不住,这是求婚吗是吧,是的吧? 第58章 繁星满山 “随时。”乔乔粉白的耳尖有些红,她不知羞,但也不必知羞。虽然这样会显得自己很上赶着,轻易就答应了楚迎臣,但乔乔就是喜欢他呀,除了他不会嫁给任何人。因为喜欢,所以十分想要眼前这个人,成为自己的。 女孩子就在他的身下,只要楚迎臣轻轻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嘴唇,他们呼吸交织,彼此又有情意——从未挨的如此之近过。 先前也有,但和如今这种境况,大抵是不一样的。 乔乔垂着的眼皮遮住她的情绪,楚迎臣却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滚烫。刚才情不自禁问出来那个问题,她便乖乖巧巧的应了自己,分明应该寻一个更好的时机。找个浪漫的,漂亮的地方,最好是在断木山,守着成片的繁星花,在夜空下,温柔的问心上姑娘,要不要嫁给自己。 但情难自禁,楚迎臣冲动,却不后悔。 “好,那等我娶你,姐姐。”楚迎臣的指腹摩挲着乔乔的眼角,把那块本就薄红的皮肤搓的更红。既然一个说了娶,一个说了同意,那他可不可以,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能细想下去。楚迎臣努力克制了想要顺着不懂事的小姑娘意思,直接把人吃干抹净的危险想法。 她值得天下最好的,而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下的匆匆忙忙。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红妆十里,他一样都不会少的将乔乔娶到自己的身边。从此以后,让漂泊无归的梼杌也能有一个家。 楚迎臣的眼睫都忍得有些湿了,他用偏薄的手掌遮住了乔乔的眼睛,然后并不太利落的翻身下床。 乔乔看着他修长的指去系自己的衣带,向来皎如明月的君子人物,如今做起这种……带着点儿颜色的动作,更显得让人心动。 青年背过身,那杆腰如韧柳,直如青松,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就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楚迎臣千年前行走人间,看过诸多悲欢离合,一颗心早就被磨的宛如死水。孤身一人时,甚至都恐慌过,倘若再次相见,那颗心也不起波澜又要怎么办。可真实试过才知,再无动于衷,冷情冷心的人,碰上了自己喜欢的,也会心生涟漪。如今可不是自己被撩的晕头转向,险些就要犯下大错。 他回房间后,灌了三杯凉茶,用院里冰水过了两次,还想用自己的水元素,将自己冻起来。那股燥热,终于肯不依不舍得离去。 …… 风地应当算得上是这个世界里的“旅游胜地”,此地有水榭花都,水果甘甜,乔乔和楚迎臣就多留了些时日。 情浓蜜意时有之,久离又见后,那些往常看起来很严重的事情同眼前那个人相比,可以什么都不算。可两人中间,到底是横亘着百年岁月,他们到底失去了什么,是没有彼此的百年人生。 能够弥补这遗憾的方式,只有娓娓道来,从嘴里讲述这一种途径了。 “等以后,天下太平,你的事情了结后,我们就在此地定居如何?”乔乔看起来很是喜欢这片地方,她甚至都买下一处庄园,在肥沃的土地里亲手种下百年来寻找到的繁星花的种子。 “好。”楚迎臣宠溺的应一声,他看着趴在花丛里的姑娘,也跟着撩起衣摆,盘膝坐在花间。 乔乔用手背遮挡住阳光,嘴巴里叼一朵带着甜味儿的花含着,含糊不清的问。“百年前——你为何突然甩下我。” 不是不介意,就是和再次见到楚迎臣相比,这事儿算不得多么重要,如今重逢的喜悦过去,事情还是要明晰才好。她知道楚迎臣一定是事出有因,也不是在怨怪,只是乔乔不愿自己当一个蒙在鼓里的糊涂鬼。 “我隶属梼杌之族,继承血脉之力的时候,因为觉醒不完全,会继承它本性之中的暴戾和失情。”楚迎臣的目光晦暗,眼神落在乔乔眉心的那只凤凰处,纵使她已然有凤凰之力,却好像并没有上古洪荒时期的记忆。这件事,还没有告诉她的契机。 “梼杌之族,会失情?”乔乔听完这句解释,又情不自禁重问一遍。她回想起来百年前楚迎臣的骤然离去,二人敌对的局面,至今还觉得心有余悸。 “嗯。”其实此事还有别的缘由,但碍于乔乔没有记忆,楚迎臣也不太好直接说。梼杌为万年相思所困,又最终被这相思情意所救赎。 “那你是怎么违背梼杌之族的本性,又重新……”乔乔话说到一半,当看到楚迎臣沉黑眸中的浓浓情意,便已然明白了一切。 因为爱你,所以可以违背本性,只有爱你,才是我这一生都愿意顺应的“本性”。 —— 楚迎臣百年都被封在鬼狱之中,他在洪荒记忆里沉浮,因而并不知晓如今人世间发生的事情。 自相柳过后,亦有其他上古时期的神兽出没在这片土地之上,他们有好也有坏。比较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除了先前那只相柳,坏的并不作乱,好的也并不出世,人们只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而已。 万年前的神迹渐渐复苏,灵气也重新汇聚,假以时日,兴许会出现人族修真界和神族,兽族三族鼎立的局面——普通人族的日子本就艰难,未来恐怕会更加的不好过。 好在灵气复苏的同时,灵药奇珍的出世也更加频繁,大多数人即便没有修仙天赋,也能从外物上进行少许弥补。 现在这种局面,距离《公子无双》这本书,已经愈加愈远,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虽然乔乔没有问楚迎臣,但近百年的打听,也知晓原书中的封尘是和楚迎臣的母亲有些渊源,并不像书里所写,是对楚迎臣有私情。 至于男攻二号,男攻三号,至今还是籍籍无名之辈,她隐约打听到江书泽貌似是剑阁的孩子,后头再查,线索就断了。 这毕竟是她和楚迎臣共同所在的世界,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会一如既往的爱这世间。 在金陵第一百零一次给乔乔飞鹤穿书,说自己十分想念乔乔之后,她和楚迎臣总算踏上了回断木山的路。 乔乔的腰间缀着两枚玉佩,一枚是第一次穿书时遗留的平安符——她受到母亲的祝福,平安顺遂。另一枚便是当初,她被楚迎臣掳去剑阁时,楚迎臣给自己的玉佩。乔乔是回断木山的当天特意挂上的,母亲赠的那枚平安符是好玉,却是凡品,她平日里很是珍惜。 楚迎臣的视线撞上那枚熟悉的平安符时,凝住了,虽先前早胸有成竹的猜测过,但毕竟也是猜测,如今猜测化为现实,激动之余也有隐隐担忧——楚迎臣不知乔乔如何来到他的身边,便总觉得她有朝一日也会毫无缘由的离开。 眼下幸福太甚,楚迎臣不好的猜测也暂时按耐。 先前楚迎臣听说乔乔他们住在断木山,总觉得那地方虽是故地,但历经万年,到处无不是骸骨尘灰,如今怎么能住的下人。但乔乔只是神秘一笑,说要给他惊喜。 断木山门外,多了门庭,一块通天石碑刻着龙飞凤舞几个字“断木喙虽长,不啄柏与松。”竟然全无先前那副森冷如鬼狱的模样,此处仙气飘渺,灵气充沛,宛如仙山。 楚迎臣踏入门内,满山繁星点点,铺满视线,他一时哑然。自己万年前的应约,早有人替他实现。 “当断木山开满繁星花,我会再次出现在你的身边,漂亮哥哥,你还记得吗?”乔乔在楚迎臣身后低低的呢喃,倘若不是仔细去听,仔细去分辨,根本听不到的声音。 乔乔自洞天福地离开后,总觉得记忆有缺,后来小金龙破壳而出,和自己额头上的凤凰之力碰撞。洪荒时期的记忆总算被她想起来,这些天乔乔强行忍耐着将一切都倾诉出口的冲动,一点点的试探着楚迎臣,试探他到底有没有上古洪荒的记忆,可什么也没试探出来,她像个傻子。 身前的青年听到了,他顿住脚步,僵立在原地。“乔乔,你……说什么?” 乔乔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不敢迈步上前,故作轻松的开口。 “刚开始来到断木山的时候,我和小金龙除去骸骨,杂草,乱七八糟的一切碍事的东西。后来我们惊奇的发现,断木山的骸骨之下,竟然是成片肥沃的土地,而土地之下,藏着无数的繁星花的种子。那些繁星花的种子就埋在地下,因此我猜测,断木山先前应该也是如今这副样子,繁星花开满山。” “我只是简单的打理了一下,断木山就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 “师弟,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繁星花,到底是谁种下的?” 他撒下繁星花种,精心呵护,后来身死又苏醒,世间早就没了可供繁星花生存的灵气,断木山成了禁地。如今灵气充盈,繁星重盛,因果轮回,冥冥之中,原来早有定数。 “是我。”楚迎臣在繁星花中,向着乔乔伸出手,他垂眼看着和万年前那个小姑娘一模一样的眉目,心底生出尘埃落定的踏实和满足感。 楚迎臣的语气带着轻松和惬意,好像万年相思之苦,那些午夜梦回时的落寞,都不过是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他说。 “公主殿下,万年之约,你我来的都不算太迟。” 第59章 龙族小辈 “噗嗤。”楚迎臣严肃认真的话语惹得乔乔笑的眉眼弯起,万年前的记忆随着时光反而愈加清晰,她又在破元婴的时候重新经历一遍,如今试探着一问,竟然得到如此回答。 她早就不是什么公主殿下了,当年的凤族小公主,真的很蠢,倘若是现在的乔乔,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哎,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久别重逢,别了好久好久好久。”万年时间,心上人依旧在自己心田,自己也在他的爱恋之中,该是多么幸运又幸福的事情。 楚迎臣的语气有些淡,带着点儿回忆的旷远温柔。“真的,很久。” “如今我就在你身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乔乔怎能不知万年该是多么漫长,当初的自作主张,成为了困住他的茧。她用指尖轻轻的挠了挠楚迎臣的掌心,转而握紧。“万年的故事又远又多,你要慢慢讲给我听。” “好。”细碎的阳光落在楚迎臣的眼角眉梢,将他渲染成一片金色,漂亮极了。 “停停停!!!二位先不要打情骂俏了!!!”小金龙风风火火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过来,她的龙身急急忙忙在空中变了形,变身术都不太熟练,维持人身龙尾的形态,茫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 “?”乔乔有些没好气的捏了个诀将她变回人形,又为她理正两个小包子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冒冒失失的。” “我……小叔也从神域里出来了,就在殿里等你呢。”金陵把头缩成一个鹌鹑,偷眼看着楚迎臣。喔,她一开始见到小叔还以为有戏呢,可如今看到乔乔身旁这人,白衣仗剑,眉眼精致如画,哪里像个凶兽。小叔死了万年又爬回来,还是没有用呀,害,没戏没戏。 小金龙想要帮一帮自家小叔的心彻底偃旗息鼓,她的心是向着乔乔的!乔乔喜欢谁她就喜欢谁,乔乔不喜欢谁她也不喜欢谁! “啊——?” 草,怎么这么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等她接楚迎臣回家的时候来。金陵的小叔好像是敖……她记性不太好,记不起来了。乔乔有些担心的看了眼楚迎臣,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楚迎臣的眉一挑,指节掩着唇轻轻笑了声,晃了晃和乔乔交握的手。“客人来了,我们一起去接待。” “哦,好。” 没吃醋就好,乔乔很烦一堆女孩子因为喜欢抢一个男人的场景,也不喜欢一堆男人去争抢女孩子的局面。 因为倘若一个男人真心喜欢一个女孩子,一定会和其他所有的莺莺燕燕都保持距离。比如乔乔见着的楚迎臣,虽是温柔君子但对待其他姑娘的态度都可以称得上是冷若冰霜,堪堪维持礼貌。 倘若一个姑娘真心喜欢一个男子,也便不会给其他任何异性机会,比如乔乔对秦四。 什么打着朋友之名的异性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她和楚迎臣都不需要。乔乔洁身自好等了楚迎臣百年,如今蹦出来当年那条小黑龙,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当年龙凤两族是有情分在,如今她已重生一世,同龙族不再有什么了。 和那条小黑龙唯一的联系便是,他是金陵的小叔。 黑龙一如当年,眉目比之先前添了些许沉稳,他像是已经等候多时,见到乔乔进门,迫不及待的想要迎上去。下一刻,敖秋看到乔乔身后站着的,熟悉面容的青年,表情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乔乔。” 乔乔只是象征性敷衍的一点头,公事公办的态度。“金陵的小叔是吧,你要接她回家吗?”这语气,有些像现代时候幼儿园老师问小朋友的家长,不过语气比老师要差许多。 敖秋脸上的笑简直要维持不下去,他的语气带着落寞。“怎么龙凤两族也算……” “算什么东西。”楚迎臣嗤笑,手还放在乔乔的腰间,分明有些粗俗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丝毫不显得不优雅,反而有些理所应当——从这个人嘴里说出什么话都不意外。 乔乔有些惊讶的捏了捏他的指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毕竟不能在外人面前掉面儿。 敖秋被噎住,尊贵的龙族太子,哪里被这种语言对待过。 “我夫人,好像和龙族凤族,都没什么关系吧。”楚迎臣安抚性的摸了摸乔乔的乌发,垂着眼分辨乔乔的神情。乔乔毕竟是凤族的,但她的父王族人,在万年前为了杀掉自己而放弃了亲生女儿。 “我们不熟。”乔乔最会朴刀,她神色自然,并无异常。 小金龙有些尴尬的在一旁制止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的包子头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好了小叔,早说了让我爹来,你不是说有事要和乔乔说吗?” “金陵,怎么没大没小。”听到乔乔两个字,敖秋皱了皱眉,出声教育。 金陵敢怒不敢言,拉扯了一下乔乔的衣角,又碰上楚迎臣有些泛凉的目光,战战兢兢的离乔乔远了些。 …… 乔乔觉得自己芳龄十八,不想被人追着喊小姨。以及,委实自己还小,是个一百二十三岁的小姑娘,比金陵也大不了多少,便特许金陵喊自己乔乔。“我让叫的。” “乔乔……”敖秋神色有些复杂,眼前这个女子,其实和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很不同。她成熟理智,聪慧知进退,该是当年的小姑娘长大后的样子。 “有话快说。”算不得故人的故人相见,让乔乔应付都懒得应付,她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将楚迎臣也拉在自己的身边。 “如今所有洪荒上古的物种渐渐苏醒,而我神族式微。”敖秋对自己的爱情虽有算计,算不得正人君子,但于生灵土地而言,又无愧于心。洪荒神魔之战,四大瑞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不便出手,敖秋本就是上古时期的小战神。 乔乔垂下眸,叹一口气。平心而论,她自然是偏帮神族,无关选择,只是不想这世间生灵涂炭。“你不是从神域里出来的,怎会寻不到朱雀他们?” 敖秋先将儿女私情放在一侧,眼神无意落在楚迎臣身上,自以为公平公正的开口。“凶兽梼杌重现于世,可我族瑞兽——没有任何消息。” 楚迎臣依旧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甚至懒得理那龙族二太子。 “?” 梼杌关你族瑞兽什么事,瑞兽不出来是个事实,干嘛非要在前头加上一句‘凶兽梼杌重现于世’。乔乔都要被气笑了。“喂喂喂,谁命名的凶兽梼杌,你看他模样不比你温柔,哪里凶,也好意思说的出口?” 敖秋又又又一次被噎住。 凶兽梼杌哪里是说着玩玩的存在?在还没有龙族的时候,四大凶兽也尚未修出人身,他们本性暴戾,在世间横冲直撞,说是见人杀人,见鬼杀鬼都不为过。 只不过梼杌后头厌倦杀戮,提前也是第一个修出了人身,栖居断木山而已。此等一念为神,一念为魔的存在——也许是同他齐名的混沌,饕餮,穷奇都一念成魔,被冠上了凶名,众人便也顺带的认为,梼杌也是凶兽,也是魔头。 想到这,敖秋开始有些不自在。众人都说梼杌是凶兽,远古时期多么多么招人恨,可那等时候,除了四大瑞兽,其余人也没见过梼杌是如何“凶”的。他如今再说梼杌凶名,不是亲眼所见,就不太有底气,只好尴尬的转移话题。 “总之,若是未来神族瑞兽还不苏醒,这人世间便回重回洪荒妖魔遍地的时期。九婴,猰貐,还有蛊雕都已经集结在大川附近,不知他们下一步有什么行动。”敖秋的语气凝重,再没多的时间去顾及儿女私情。 其实邪魔还有以龙为食的犼,只是碍于和龙族的关系,不便言说,但相信此等等级的恶兽楚迎臣也会有所觉查。九婴,猰貐,蛊雕,犼,无不是上古时期的邪魔之首。 “白泽没出来?”楚迎臣状似无意的问了句,白泽精明的很,先前神族零落时,他就选择自保,如今该好好活着才是。 “白泽师叔他……身受重伤,在神域里出不来。”敖秋本想隐瞒,可如今历经万年,也知梼杌和乔乔一条心,倘若再对他有所防备,只会耽误事情。 “嗯。”楚迎臣淡淡应了声。 这次谈话的结果不容乐观,假如把楚迎臣也算上,他们这边儿除了小族,顶头的神兽只有重明鸟和獬豸——其实还有个烛九阴,但他一向两不相帮,未必会帮助神族。 他们还需要从长计议。 乔乔和楚迎臣结伴回房间休息,因为他们还没正式成亲,所以并不同住。楚迎臣眼见着她屋里那盏灯熄灭后才又折返,候在敖秋的必经之路。 敖秋心里本就不痛快,如今见了等在路上的楚迎臣,脸色更是有些发黑。 “龙族小辈。”楚迎臣语气里透着漫不经心,眼尾挂着不太彰显的杀气。他真的愿意为了乔乔,收敛脾气,当一个温柔的人,毕竟活了那么些年,再尖锐的棱角都会被磨平,只剩下柔软的心脏去疼爱心上人。可这并不代表,被冠以凶名的梼杌会没脾气。 敖秋的心里有些慌乱,他万年前能算计一切,让乔乔嫁给自己,纵使没有成功,但……。分明眼前人如画中人,楚迎臣身姿挺拔如松柏,白衣如雪,不染纤尘,可敖秋从他身上感受到莫大的危险和不安。 楚迎臣的语气似乎是像和敖秋开玩笑,但敖秋又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同自己,没有半点儿什么有趣的玩笑可以开,他们也不是能开玩笑的关系。 “是不是本尊为着家妻修身养性多年,你便忘了,本尊是梼杌?” 第60章 太阿剑 小黑龙浑身僵硬,在龙族还未踏足世间的时候,梼杌便已经在大荒赫赫有名了,他确实是小辈,昏了头才会想将花招耍在楚迎臣头上。 “我……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就回到龙域,再不出来。”敖秋咬了咬牙,在强大的血脉压制下,不得不吐露出认输意味的话。 “嗯。”楚迎臣淡淡了应了一声,好似丝毫不在意他的回答是什么,或者说无论敖秋的回答是什么,都不会对楚迎臣产生任何的影响。 楚迎臣能看出来乔乔和小金龙关系不错,倘若收拾了这龙族小辈,怕惹得她和小金龙关系尴尬,因而才退了半步,但退半步也并不意味着没脾气。有了此番提醒,谅那小黑龙也不会得寸进尺。 月明星稀,前路飘渺,幸好无论山穷水尽,或是柳暗花明,都有人同他生死不离。 …… 鬼狱门开,阴灵出世,每逢月中更是邪魔乱窜之时,天干物燥,说不定什么地方就会骤然起火。水源腥臭,林木干枯,又有成片的庄稼倒下。 普普通通的小村庄里,一位白发老朽颤颤巍巍的弯下腰,伸手想要扶起已经倒下的玉米杆。如今有点儿天赋的人都会选择修仙一途,不单单是想出人头地,更多的是……庄稼实在太少,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他们只能学习辟谷。哪怕再没天赋,有点钱财的人家都会凑出一颗灵草的银两,好让家里头有个活人。 这个老人既没钱,又没后代,倘若要说天赋,就更谈不上了。只好靠着老天爷给饭吃,前些年年轻的时候,凭着一身力气也能吃得上饭,可如今世道愈加的乱,哪里还能吃饱,凑活活下去就已经是好事一桩了。 干枯如树皮的手终于抓住了那截玉米杆,想要徒劳的将它扶起来,纵使扶起来也结不了果了。但老人很执拗,他辛辛苦苦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抽条出了芽,长的那样高,怎么偏偏在要结果的时候要倒了呢。 老人的眼睛有些混浊,他看不太清玉米杆低下怎么多了一片白茫茫的颜色,伸出手去抓——那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小白虫,如今得了伙食,一窝蜂的往那具瘦弱的身体上爬去。 “定!”凭空出现一道女声,老人再耳背也能听得到那股宛如仙音的声音。 眼前多了个俏生生的姑娘,跟在她身后的是一身白衣的青年,两人宛如神仙眷侣,不似凡尘人。老人激动的脸颊泛红,一双手握紧了那姑娘的裙摆,话都不能说的太利索。“姑……姑娘,救救……救救我的庄稼。” 乔乔近日来和楚迎臣行走人间,这已经是他们走过的第一百零九个村庄了,依旧和先前的村庄一样。所有的庄稼都产生了倒伏现象,扒开倒伏的庄稼,就能看到下面藏着密密麻麻的小白虫。 那些小白虫什么肉都吃,它们只是以庄稼地为栖居地,倘若有人或者动物前来庄稼地,就会活生生被它们吸干血。吸干人或者动物血的小白虫就会变为红色,然后再生出翅膀来,为祸人间。 世间一切自有定数,不可倒行逆施,但……看到老人混浊的眼睛里甚至有泪光闪烁。乔乔翻腕点了个回春诀,将那片倒伏的玉米地扶了起来,小白虫在灵气的波动下也被绞杀的粉碎。 “老人家,这有一株灵草,你且先吃了吧。”乔乔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颗繁星草,交给老人,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和楚迎臣一同离去寻找下一个出事的村庄了。 一路上乔乔有些沉默,如今只要有仙草就能救命,可仙草的数量是有限的,可是人却是无穷无尽的。纵使将断木山的繁星草都折下来去救人,让他们最起码迈入不被饥饿折磨的地步,也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不可能将断木山的仙草全部折光。断木山是这人世间少有的可以生长仙草的地方,倘若没有一点儿仙草在那片土地上生长,好好的一块仙土也会被荒废掉。此行出来,乔乔身上带的仙草也并不多。 要想解救这一切,得从源头上来。 邪魔之气引发天地乱象,为那些魑魅魍魉提供了可以生存的条件,而无力的普通人族又可以成为他们提升自己的食物,如此循环往复,只会让情形变得更加糟糕。 乔乔垂着眼,想起书中那把本该是楚迎臣的剑,它能涤荡天地邪魔,给予浩然正气,就连名字也是含有刚正之风——这是一把威道之剑。此剑——名为太阿。 何为威道? 当人身处逆境威武而不屈从,这是内心之威的折射。在《公子无双》书里,楚迎臣历经磨难依旧初心不改,因此得到了太阿剑的认可。 太阿剑气无形,无迹,早就存在于世,只是一直在等他的主人。如今过了这样久,太阿剑不曾现世,多半和楚迎臣的梼杌之力被激发有关。在书里,取太阿剑在激发梼杌血脉之前,如今梼杌血脉早就被激发,然而太阿剑的剑气还未曾凝聚。 不管什么原因,他们都必须要找到太阿剑才行,这片世道不能再继续乱下去了。 楚迎臣一路也在沉默,皱着眉看乔乔忙里忙外,他不介意这是一个怎样的世间,邪魔神人都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就是见不得乔乔如此辛苦,也不愿她难过。 只是梼杌打架还算厉害,但救世……不太行。先前他千年行走人世间,碰上的事情比较容易解决,如今多了邪魔之力,也不能一剑荡平所有,更何况……他弄丢了自己的剑。 “师弟,你听说过……太阿剑吗?”乔乔还是习惯喊他师弟,这是走着神的随口一问,没指望楚迎臣能听说过一个还没在这世界出现的剑。 令人惊讶的是,楚迎臣挑了挑眉,竟然说。“那本是我的剑。” “???”乔乔震惊的抬起眼睛,正对上他深邃如夜空的眸。 楚迎臣没问乔乔如何知道的,他继续解释。“唔……我刚降生在这世间的时候,随我出世的还有一把剑,那把剑的名字就叫太阿。只是后来打架打腻了,我便在断木山沉眠,不知道剑去了哪里。” ……也行吧,好歹也算一个难得的消息呢! “乔乔,你叫我什么?”楚迎臣后知后觉想起来算账,他近日见乔乔心情很糟,存心想着逗一逗。 “师弟。怎么啦,你想我叫你什么?”乔乔眨巴着眼睛,无辜,弱小,单纯,又可怜。 “不应该叫夫君?”楚迎臣俯身吻了一下乔乔的额头,长指漫不经心的摩挲她的脸颊。 “还没成亲,整天就想着占我便宜。”乔乔耳根有些红,哪里就……直接好意思这样喊啊! “我都跟那条小黑龙说‘家妻’了,如今夫人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为夫,莫非我色衰爱弛……”楚迎臣的眼尾垂下来,含情目里满是盈盈笑意,偏偏嘴角是个生气的弧度,是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忍不住甜蜜。 神色衰爱弛,乔乔捂住他的嘴巴同楚迎臣闹了一气,心情才算好一些。 太阿剑兴许遗落在鬼狱之中,他得想个法子自己去一趟。楚迎臣扣紧乔乔的腰,用嘴唇蹭了蹭她的耳尖。 楚迎臣本不想带着乔乔去鬼狱,但她可不像万年前那个小姑娘一样容易糊弄了,分明能觉察出丁点儿细微变化,又黏人的紧。——不是她黏人,是楚迎臣。 自从他们再次相见后,除了晚上睡觉,楚迎臣根本不离开她半步,更何况如今是主动提出来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乔乔压根不信楚迎臣会撇下她去自己做什么事,除非那件事情很危险,否则楚迎臣根本不会和自己分离。 楚迎臣深知自己这次完全是被他的妻奴属性拖累的,也只好咬咬牙,将乔乔带上去鬼狱的路。不仅如此,还要承受乔乔叽叽喳喳的唠叨。 “知道太阿剑在哪里,竟然不带我去,还想一个人去。” “楚迎臣,罚你三天不许亲我。” “以后有什么危险的事情,我也要自己去,绝对不会带上你。!” 听完这句,楚迎臣这才慌了,扯住乔乔的衣角,紧紧抿着嘴唇,情绪也不太好。“不许,不准,想都别想。” 好家伙,双标。 —— 鬼狱里理应有无尽的鬼气,邪魔死后的魂灵都在此地凝聚,传闻其中还有凛冽罡风,宛如利刃切割皮肉。但如今却是一片虚无,只有嶙峋怪石,遍布四周。 纵使四周空旷死寂,但压抑的气氛依旧让人心里不好受,身体上也不大舒服。 太阿剑倒是真的像在这里,鬼狱原本可不是这样平和,多半是因为太阿剑在此地,镇住了不少魑魅魍魉,才能换得如今的局面。 就是不知道太阿剑具体在什么位置。 楚迎臣回忆着先前记忆里和太阿剑分别的地方,有些不大确定的从脑海里翻找关于太阿剑的部分。 自鬼狱出生的梼杌有记忆的时候就带着一把剑,那剑薄刃如纸,随身携着莹莹透亮的光。 有太阿剑的时候,楚迎臣还是一个少年,大荒人烟稀少,兽也没多少。混沌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屁孩,到处惹是生非,饕餮是整天见不着影,每天就知道吃,至于穷奇,他们都不太熟。 梼杌最是冷,不大爱理人,除非有人招惹他,否则绝不主动见血。 太阿剑有灵。 每逢梼杌受伤,或是心情不爽时候,太阿剑就在他的身侧,闪烁那点儿莹莹之光。 第61章 舍身为剑 太阿剑有灵。 梼杌一开始对周围的事物都不大关心,一开始那道灵的存在,也没能引起来他的注意。但后来,每每伤时,都有荧光照亮并不明亮的天空,他也就习惯了那道剑灵陪着自己。 大概是因为,久处黑暗的人,总会对光亮心生向往,也许仅仅是因为,梼杌性子懒,赶走一把剑的灵需要时间,耗费力气。 他是梼杌,本性噬杀,按理说一切的生物都不能在梼杌的周围错在,那会被视为对领地的争夺。可是梼杌任由那道灵陪了自己千年,直到有一天——龙族凤族降生,百兽乍现。世间沧海桑田,又多了许多种类,灵气被瓜分不少,那道天地滋养的剑灵也随之消失了。 到后来,梼杌对外宣称腻了杀伐,只想窝在断木山睡觉。其实是因为,梼杌丢了自己的剑灵。本来还算有滋有味的生活,突然有一天就开始觉得索然无味。 一把剑,倘若没有灵,没有那道陪着梼杌的灵,只有一个壳子有什么用。梼杌丢了太阿剑,恹恹的,一心只想睡觉,好像等下一次醒来,眼前就有那一道会发光的灵。 毕竟,也是在一个明媚的午后,他一睁开眼,就瞧见太阿剑的剑刃轻轻颤动,突然有了灵,是惊喜,也是此后温暖他数万年的心之所向。 沉眠在断木山的梼杌的生活一成不变,没有丝毫趣味,他也将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位小姑娘闯入断木山,也带走了他的心。 有关太阿剑的记忆一点点的从脑海里翻出来,楚迎臣总算想出来不对劲,却又不敢继续想下去,倘若太阿有剑灵,那道灵去了哪里,为什么原本对待一切都淡漠的自己,会对着乔乔动了心,而没有将她赶出断木山。 鬼狱的天空此时已然变了,先前宛如波澜不惊的死水,如今像是那潭死水之中,注入了一团墨水,层层的在天空之中荡开涟漪。倘若天空起了波澜,尤其又是在鬼狱,是一定会起罡风的,而罡风最浓烈的地方,便是太阿剑所在地。 罡风形成盘旋的漩涡,冥冥之中拉扯着乔乔前行,她的头脑甚至都有些昏沉。耳边有许多兽类的哀鸣和低语,甚至有诸多洪荒时期的记忆灌入自己的脑海里。让乔乔的脑袋开始发疼,她单手扶住头,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楚迎臣。 乔乔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后撤了一步。此时的后撤,只是想寻求更好的法子,即便这世间没有太阿,也会有别的方法去平定山河。但倘若为了获得太阿剑,就要搭上自己,让楚迎臣失去她,乔乔怎么忍心。 “乔乔,此地危险,我们走。”楚迎臣觉察出乔乔此时状态的不对劲来,他单手搂住乔乔的腰身,另一只手捏出一把命剑来抵御罡风。 青年如受风摧竹,他的双目凌厉,二指捏诀半身漂浮,抱着乔乔立于鬼狱之中。楚迎臣全身的修为灵力都归于那二指之间,他强行用灵力撑起来一片可以抵御罡风的绝对安全的空间。 他们所在的地方形成鸭蛋形状的茧,将乔乔和楚迎臣包裹起来,罡风划过那层茧,发出刺耳锐利的声音,甚至有些地方还迸射出了火花。 楚迎臣修为深厚,但……又能维持这种局面多久。 罡风每消去一层楚迎臣的灵力护盾,乔乔的心就要更疼一分,她只能干巴巴的看着楚迎臣的额角布满细汗,修为灵力一点点的流失,却什么也做不了。乔乔的灵力和太阿同源,倘若用她的灵力去抵御,只会此消彼长,适得其反。 剑灵归于剑,本就是一种“顺应天命”,而天命根本不可违抗。 乔乔终于还是脱离了楚迎臣的怀抱。 二人的交握指尖渐渐分离,一寸一寸的远离,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 那层茧壳也在随着乔乔的离去而消散,楚迎臣侧身想要随着乔乔的方向追寻而去,可被天道罡风压制的丝毫不能动弹, 周围环绕他们的,只有凛冽的罡风,还有低垂乌黑的天空。天边的浓云翻滚,又被罡风撕裂,几道紫色的闪电凭空炸开,才显露出些微的光来。 “乔乔——”楚迎臣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慌乱,他还未能见到小姑娘凤冠霞帔,曾许诺过的白抬大轿,十里红妆,还没来的及作数。命剑在罡风之中一点点的被迫收回体内,楚迎臣艰难的探出手掌,想要将乔乔拉回来。纵使罡风已经将他的手割的鲜血淋漓,纵使如今的局面他无法向前迈出一步,但总是要离她更近一些的。 乔乔白衣飞扬,站在距离自己三步之外,眼神缱绻依恋,澄澈如昨。她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抱抱他却不能,怕楚迎臣担心,只好先一字一句的立下誓言。“楚迎臣,你记住。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 时不可待,既然已经到如今这副田地,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搭上自己,连太阿剑都没拿到手。乔乔狠下心来,虚空一指点向太阿,她眉心的小凤凰钻出来,撒欢一样的翱翔半圈,嘹亮的凤鸣伴随着魂灵入太阿的动静,将人耳膜刺激的有些疼痛。 楚迎臣的脸颊已经爬满梼杌的图腾花纹,他的嘴角溢出来鲜血,双目赤红。楚迎臣拉住乔乔的指尖,张了张嘴唇。“别走——” 罡风将乔乔的肉身一点点的切割成碎屑,在眨眼之间,楚迎臣就见不到那张容颜。 这个时间很短,对于楚迎臣来说却很漫长,他是亲眼看着乔乔的衣衫,皮肉,骨骼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天空中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那名向来如松柏的青年终于也被心脏处传来的巨痛压弯了腰,他眼睁睁的看着乔乔在自己面前炸成血红的烟花。 伸出的手无力垂落,他只握住了一团空气。 一切的一切,都归于死寂。 天道嗡鸣,将四周一切生灵都震晕过去。 太阿出世了。 楚迎臣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的眼前,没有乔乔,没有那只调皮的小凤凰。只有一把剔透如玉石的剑漂浮在半空中,闪烁着莹莹流淌的光——太阿剑。 鬼狱的天空更加低沉,甚至还翻滚着血色,魑魅魍魉从关押着的洞穴里钻出来,刚想要趁机溜之大吉,就被太阿剑骤然散发出来的光芒度化。 乔乔……还在不在? 楚迎臣屏住呼吸,伸出的手甚至都在颤抖,他抚上太阿剑,指腹滑过上头的花纹。 天命总是捉弄人,他和乔乔已经分别万年又百年,倘若算上乔乔为剑灵,自己休眠于断木山的日子,便又是千年。倘若天道总是在幸福将至的时候,故意的让他们分别,楚迎臣便逆天而行,上穷碧落下黄泉,撕毁这片天。 白衣的青年的衣袍渐渐染上墨色,他如玉脸颊上的花纹渐渐蔓延,显露的皮肤也爬满梼杌的图腾,一点一点的化为鳞片。如今梼杌之力还没觉醒完全,楚迎臣竟是要强行化为梼杌真身。 在罡风撕毁肉身的时候,乔乔理应是疼的,只是时间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自己突然钻入了一个布满熟悉气息的腔室。 乔乔有双目,能观四面八方,甚至还能见天地,只是……不能看自己。不难猜测,其实乔乔就身处在太阿剑中。 住在剑中的滋味不太好描述,她甚至都能看到楚迎臣通红的双眼,脸颊上的花纹,还有即将出现的鳞片。乔乔栖居在太阿剑中,焦急的呼喊楚迎臣的名字,然而他仿佛根本看不到自己。 情绪焦急时,莹白的太阿剑身轻轻一颤,从里头蹦出来个没穿衣服的小姑娘。 那个没穿衣服的的小姑娘掉到了楚迎臣的怀里。 乔乔有些尴尬,柔嫩的皮肤擦着楚迎臣外袍上的布料,有些硌得慌。 青年本就急切,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他一把揽过来乔乔,将下巴搭在她光滑的肩上,透明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楚迎臣向来坚毅,如今哭起来却显得漂亮又脆弱,泪珠在挺直的鼻尖上待了不到半秒,就直接滚到了地面上。“乔乔,你要吓死我。” “没,只是肉身而已,我住在剑里头,很舒服的。”其实这是一句谎话,太阿剑里算不得舒服,但也不是很别扭,也许只是因为不习惯而已。 “再说,我可以想出来多久就出来多久,想见你也很方便呀。再者,因为我的灵体在凤凰身中温养了那么些年,就连太阿剑里也带了凤凰之气,你比原来更厉害啦!”乔乔伸出细白的手指拉住楚迎臣的衣角,轻轻的晃了晃。 楚迎臣紧紧抿着嘴唇,眼眸低垂,刚才他化身梼杌,不惜以魂魄为注,撕毁天道。倘若……乔乔再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如今乔乔还在,肉身化为太阿剑,不知是好是坏。大起大落之间,楚迎臣的身形猛然僵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怀里的心上人……好像和平时不大一样。 她……没穿衣服。 第62章 犼 楚迎臣的眼睫轻颤,扣在乔乔腰间的掌心滚烫,他无意识的捏了一下细软柔嫩的皮肤,直到那股热气传来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乔……乔。”青年耳根红透,从储物空间里寻找出一身自己穿过的衣裳塞给乔乔。 乔乔被那一下捏的身体都软了,半靠在楚迎臣怀里。见楚迎臣害羞,她便开始不知羞,小小声的语气。 “师弟,你怎么不敢看我?” —— 如今太阿剑已经取到,鬼狱也被荡平,凡间放出来的恶兽还在作乱。 说起作乱的恶兽,乔乔和其中之一还是有点儿裙带关系的,那恶兽之中最厉害的犼是重明鸟赤羽的前心上人。而重明鸟一族和凤族同属朱雀旗下,同气连枝,乔乔在洪荒时候还需要管赤羽叫一声姑姑。 因此,关于犼和赤羽姑姑的事情,乔乔还是听说了一些的。 犼名帝天,是麒麟之祖,以龙为食,是那些神兽里头,最难对付的一个。他亦正亦邪,自从万年前和他相伴的重名鸟化为天地精灵逝去的时候,彻底堕入魔道,变得疯魔。 之所以乔乔提起来犼,是觉得这位恶兽其实……可能也许还有救。假如能不费力气就收服恶兽,当然要比耗费精力斩杀他们要好得多。 赤羽和帝天的故事,是天地间都为之叹惋的一个故事。 重明鸟名为赤羽,深爱帝天。 据说在赤羽还是一颗鸟蛋的时候,就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帝天。在赤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旁人都哄堂大笑,唯有自己的族人对她充满疼惜。赤羽倘若要是认定了一件事情,爱上一个人,是绝不肯回头的。 她每日采集朝露赠给帝天,为他祈福,替他做许多事情。 有人把着哄着的喜欢他,帝天岂能拒绝。他享受着赤羽带给自己的好与快乐,却不肯付出分毫,骨血里带着戾气的恶兽,是有劣根性的。帝天冷眼看着那只小小的重明鸟,为自己衔来根本看不上眼的宝物,尽管她满身伤痕,依旧笑着对帝天说。 “我赤羽,会一直爱帝天,永远不会改变。” 怎么会有这样傻,这样蠢的鸟。 旁人仰慕他帝天,无非是图力量,种族的前途未来,或者是什么财宝,只有赤羽,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反而把对自己来说最好最珍贵的东西,都捧上来,连同一颗心。 赤羽不像那些追随在帝天身后的人,她要的很少,也很好养活,不挑吃穿。上古的那些神兽往往为寻找食物而奔波,他们到处打架寻找食物,重明鸟一族只需要几滴琼膏就能被满足。 他们云雨过,欢爱过,帝天床上得趣后,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重名鸟一族,一辈子都认定一人为自己的伴侣,不会轻易更改。可那个时候的洪荒,兽类和兽类露水情缘都算常见,赤羽拿什么去要求帝天。 帝天不仅仅和赤羽睡觉,也和其他的漂亮的神兽欢爱。 赤羽不仅仅要装作大度的样子看着,还要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最后的最后,赤羽在帝天身边熬干了她所有的爱情,磨灭了最后的希望,从容赴死。 身为恶兽的帝天居住在北海之远,乔乔和楚迎臣并不打算将犼斩杀,主要是耗费太阿剑气太多,他们还需要留着剑气去对付其他的兽族。还有就是,乔乔不想让这渣男轻易的死,万一死了之后真有黄泉路,还要折磨赤羽姑姑。 他该活着,永永远远的活着,然后在愧疚和忏悔里煎熬,任由思念折磨自己。 遗憾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它能将心割的淋漓。 乔乔第一次见犼时,他还算个冷面俊朗的男子,如今再见确是胡子拉碴,狼狈不堪。 见到故人来访,那双暗淡的眼睛终于亮了亮,帝天踉跄着走到乔乔身边。 “你竟然还活着。” “倘若赤羽还在,看到你应该很开心。” 楚迎臣侧身往前迈了一步,将乔乔护在身后,眼神有些凌厉。 乔乔抬手抚上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又对帝天道。“倘若赤羽姑姑活着,怕是不太想见到你这样。” 帝天像是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丝毫没注意到乔乔在说什么,他痴痴的抚摸着腰间挂着的相思坠。 ——那枚相思坠是赤羽从南海千里迢迢的衔来灵草,昼夜不分的编织而成。当时应该是很漂亮的坠子,如今也许是因为它的主人摩挲了太多次,纵使是灵草也不堪忍受,已经有了许多磨损。 “你说……赤羽她会原谅我吗?”帝天沉着语气,认真又严肃,像是执着的要问一个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问他自己,可如今帝天却问一个无关他们故事的外人。 纵使乔乔是外人,她也知道。 赤羽不会原谅他,倘若赤羽能原谅他,就不会死。乔乔本想给予渣男一场痛骂,可若是这只鼎鼎有名的神兽一念成魔,遭殃的还是芸芸众生。 当年那个温婉安静的姑娘没能等到心上人的回头,只是等到了情敌的嘲讽和奚落,而犼却就在一旁冷眼观看。 到底什么才是压垮赤羽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她的孩子被贪食的胜遇族小辈当做鱼卵叼去时,因为弱肉强食,赤羽怨不得。 也不是帝天揽着那只胜遇对她说,重明鸟的血统不好,生不下符合要求的孩子。因为胜遇音如鹿,能生大火,关乎种族未来嘛,赤羽理解。 只是,他不该将数万年的情分当做一柄笑谈,对着旁人说,重明鸟族,是一个没有气节的种族。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赤羽寒了心。 她的祖辈曾以身触柱,为天道重现于世做了大贡献。她的母亲告诉赤羽“我们重明一族的使命,便是为天下带来祥瑞”,母亲耗尽灵力为天地祈福而死。她的长姐在天敌面前,宁死不屈。 如今就因为自己喜欢他帝天,拖累的整个重明族成为了没有气节的代名词。 赤羽觉得羞愧又愧疚,她对不起先辈,对不起父母姐姐,更对不起……自己。 重明鸟赤羽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离开帝天的,那时候的帝天不过是以为赤羽是像往常一样,寻找琼膏。 重明鸟以琼膏为食,以帝天的地位,可以轻轻松松获得能养活赤羽一辈子的琼膏。可赤羽从没有伸手找他要过,纵使有时候会饿肚子,也是自己遍地去寻找食物。 自从赤羽离开后,就没有回过头,她鸣似凤,双目含水,也是一只漂亮的灵兽。赤羽也学着母亲,每日为天地祈福,每当一处贫瘠之地因为赤羽的祈福而日益肥沃,她的羽毛就会减少一根。 昔日里赤羽总是对羽毛分外看中,不惜耗费本源之力去天池沐浴梳理,只为了获得帝天的青睐。如今她的羽毛掉了七七八八,赤羽却觉得心安。 直到一个月后,帝天后知后觉的发现,经常陪伴自己的那只重明鸟不见了,好像某一天寻找食物后,就再也没回来。他并不担心,重明鸟身上有犼的印记,这片洪荒之上,谁不会卖他帝天的面子? 赤羽不会遇见任何危险。 虽然这样想,可赤羽,始终都没有出现。帝天一开始还坐怀不乱,到后头整颗心都开始发颤。 他终于在一处小小的角落里,发现了蜷缩着,没有羽毛的小鸟——是赤羽。 帝天的音色沙哑,饱含着戾气和怒意。“这是谁干的,我去杀了他,是谁,告诉我。” 赤羽不愿以鸟身示与人前,她勉强着维持人形,虚弱的像是一碰就碎的玻璃。“没有谁,我不想看见你。” 帝天的嘴唇紧紧的抿着,脸色铁青,从未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倘若说这话的人不是赤羽,或者说,不是如今这个一碰就碎的赤羽,他定是要发火的。“你到底怎么了。” 小小的重明鸟还是怕他,刚才那一句稍微重一点儿的话,已经是极限了。 那双往日里,明明亮亮的眼睛,时刻都装满了沉甸甸爱意的眼睛,如今彻底暗淡下去。兴许有恐惧,有麻木,唯独没有欢喜与喜欢。 赤羽,竟然怕他。 帝天将没有羽毛的赤羽抱到自己的巢穴,为她找来全天下最好的琼膏,甚至还屠了胜遇一族。可是死心眼的赤羽不肯回头,即便困在帝天身边,也在日日夜夜的为天下祈福。 结局是香消玉殒。 …… “帝天,这是赤羽姑姑舍命换来的天下,你要毁了它吗?”乔乔没有直接回答帝天,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发问,毕竟她说不出来‘赤羽姑姑会原谅你’这样的违心话。 “我偏要毁了这天下,只要赤羽跳出来制止我,我就——”男人的语气里满是狠戾和暴虐,他的眼珠通红,含着泪珠。是啊,没有人比帝天知道,赤羽是魂飞魄散,绝不可能再回来。 乔乔垂着眼睛,太阿剑气凝结成一道坚冰状的实质,她有十成的把握斩杀帝天,只是……会耗散六成的太阿剑气。日后还有诸多恶兽,不能在犼这里就耗费这样多。 “赤羽姑姑会不会回来我不知道,但倘若有朝一日,她真的能回来,看到你将她费心的天地弄得一团乱,一定不会原谅你,你们将会重蹈覆辙。” 倘若真的可以选择来生,假如赤羽真的有来生,乔乔希望赤羽姑姑别再遇见他了。 迟来的深情,什么都不算。 第63章 九婴 “你们走吧,我知道该做什么。”帝天的眼神空洞,哪里像那个意气风发的北海之主。他不修边幅,如今是个邋里邋遢的醉鬼,虽然赤羽不会再回来,但帝天总不能再让赤羽伤心。 万一真有一天,赤羽归来,看到这残破的天下,一定会职责他是破坏天下的侩子手。新仇旧恨的这样算下来,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犼族会关闭界门,永不出山——直到赤羽复活,想要和我一同看这人间。”帝天心里虽然知道,此生再见已经绝无可能,但还是……抱有期待。 …… 从北海离去时乔乔一直沉默,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她在现代的时候偶尔看一些追妻火葬场的小说,但……如今前世记忆已经灌入脑海,那些经受磨难的是自己的身边人,是赤羽姑姑。她便觉得,赤羽该有更好的人生,即便能有重生机会,也要遇见一个对她好的男子,才可以共度余生。 “在想什么?”楚迎臣和乔乔一直交扣十指,从未分开过,他轻微晃了晃自己的手问乔乔。 “啊,我在想……老婆你真好看!”乔乔下意识的喊了……老,老婆,她眨巴眨巴眼睛,磕磕巴巴的补救。“老婆……就是说,之前我们呃,我们的家乡习惯将自己未来的夫婿叫老婆。” “这样吗?”楚迎臣将信将疑,看着自己未来夫人涨的通红的脸,怎么也不觉得这是个真话,但还是细心的为她掀起兜帽遮住风雪。 旁人的阴差阳错也好,幸福快乐也罢,全然都同楚迎臣无关,他只在意自己与乔乔。这样讲虽然有一些自私,但是梼杌不需要在意任何人。 楚迎臣眼睛里藏着星星,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同乔乔的相抵,然后温柔的对乔乔说。“未来夫人,亲亲我。” 乔乔微微抬了抬头,就贴上他的嘴唇,两个人静悄悄的,谁也不张嘴咬第一口。她睁开眼睛,看到楚迎臣眼睛里藏着笑意,顿时着了恼,贝齿在他柔软嘴唇上一磕——破了皮。 无辜的青年摸了摸自己嘴唇上沁出来的血珠,含糊的闷哼了一声,带着调笑。“唔……夫人的牙当真厉害。” 乔乔松开了楚迎臣的手,眉眼弯弯,一张巴掌大的脸藏在柔软的兜帽之中,她跳着跑向远处,掬起一把雪来向楚迎臣撒去。“当然,以后有你受的!!!” 楚迎臣只是站在她身后,望着乔乔的蹦跳身影。既然乔乔想平定天下,那么他便还世间河清海晏。倘若乔乔无心管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那楚迎臣自然也可以开辟一处桃花源,同她归隐。 …… 剩下的那些恶兽可不像犼那样还有转圜余地,任由乔乔说上几句就能改邪归正。 南方有大火,滔天的火焰已经弥漫整个稻田,小金龙和那两个双胞胎兄弟已经去处理了。楚迎臣和乔乔自北海而来,奔波三日才到南方,已然有些迟了。 小金龙被火烤的有些蔫嗒嗒的,眼见着乔乔来了神情才好一些。 “小肆,小伍他俩一直在欺负我,呜呜呜。”金陵的眼珠很漂亮,像细碎的琉璃铺在了里头,这次含了水光,就更加的漂亮,也显得可怜巴巴。 “乔姐姐,我没有。”小伍有些手足无措,他见着金陵哭了便是后悔,可到底要怎么哄女孩子还是没有经验。 楚迎臣淡淡的瞥了一眼小伍,分明不带什么情绪,小伍却觉得周围空气都开始发冷。 小肆是哥哥,他算个高冷款沉默少年,黑靴踩在一块低石上,不怎么言语。 乔乔历经百年,自然已经习惯他们的相处方式,这群小孩看不明白。她这过来人可是很清楚,小肆小伍都喜欢金陵。只是小伍喜欢人的方式特别像现代的小屁孩,喜欢谁就要欺负谁,金陵自然经常被欺负哭。 分明不关小肆的事,可金陵小姑娘心思又总愿把心上人的名字点上一点。 看破不说破,这仨小孩还有的熬,手心手背都是肉,乔乔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同时,另一个也不要太过失落。所以一切要交给时间,还有他们各自的内心。 “好了,你也是大姑娘了,不要哭了,乖乖听话。”乔乔摸了摸金陵的头,为她擦干眼泪,用责备的眼睛看了下小伍。 “你也快一百多岁了,该换种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情绪,不要总跟小孩子一样。” 楚迎臣从未见过这样的乔乔,颇有些新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小姑娘成长到如今这副样子的。 不过无论哪种样子,他都很喜欢就是了。 在南方作乱的恶兽是九婴,它声如婴儿啼哭,是水火之怪。南方本就多水,九婴从那诞生也并不算奇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九婴宁可破坏赖以生存的水泽,也要降下天火来。这不太像洪荒时候,各种巨兽的平凡争斗,倒像是受到了谁的命令一般。 可此方天下,有谁能让恶兽九婴听命呢。 怕是只有凶兽级别的存在了——梼杌,混沌,饕餮,穷奇。只是梼杌是楚迎臣,首先排除,剩下的还有饕餮和穷奇,混沌。饕餮是龙子叛离,再如何叛逆,和龙族还是有些情分在的,即便挂着恶兽的名,却也不会真的和神族作对。剩下的便只有穷奇和混沌了,但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可以和楚迎臣齐名的存在,更不用说这么多的其他恶兽了。 行恶容易行善难,目前来看,已经出世的洪荒兽类们还是恶兽居多。至于祥瑞之兽,在万年前大多数都已经彻底魂飞魄散了,并不像那些恶兽保留着实力,只为有朝一日如星火燎原般复苏。 白泽伤重,龙族只出来了一个敖秋,还有颗龙蛋,凤族……只有乔乔一个人了,至于白虎和玄武,则是彻底断了命根,不要说瑞兽本尊了,就连他们族人的消息也未曾传来过。 乔乔一行人赶去九婴所在之地的时候,她已然等候多时,早就听闻九婴真身可怖,未曾想化形出来的,竟然是一位还算飒爽的姑娘。 “你们来了。”九婴的唇色乌黑,一双眼也是媚意横生,总体来看,是个很有风情的美人。只是美人作乱,剑下也是依旧要斩的。 “九婴,你何必作乱。”乔乔语气沉着,倘若能省太阿剑气就省,先开口劝降,劝降不成便绞杀。 “作乱,我生来便是九婴,大家都认为我是坏的,又天生有着水火之力。天命让我乱,我为何不乱?”她的眼珠死死的盯着白衣的乔乔,笑容有些诡异,乌黑的嘴唇张合,露出森白的牙齿来。 “倘若有选择,谁不愿意当个高高在上,什么事儿也不用干,便有信徒端上食物侍奉的瑞兽呢。”伴随着九婴这句话的是她成串的笑声,带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哭嗓,回荡在层层叠叠的水火之中。 “我们有太阿剑,你当知道,倘若你一心求死,那便必死无疑。”金陵和九婴打过几天的交道了,平心而论。上古的兽族少一个是一个,既然同属那个时代的兽,心底总是有些羁绊感,不太舍得她就真的因为作乱被诛杀。 “我便是。”九婴的唇角绽开一抹笑,后而斩钉截铁的语气。“一心求死。” “乔乔,入剑。”楚迎臣觉察出九婴将行阵法,一把将乔乔拽在身后,单臂护住她的灵体,以换取乔乔归入太阿剑的时间。 九婴丝毫没有停顿犹豫的幻化出九婴真身,是一条有九个头的大蛇。四个头吐臭水,四个头喷吐火焰,凶水连天沸腾。 火光将楚迎臣如玉的脸映照的更为精致,他不慌不忙的以二指抹剑,施予灵力,淡淡的对小金龙和那两个双胞胎说了句。“推后。” 白衣青年足尖轻点,如乘风御雨,他踏过天上白云,横剑于身前。都道一剑可知春潮初涌,而楚迎臣偏偏是一剑生寒霜,水属性元素快速充盈此方天地。 楚迎臣藏锋敛扼,将一身凶煞之气盖的严严实实,唯有眸中杀意才能泄露分毫。 九婴是引颈受戮。 她躲都不躲的直接冲上来,用全身的命魂去削弱太阿的剑气。 九只头颅被那剑气削的只剩四个,庞大的蛇身体里有凌厉的剑意四处游走,像是有一把又一把的细小长剑在体内穿梭。 仅剩下的那四个头颅的嘴巴里不约而同的溢出鲜血来,九婴在消磨掉十之又三的太阿剑气后,终于支撑不住的踉跄后退。 楚迎臣的长剑轻轻的往前一送。 风沙一时迷了眼。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九婴的真身被打碎,她只能勉强维持人的身体,被一阵风轻轻一吹,便化为了碎屑。 纷纷扬扬的碎屑里,飘落了一只纯白的,不染纤尘的手绢。 九婴身上也应当是发生过一些故事的,只是她一心求死。到底那个故事的结局是悲是喜,为何身陷泥淖的九婴会有如此珍惜的一只手绢,甘心将它放在命魂之中,直到身死才显露出来,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为什么了。 兴许是离人多恨,世间总有无心人,不动情,不伤身。 第64章 剑阁和荼鸣山 乔乔的目光凝在那只洁白的手绢上,一时有些无言,小金龙有些好奇的想要上前捡起来,却被乔乔制止了。“金陵,让它在那放着吧,兴许那个故事没人知道,才是最好的结果。” 金陵似懂非懂的后退几步,两只小巧的金色铃铛随风而动,叮叮当当,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一片雪花坠落又融化,变成一滴水。 南方,也开始下雪了吗。 …… 犼和九婴问题的解决,并未让情形变得更好一些,恶兽虽除去,可它们生前对这片土地造成的伤害,还是需要时间去消弭。 北方大水,南方水火交融,百姓无处可去,都集中在中土。 眼下恶兽无巢穴,楚迎臣便想了结同荼鸣山的旧事,待一些日子过后,他和乔乔清理完这乱世,便不用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断木山和荼鸣山是比邻,有些事情楚迎臣并不想让乔乔知道,而以如今他的实力,距离飞升期不过一线的距离,完全不必害怕人族。乔乔见楚迎臣确实没有危险才肯放下心来,她钻入太阿剑里,让小金龙还有小四小五一同回了断木山,等楚迎臣顺利归来。 如今正逢乱世,那些嘴里挂满仁义道德的名门正派,一个个的为了保存实力都偏居一偶。倒是自己这个凶兽,和人人喊打的剑阁,撑起来了半边天。 最近哥哥忙着追嫂子,楚迎玉得知哥哥平安后也就放下心来,一心一意的管理剑阁的事情。天下大乱,他对这世间怎么样并无感觉,但……继承了剑阁,就是继承了一种责任。 剑阁断崖。 先前整个剑阁都被各大门派围剿的沉入鬼狱,自从楚迎臣从鬼狱中出来,剑阁才又重现于事。 分明六月,却已飘雪。 “阁主。”乌发少女跪在他身前,请示新一轮的任务。 楚迎玉有些恍惚,自五十年前,他得知江书泽是儿时的那位玩伴姐姐后,无不为自己这些年亏待她而后悔。只是生在剑阁这种地方,对旁人狠才是为她好,自己对江书泽,已然手下留情太多了。 少年气还未曾楚迎玉脸上褪去,他是这样的长相,无论何时都带着一点儿婴儿肥。笑起来两颗虎牙,一对酒窝,人畜无害的样子,却干着并不太无害的事情。 自那次分别后,三年未见。 “你……可曾受伤?”楚迎玉向来用嘻嘻哈哈的态度掩盖自己,他已经习惯于假面示人,如今尝试着去表达自己的情感,才知道开口竟然如此的难。 比如说,他真的很担心江书泽,在无数个没有她的日夜里,都在琢磨。当初那个,利刃横于身前而面不改色,让自己疑心有龙阳之好的少年郎,怎么会是个小姑娘呢。 这些年,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受的伤,流的血,到底疼不疼。 伸出的手指在将要碰到江书泽脸颊的时候,却被她偏头躲开了,兴许是发簪并不牢固,一头乌发坠在楚迎玉的手背上,那支木簪砸在地上,发出咣当的一声。 江书泽慌乱的将自己的头发挽好,眼睛垂下来,有些疏离又克制的回答。“阁主……,我一切都好。” 既然当初放她离开,便是毫不在意,既然没有丁点儿在意,那自己……也该放下了。只是他不该,在自己将要放下的时候,行为暧昧,让她又不想放下了。 楚迎玉的眼睫有些抖,这么多年的误会,根本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的清楚的。当年哥哥失踪,他是临危受命扛起整个剑阁的前途,那时候剑阁人心并不统一,锦衣卫之前明争暗斗,稍有不慎便会被拆吞入腹,连渣渣都不剩。楚迎玉放任江书泽离开,便是怕她将整个前途性命都压在自己身上,万劫不复。 可惜,他不知道。 在江书泽选择进入剑阁陪他的时候,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 荼鸣山门外,剑阵盘旋,如此众多修士,想要对付的,只是一个人。 那人高立云端,白衣胜雪,当是世间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亦是他们从前的大师兄。 “封尘,荼鸣山的账,其实本不该我同你算,但你答应我母亲的事,并没有做到。”楚迎臣既已觉醒梼杌真身,本不必认凡人为母,尤其是如姬待自己,其实算不上好。 但,也会有偶尔的温柔时光。 女人的脸映照在烛光下,她柔软的手指会抚摸楚迎臣的额头,再叹一句,倘若楚阁主还在,就好了。 如姬本是剑阁的舞姬,她对的剑阁阁主一见钟情,奈何阁主是个冷冰棍,对如姬向来是不假辞色。他任由那貌美舞姬对自己百般挑逗,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心甘情愿当个柳下惠。 其实还是有差别的。 旁的女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能对着堂堂剑阁阁主为所欲为,还偏偏让他没有丝毫办法的人,只有如姬一个。 冷冰棍在一团火焰的燃烧下,也会被融化成水,不知什么时候动的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心,等到发觉的时候,楚阁主才发现,已然情深入骨。 楚阁主同封尘本是至交好友,常常已知己互称,那时候,巫山十二世家还是江湖上的领头门派,剑阁和荼鸣山只能勉强称得上是上等。 他们坐而论道,如姬就会捧来好酒好菜。 时间一长,封尘对兄弟貌美的妻子,动了邪念。尽管他内心唾弃自己这样的行为,还是一点一点的沦陷。 每当看到楚阁主和如姬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的时候,他便觉得心痒难耐。 随着时间的推移,巫山十二世家随着本门弟子天赋的降低而式微,封尘的荼鸣山和楚阁主的剑阁崛起,竟在江湖上分庭抗礼,成为数一数二的大门派。 后来巫山十二世家的人不甘心自己的家族沉寂下去,终于还是抓住了封尘的把柄,以如姬为要挟,让他伙同巫山十二世家灭了剑阁。 封尘本就心有邪念,纵使没有把柄,他也对楚阁主充满嫉妒。如今正好给了他可以以爱为名的借口,封尘可以用这把刀,杀了楚阁主,换取自己和如姬在一起的机会。 后来,剑阁逢难,楚阁主身亡,如姬伤心欲绝,想要追随夫君而去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她和封尘虚与委蛇,实则苟且偷生,在生下楚迎臣后,一度对他又爱又恨。 倘若不是这个孩子,她便可以追随夫君的脚步而去,但有了楚迎臣,如姬便有了责任。 她在长期的精神压力和对楚阁主无穷无尽的思念下,情绪很不稳定,时常对楚迎臣又打又骂。到后来,如姬用自己的清白,换来了楚迎臣在荼鸣山活下去的机会。 如姬心愿了结,终于可以追随楚阁主而去,只是不知道,当年那个冷冰块,还肯不肯要自己。 巫山十二世家早就觉得如姬和荼鸣山有些猫腻,但又没有具体的证据,只能是怀疑。恰好,封尘收了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徒弟,巫山十二世家实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和荼鸣山不能硬碰硬。又怕自己做的这些龌龊事情传出江湖,被天下人耻笑,只好派出嫡系的易莹,让她处处刁难楚迎臣,借此试探楚迎臣到底是谁的孩子。 楚迎臣姓楚,自然是楚阁主的孩子,在孩子出生前,如姬从未和封尘欢好过。 …… “你背信弃义,诋毁我父,此为第一桩。”梼杌本身算不得什么剑茬,可他此世托生的楚迎臣的父亲,乃是天底下的第一君子。他以天下为己任,水利万物而不争,奈何遇人不淑,碰上这么一个阴毒的小人朋友。 事情总有败露的一朝,封尘并不觉得遗憾,他从容一笑。“我认,不过还是后悔,没能早一点遇见如姬,这样你父亲也不必落得如此结局。” “冥顽不灵。”楚迎臣此行未想出剑,只想揭露荼鸣山这群道貌岸然伪君子的真面目,所以让小金龙他们将太阿剑带回了断木山。 楚迎臣总担心梼杌真身相貌丑陋,恐怕乔乔会不喜欢,如今乔乔不在。他便也没什么顾及。在封尘惊慌的表情之下,一点点的显露出梼杌真身。 “如此,那你便去死吧,我觉得你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楚迎臣漠然的一点手指,化为梼杌的身体鳞片猛然一闪,是他的本源之力被抽调的结果。 封尘连忙差人布阵,想要用精妙的阵法来抵御楚迎臣这道非人剑意。 但是,凡人哪里能跟神兽相抗衡,楚迎臣的无上剑意势如破竹,强行将封尘钉在了不远处的大鼎上。 封尘早就知道是必输的结局,如今这一天来的竟然这样快,自己又是如此惨烈的不得好死。 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封尘是真的爱如姬,他能用世间所有的一切,来换取一个一亲芳泽的机会。当年的目的已经达成,即便如今被她的儿子所杀,都算是得偿所愿。 楚迎臣以指为剑,点向封尘的胸膛,这是他欠梼杌剑阁一族的,不可能躲得开。这些年的养育之恩,纵使稀薄,但楚迎臣也不愿对他有所亏欠,便将剑意歪了半寸。 封尘经受了接近神品的一击,伤势颇重,甚至吐出鲜血来。他虽然没死,但修为已经不复存在,楚迎臣当真是爱憎分明。 因为仇,可杀人;因为恩,也可留人命,但也仅限于此。 第65章 太阿剑碎 封尘垂着眼低声笑了笑,这是他应得的结局,在对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动心的刹那,就知道,此生都将为她痴狂。 四周的荼鸣山弟子们无人胆敢上前一步,诸多长老们也是叹息,封尘有过错,如今被公之于众,谁也不能包庇,况且他如今已经没有了修为,荼鸣山掌门人定是当不成了。 封尘嫡系徒弟有四,乔乔跟随楚迎臣,如今已经彻底撕破脸。秦修因为受荼鸣山养育之恩,虽心怡唐梨,却始终不能背弃生养他的地方。易莹来荼鸣山是带着巫山十二世家的特殊任务,如今……剑阁出世,荼鸣山受困,已然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荼鸣山年长的长老们并不愿意接手这片烂摊子,只想着安逸的养老。于是大家推举秦修为荼鸣山新任掌门,他也算临危受命。如今荼鸣山宛如老虎被拔了牙,从一个顶级的门派,沦落到二流门派。 秦修的性子乔乔是知道的,荼鸣山本身的根就烂了,里头的人热衷于勾心斗角,算计同门。但也有心思纯净的修仙者,只盼着秦修能管理好荼鸣山,让它不要走前人的老路才好,阴谋算计,永远不是修仙者的道。 …… 剩下的恶兽无非是猰貐,和蛊雕。 不过据敖秋传来消息,伤重的白泽自感不曾为神族出过任何力,觉得有愧于神族。白泽以身为饵,诱猰貐入阵法之中,他们算是同归于尽。 白泽的命魂中,亦藏有一块手帕,这块手帕有些似曾相识,又不完全一样。白泽的这块手帕上,绣着瓣瓣红梅,开的热烈。 乔乔听到这个消息后,莫名的想起来,那日,九婴赤红着双眼。那样漂亮的女人,竟然是一只恶兽,她笑着哭着说。为什么上天要有善恶之分,如若可以,谁不想当一只人人称赞的瑞兽呢。 白泽和九婴的故事,再也没人知晓,彻底埋葬在古老的洪荒里。 …… 蛊雕多群居,它们是上古的遗种,倘若单独对付很是轻松,只是蛊雕往往群居。乔乔和楚迎臣还是耗费了诸多力气去对付分散在世间各地的蛊雕。小金龙和其他有能力的修士们在蛊雕上头也帮了不少忙。只是蛊雕容易对付,但实在是量多,太阿剑气足足耗费了四成才将明面上的蛊雕都收拾干净。 那些作乱的恶兽都被一一斩杀,可这世间依旧没有变得更好,这就证明——世间还有恶兽作乱。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其实楚迎臣和乔乔心底里早就门清。倘若那凶兽的目的是想要这些次一等的恶兽来身先士卒,耗费太阿剑气,那么它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算是阳谋,楚迎臣和乔乔无法,也只能照着它的想法走。 上古凶兽虽然有四,但是最强的,并不是梼杌,而是混沌。 甚至说,混沌都不能算是一种兽类。它从天地降生的时候,就有着浩然的灵力作为支柱,从未修成过人身。楚迎臣还是梼杌的时候同混沌见过几次面,打过几次交道,它的身躯庞大,上头缀着无数的细小漩涡。倘若对手稍微不留意,身体就会被吸进无数漩涡之中,等同于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分离,进入不同的漩涡里。 不管多么厉害的人或者兽,在混沌面前,眨眼之间就能化为一团肉泥。 天底下能使唤那些恶兽的凶兽实在是屈指可数,排除了梼杌,穷奇,和饕餮,那就只剩下这只混沌了。 混沌迟迟不出现,楚迎臣和乔乔也没能寻找到途径发现混沌,他们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或者的芸芸众生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地方。 北方大水,南方大火,在短暂的停歇后,又开始卷土重来。这一次的天地异像,不是靠的恶兽作乱,而是混沌的恶念。 但是一种凶兽的恶念都如此的难以对付,更何况完完整整的混沌了。 乔乔不禁有些担心,她拉了拉楚迎臣的衣袖,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些蔫蔫的问。“你说……我们能打的过混沌吗。” “能。”楚迎臣偏头吻了吻乔乔的眉心,最近乔乔一直为混沌的事情心忧发愁,她嘴里说着不上心,都随缘,可是乔乔已经将天下的安危都挂在自己的身上。 时间在一天一天的流逝,混沌总不能一直蜗居在一处,说不清是哪里开的头,只是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的凡人化为了混沌的养料,变成了一团又一团的肉泥。 楚迎臣和乔乔循着混沌留下来的蛛丝马迹,终于在云地的锁魂塔处发现了混沌的踪迹。 那是一只同天而齐的巨大凶兽,它没有双眼,却可以观看四周,它没有双耳,却可以耳听八方。混沌仿佛能直击人的内心,只要在它的周围出现,就有一种被窥探了的冒犯感觉。 这种感觉和锁魂塔,很像。 先前问锁魂塔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楚迎臣也并不清楚,如今看来,锁魂塔和混沌的联系竟然如此之深。这个局,怕是从千年前就已经开始布下了。 乔乔在第一时间归入太阿剑,楚迎臣屈指一弹剑刃,铁器的争鸣声回荡在天地之间,竟然奇异的与此处天道产生共鸣。可见,楚迎臣的剑意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的剑招是一剑寒霜,如今历经坎坷,又观洪荒旧事,楚迎臣的剑意又更加凌厉,还多了久经风霜的苍凉之感。 这一招剑意,名为天地。 天地之剑可击溃世间万物,只可惜,太阿剑气已然所剩无几,根本支撑不了如此雄浑的剑招。 混沌张开了巨大的嘴,宛如山峰塌陷,它的巨齿咬住太阿剑的剑刃。 混沌因为体型庞大,只保留了兽类的形体,却不曾拥有人的智慧。兽的想法便是,不惜一切的开扩自己的领土,守卫自己的家园。在混沌的认知里,这些低贱的人类已经将他的家园霸占了许久,久到自己死而复生,他们还是生生不息。 太阿剑中有剑灵,剑灵是乔乔。 楚迎臣以身去撞混沌身上的漩涡,任由这些漩涡将自己的心魂分割。梼杌锋利的鳞片划破了漩涡周围混沌的皮肉,混沌的身上开始一点点的糜烂,流出脓黑发臭的血液来。 太阿剑的剑气剩下十之一二,先前对抗那些其他恶兽的时候都需要三成力量,如今对着同为凶兽的混沌,看似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局面。 太阿剑中的乔乔分外焦急,她分明已经将所有的力量都注入太阿之中,可那剑刃已经卡死在混沌的口中,不能移动分毫。 玄衣青年的手掌扼住混沌的角,楚迎臣手下用力狠狠一掰,混沌被迫张开嘴巴。 预料之中的太阿剑并没有从它的口中坠落,而是散发出更为强烈的白色光芒,那白色光芒几乎是燃烧一样。太阿剑在飞驰,它从混沌的嘴巴里穿过,刺透混沌的脑袋,剑尖在他庞大的身躯上游走。用所剩无几的剑气去镇压混沌身上,数不尽的细小漩涡。 临到最后,乔乔几乎是用自己的本源之力才能压制那些令人头疼的漩涡。每当乔乔用一丝本源之力,太阿剑的实体就会削弱一分。倘若太阿剑的实体消散,那么这把威道之剑将会彻底归于天道,等着下一次缘分的开启,太阿剑才会重回这世间。 “乔乔,停下。”楚迎臣嘶吼着,他用赤手握住太阿剑锋利的剑刃,纵使割破自己的皮肉也在所不惜。只是,就算楚迎臣的手骨都被斩断,还是没能阻挡住太阿剑一往无前的剑势。 太阿剑,碎了。 栖身太阿剑的乔乔也,消失了。 天下昌平,河清海晏。 北方冰寒降雪,洗刷一切,这一场雪将之前困在神魔之中的芸芸众生,渺小人类,彻底解救。他们不再恐惧邪魔,不再发愁庄稼,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可以丰收。 南方淅沥小雨,将那场火的灰烬彻底浇灭,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无辜的孩童生于火焰,还来不及看一眼世界,就被无止境的大火夺去生命。 楚迎臣想要握紧手中的剑,却只是抓住了自己的掌心。 那个嘴里说着不在意天下苍生,只在意他的乔乔,是个小骗子。她为了这所谓一点儿也不重要的天下苍生,彻底的离开了楚迎臣。 他……决不允许。 如果说天道想让邪魔神兽复活,只是为了消耗人间灵气,让诸多本有望飞升的人停留在凡境,那他偏要破境,撕毁这片天。 楚迎臣身化梼杌,无剑而心意动,任由无我之境在通身周转,他想要以身为剑,攻陷天道,换取一个可以和乔乔厮守的机会。 这天地间,到底是谁在冥冥之中阻碍他们。倘若人间有灵,为何让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倘若人间无灵,为何那么多阴差阳错之下,他和乔乔还是会分离。 倘若是命中注定,楚迎臣和乔乔不能在一起,他便要屠杀此命,寻出一条可以追寻灵魄的路来。 万年太久,楚迎臣已经等过一次了,这次,他不想再等,因为思念的痛苦,实在是太磨人。 第66章 结局章 若往事种种,皆如水中月,镜中花,不过是一枕黄粱美梦,又当如何。 喇叭声快摁不断,刺耳又尖锐的将那梦境打碎,梦境之中的少年也消失不见。 乔乔如溺水之人骤然获得呼吸,在大口的喘息里睁开了双眼,车头挂着的平安牌晃晃悠悠,车窗前头是一览无余的姻缘桥。红线绕树,挂着诸多卡片,也不知上头有没有一张,写着的是楚迎臣和乔乔。 楚迎臣。 “前边儿的,到底走不走,卡这里五分钟了,桥上堵车,有没有素质啊。!”身后的奥迪车主终于忍不住,从车窗中探出头来,破口大骂。 乔乔艰难的张开嘴巴,却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她看一眼时间,正是十点零二分。现代的记忆已经被那段洪荒修真填满,乔乔甚至都忘了车到底怎么开,但好在,这具身体还有本能。 “我就开走,就开走,抱歉。”乔乔僵硬的挂档,起步,循着遥远的记忆将车开到自己的小区,她头痛欲裂,乱七八糟的记忆都混合在脑袋里,不停的切割乔乔的脑部神经。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家中,乔乔才有精力去回想这一切的一切。她明明记得断裂的钢筋,还有滚落的泥石,自己便是从车里呆着坠落水中,然后来到了楚迎臣的身边。如果说,一切只是一场梦境,那为什么一帧帧一幕幕又如此刻骨铭心的熟悉,没有半点儿遗漏。 太阿剑碎裂的痛苦仿佛就在一念之前,临死的时候,乔乔在想,倘若这个世界没有了自己,楚迎臣到底要怎么办。 初见时他清冷如月,如今那尊月亮肯下凡尘,只守卫在自己的身边。她却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乔乔怎么忍心,又怎么舍得。 乔乔的记忆混乱,经常是断断续续的,丝毫不能连贯起来。兴许去接水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冒出来一段回忆。 青年宽袖长袍,玉白的指握住茶杯,无奈又宠溺的对她笑。“师姐,最近凶兽作乱,你急得都上火了,先喝杯凉茶再说。” 有些陌生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乔乔慌忙接通的时候恍若隔世,是徐姐的电话。 “喂?” “乔乔啊,听声音怎么这么憔悴?”徐姐的声音温厚,关切的语气让乔乔也有点不太适应。 她伸出五指遮挡住眼前的阳光,勉强用轻快的声音回答,显得有些飘忽。“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吧,徐姐有什么事吗?” “你忘了,《公子无双》今天拍定妆照啊,抓紧时间收拾收拾,一会我让小王把车停在楼下,你可不能随便打扮打扮就糊弄过去了,今天在片场的可都是大人物。”徐姐的语气有点恨铁不成钢,乔乔勉强回忆起来,虽然这位姐姐也有迫于无奈的时候,但大多数对自己还算很好的。 “好,我知道了。”乔乔有些走神的摁断了电话,灵光乍现之间,想起来自己只看过《公子无双》的上半部,下半部还没来得及看。以及《公子无双》还在连载期,正卡在结局还没有更新。 重回现代的这十几个小时,乔乔一直陷入记忆紊乱的状态,神游天外,根本没能想起来这回事。如今骤然想起来,她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将那本没有看完的《公子无双》翻开。 “亲朋背叛之伤,道法缺失之憾,没有任何能伤害楚迎臣分毫。他落魄过也得意过,当无双公子坠落于鬼狱之后,开启了古老洪荒的记忆,楚迎臣竟然是梼杌的化身。” “梼杌本是凶兽,可惜,楚迎臣当真是侠气盎然第一人,他一剑寒霜,斩断同荼鸣山的牵绊,报仇之后踏上孤独的道途。” “他立于天道之高,蔑视苍穹,分明身具梼杌之力,却觉得自己是永远的输家。” “那些在楚迎臣生命中缺失的东西,他要一点一点的找回来,哪怕与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 结局到底是什么走向,楚迎臣生命中缺失的东西又是什么,作者没有任何的交代。 乔乔迅速登录了超话,把关于剧透的评论和帖子从屏蔽中放出来,一条一条的刷过去。 “呜呜呜,我可怜的老婆崽,作者大大你还我初心不改的少年郎,我要给你寄刀片。” “什么鬼,这就是结局了吗,作者都多少天没有更新了?” “分明就是诈骗,烂尾了吧,退钱。” “我觉得挺好的啊,那些渣渣攻们哪里配得上老婆,老婆独自美丽好伐?[玫瑰][玫瑰]” “弱弱的说一句,只有我觉得老婆崽其实对这几个攻们,都不太感冒呀,倒是和书里头那个大师姐有点cp感。(不要打我,容我磕一口□□cp)” 评论实在太多,这一段话迅速的被划过去,根本没有任何人评论它。乔乔在那一条帖子上停下视线,用鼠标点开。 这句话中有一张配图,是为数不多的仅有的三幕楚迎臣和他的大师姐乔峤同框的描写截图。 “楚迎臣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师姐,他们并不熟稔,可偏偏有如故人相见的熟悉感,隔了万载春秋,还能一眼惊鸿。” 书里头这句话很容易被人略过,毕竟只是寥寥几笔,兴许只是作者没话找话时候,对这位出场并不多的大师姐侧面描写。甚至有人注意到了,却觉得荼鸣山大师姐可能是某位攻的妹妹姐姐的,是他们情感路上的助攻。 乔乔迅速登录网页,在搜索框里敲下“乔乔楚迎臣”两个字。 有系统自动提示,请问您要搜索的是否是“乔峤楚迎臣”,如果是请点击此链接。 看来自己的名字和楚迎臣是没有关联的,但乔峤和楚迎臣的关联竟然有,乔乔感到有点意外,毕竟这对cp,在书外世界的人看来,应该是□□吧。 她的鼠标点进去第一条,是三张书里的同框描写,乔乔看了先前看书时没怎么注意到略过去的片段,除了刚才帖子原po贴出来的那张,还有另外的两张。 “熟悉的只是这张脸,可她身体里居住的灵魂,让楚迎臣感到陌生。好像一切的一切,不应该是如此局面,可到底是个什么样,这无双公子也开始犯难,描绘不出来。” “一直盯着师姐看是不礼貌的,楚迎臣淡淡的想。他虽然错开了视线,但总觉得那位斗笠侠,压根配不上自己的师姐。” 乔乔揉了揉眉心,总以为书里的世界是和自己进入的那个世界是另外完全不相干的,如今看来,兴许那个世界里……和自己那个世界是一样的,只是她并没有穿书,没有出现在楚迎臣的身边。 下面还有几条链接,乔乔虽然不觉得是什么有用信息,但还是点开了。当视线放在上头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师姐,我是林卯,刚学会上网打字,也刚知道,那个楚迎臣只不过是书中人。” “记录第一天。开始渐渐习惯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从电子产品到……想念她。” “她好像是明星,在闪闪发光,这个世界里我没有任何的修为,没有引以为傲的剑法,甚至都没有途径去离她近一些。更害怕,乔乔根本就,不认识我是谁。” 最新的一条更新在前天。 “今天我们见了面,可是她已经认不出我来了,还有点不耐烦。但……这只是开始,我们不过是重新再谈一遍恋爱。如果说在书里头,我们分离是命中注定,既然命中注定这样管用,那么相爱是不是也是命中注定。” 乔乔的双眼满是泪水,楚迎臣就在这个世界里,只是自己没有发现他,是……那个酒店里遇到的少年? 林卯,她如同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有了思绪着落的地方。 先前在书中世界的时候,自己的思绪像是被一团雾笼罩,总也不明晰。如今回到现代,乔乔又重新梳理自己的记忆,赫然发现现代时候遇见的那个神秘少年林卯的面容与少时的楚迎臣一般无二。在那段洪荒记忆里,也是自己为楚迎臣取得“林卯”之名。 柳暗花明之时,循着为数不多的记忆和先前有关林卯的记忆,她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出现在楚迎臣的身边。 可惜徐姐一个电话,三令五申立刻要求乔乔去往片场,她本觉得推了也无所谓。只是这毕竟是《公子无双》的片约,兴许……能和楚迎臣有关,乔乔只好暂时按耐住思绪,匆匆前往片场。 乔乔来的实在匆忙,她虽素面朝天,但红色衣裙衬得唇红齿白,不比上妆差。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上班很是卖力气,照亮视线的同时,也照亮了片场那个少年。 少年白衣黑裤,样貌一点点的和记忆中重合,他伸出掌心,纵使已经将动作练习数百次,但还是能看出忐忑。 “你好,我是……林卯。” “师弟。”乔乔的声音哽咽,眼睫被泪水打湿。 林卯,或者说楚迎臣的脸上充满愕然,浓墨一般的情绪布满他的双眸,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万千思念,好像那些沉甸甸的过往,都付之于这句话。 “乔乔,我们来日方长。” “我们,来日方长。”乔乔眼中带泪,她展颜一笑,如万年前的初见,如日日夜夜思念的那位姑娘,他们初心皆不改,来日还方长。 少年林卯就站在乔乔身侧,来日兴许有艰难险阻,或许是平坦大路,但他们的手会一直交握,永远不会放开彼此。 阳光正好,将一双人的身影拉长,依稀可以分辨出,他们是在接吻。 且共朝朝暮暮,永不分离。